我正在擦木地板,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媽媽,他們睡哪啊?”
當(dāng)時我和爸爸還有幾位師傅正在一個口腔門診干裝修。門診為了賺錢,裝修期間正常營業(yè),那個小女孩和媽媽是門診的患者,她們正在掛號排隊。小女孩有四五歲,可能出于對我們的好奇,便問媽媽我們睡哪。
是啊,爸爸,我們睡哪里?
高考結(jié)束,成績甚不理想,但我受不了學(xué)習(xí)的壓力,不想復(fù)讀,很想出外看看,爸爸也同意了。我便懷著一顆好奇心來到了北京,和爸爸一起干裝修。活又臟又累不說,連一個睡的地方也沒有。我很清楚地記著,在北京40天,天天都睡在地上。
在那個門診里工作還好些,里面很衛(wèi)生,夜里睡覺沒有蚊子“伺候”。在我干的第一個活的工地上,我們十幾個人住在一間屋子里,七月的北京酷熱,蚊子像轟炸機(jī)一樣頻頻騷擾。
這是有活干的時候。沒活干時真的沒有地方睡了。門診那個活干完后,沒活了,爸爸就帶我去了北京的“貧民窟”——地下室。更想不到的是住在地下室二層的樓道里,里面堆放著煤氣罐、舊自行車等許多雜物。我和爸爸打掃了一下,就住在那里。當(dāng)時我心如刀絞,才第一次知道在我心中如泰山一樣沉穩(wěn)的父親竟是如此的艱苦。淚已在心中洶涌成海,但我強(qiáng)忍著。以前聽旁人說,爸爸曾經(jīng)睡在大街上,我還有點不相信,這次我真的相信了。因為那里既潮濕又陰晦,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我看住這里還不如睡在大街上呢!把那里打掃好以后,我便想逃走,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夜里在大街上過一夜,或在網(wǎng)吧里呆一夜,也不想回那個地方。但爸爸不同意,他會很擔(dān)心的。
這次打工我真正地體會到,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它充滿了危險和辛酸。那是我工作中親眼看到的一幕:和我們一起干活的陳師傅在配電房工作時,不小心碰到一根電線,我看到一朵電花一閃,陳師傅瞬間被擊倒在地,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很幸運他沒有傷著,過一會才站了起來。那可是380伏的電壓啊,旁人都說沒有電死人已經(jīng)很幸運了。陳師傅被嚇得當(dāng)天的飯也沒有吃。其中還有一位師傅的手指斷了兩個,聽爸爸說那是前年干活時不小心被電鋸給鋸掉的。我想,爸爸難道沒有遇到過同樣的危險嗎?
如今,父親還在辛辛苦苦地為我流汗,流血……在父親的生活里,沒有“休息”這樣的概念。親愛的爸爸,今晚您睡哪兒?
王雪濤
本文以自己的打工一幕切入,情節(jié)真實可信,段落銜接自然,語言平實,有很濃的生活氣息,字里行間帶有淡淡的哀愁。作者通過暑假打工,彷佛一夜之間長大起來,對生活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這才是最寶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