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爺,天真女權威

女生都愿“嫁”戴錦華，因為她幾乎滿足了她們對“那個他”的所有想象:個性、體貼、權威，決絕的背后，還天真地始終有一個“不成熟”的美夢。

在學術界，她是中國電影理論、性別研究、文化研究三個學科的開創者，在以“噓聲”著名的北大，引發了一股“學術追星”熱潮，成為北大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

在文化界，她是標志性的女性主義者，與李銀河齊名。

在電影界，她是最權威的影評人，見微知著，讓影評從娛樂的表層深入到歷史的筋骨，未及30歲，就成為北影的“戴爺”。

在生活中，她又是個細心體貼、對朋友有求必應、完全沒有原則的優質閨密。

她經歷過大波大瀾，卻一直云淡風輕。她說，生命本是樸素和單純的，有一個“不成熟”的美夢，就是夢想。她，就是北京大學教授戴錦華。

戴爺就是王道

高高的個子，利落的著裝，干練的音質，凌厲的手勢干凈利索地指向黑板，教室內書寫之聲沙沙作響，教室外渴望的眼神滿滿當當……這是戴錦華上課時的常態。在北大，再大的教室，也容納不下聽她課的學生。

戴錦華涉足太廣太精了，電影批評、文化研究、女性研究，無論哪方面，她談起來，都思想犀利、口才雄辯、風度磊落，別有一種吸引力。

學生說:“上戴老師的課，就是品嘗一席精神盛宴。你得專心致志，稍不留神就跟不上節奏。也許剛開始會緊張，適應后，卻會被感染得神采奕奕。”

她的影響力，自然不只于學生。臺灣女性主義學者張小虹第一次讀她的《浮出歷史地表》，就被江河滔滔奔瀉般的論述氣勢驚到，逢人便嘆:“這個女人，怎么這么能說?還說得這么擲地有聲?”

后來兩人有幸交流，一談便成知音。除了率性地表達佩服“從沒見識過這么絕頂聰明的大陸學者”外，張小虹還將戴錦華的著作帶到了臺灣的課堂。第一次給學生上戴錦華的《鏡城地形圖》，課堂里嘖嘖之聲不斷。張小虹怕學生緊張，特別安撫:“戴錦華只是特例，她的論述起碼超前大陸學術水平十到二十年，千萬別被嚇倒短了志氣。”

2000年，戴錦華赴美講學。在美國十一所著名大學里的演講，場場爆滿，及至演講結束，她還沒回國，文稿早被譯成英文，發表在美國的權威學術刊物上。

“美國人文學科的主流學者對中國從沒真正關注，但這一次，我們聆聽了來自中國的學者關于中國大眾文化、女性文化和中國電影的研究，很精彩，很驚人。”戴錦華的照片下，配著這樣一行文字。

治學二十多年，戴錦華名滿學界。2005年登上百家講壇后，她又成了“學術超女”。 在北大校園網上，學生們自建了“粉絲群”。這個群有固定成員，經常發帖，交流。粉絲自稱“絲帶”，卻堅持自己的個性:“我們和明星粉絲完全不同，我們愛戴老師，更愛她的思想。還有，戴老師不是學術明星，請不要將她和于丹比。”

“戴爺是王道”，“絲帶”經常說的這句話，雖然多少帶有一絲戲謔，但表達了他們對學者戴錦華的欽佩。

路盲與無原則主義

講臺上，戴錦華是個風度翩翩的智者，講臺下，卻是個標準路盲。走過的路，轉眼便忘，哪怕是待了二十多年的北大，她依然玩不轉，經常迷路，經常要笑瞇瞇地問過往的小年輕:“請問，二教怎么走?”

2010年新年前，一家媒體采訪戴錦華后，想順便去她的課堂看看。戴錦華爽快地答應了，可七彎八拐后，居然沒有找到熟悉的教室。此時已放寒假，校園里靜悄悄的，戴錦華無人求助，只好一次又一次迂回、彷徨。近半小時后，她才找到傳說中的二教，而且挑的路線，還是最遠的一條。隨行記者哈哈大笑，毫不客氣地嘲笑她。戴錦華也笑，一點沒有不好意思，“我習慣了這樣惘然和笨拙的我，我本來就是個大笨蛋。”

戴錦華是路盲，更怕過馬路。朋友們總結出一句話:“跟她一起過馬路，簡直要把人嚇死。”她會走到斑馬線中央，就腳步遲疑地不敢動了，惶惑地看了這邊看那邊，直到有司機從車窗探出頭來大罵一聲:“找死啊!”她才如夢方醒，鼓足力量撩開長腿，一口氣跑到馬路對面去。然后，她還捂著胸口喘著粗氣，很有條理地對嚇呆的朋友解釋:“沒關系，可能是我的女性心理存在點問題，我從小就特怕過馬路。”

當她出書后，在自敘里寫下“怕競爭，但輸得起”后，朋友們笑著糾正她:“下次出書，改成‘怕競爭，但輸得起;怕過馬路，但每次還都僥幸過去了’，這樣更貼切。”

戴錦華標準路盲，卻樂意陪朋友逛街，應允所有召喚，隨叫隨到。

2009年，她到臺北講學，風塵仆仆十幾個小時后趕到。見到老友心情大好的張小虹要去逛街，戴錦華累得渾身酸軟，卻立刻答應了。一逛就是幾個小時，戴錦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還強打精神，幫好友出主意，“這件不錯，那件太花。”最終，張小虹等人滿意而歸，而戴錦華，倒在床上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戴錦華對學生的要求也完全沒原則。有一年，戴錦華的學生畢業。聚餐后，一群瘋丫頭小伙非拉上戴錦華去KTV唱歌。戴錦華從不唱歌的，因為自覺五音不全，不過，她還是樂滋滋地帶著孩子們上了路，然后在KTV里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折騰到凌晨六點才被“放行”。同事們取笑她:“你可以不去嘛。這么軟心腸，說好聽點是情感豐富，說難聽點，是隨波逐流。孩子都被你寵壞了。”

“我這個人，太硬了———長得太高，1.75米;腳板太大，穿42碼;煙癮很大，一根接著一根;說話很沖，一句跟著一句;學不會輕盈轉圈，弄不來低吟淺唱，從上到下，實在找不到做女人的樣子，只好向縱深處挖掘，沒原則一把，寵寵人，泛濫泛濫愛心，沒準，他們就被拉攏了。”明明真性情，戴錦華卻自我調笑。

恣意妄為的天真人

生活中對人有求必應，這并不表明戴錦華是見人就笑的“彌勒佛”。她的恣意妄為、特立獨行，圈內圈外有名，很多時候，她甚至就是某些人眼中的“刺頭”。

搞電影研究，她偏不像某些學者，言必稱歐美，而是土鱉似的研究第四、第五、第六代中國導演。不是她沒能力，年紀輕輕她就遠渡重洋，熟讀歐美學界的電影研究，回國時光買書就一口氣花了好幾萬元。

如癲如狂之下，她早熟稔歐洲藝術電影傳統。但她不愿隨俗地只顧大談歐美大師，而是活學活用，回歸生活，寫盡中國社會的大街小巷。“土法煉鋼”的結果，是她同時受到大陸及國際學界的矚目。張小虹評價她:“她既用且批歐美理論，更不時帶入中國大陸特有的歷史情境、文化語境，她寫出來的東西，更犀利、更精準、更具創見性。”

在她身上，你可以看到學院派精英求真求實的嚴謹，也可以看到她圓潤之外的執著。她總在質疑常識，打翻慣例。按學界一般做法，她本可以一心深入一個領域，直到成為某領域的專家、巨匠，可她不，頻頻轉向，從電影批評到文化研究，從文化研究又轉入女性主義，而最近的方向是第三世界國家、新農村建設、政治經濟學。

她參與新農村建設十多年，年年去農村，參加女人們的讀書小組，給她們做演講，談大眾文化，談世界上的農民都面臨的農村凋敝……這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有同行說:“你做這些，能起什么作用?她們文化低、見識淺，根本理解不了這一套。”可戴錦華我行我素。“城市在壓榨鄉村，讓鄉村精英進城打工，讓另一部分人覺得被拋棄，不快樂。有這樣一種閱歷，她們必然能理解我的話。說到希望，最低我想讓她們更快樂、自信。也許這個過程很漫長，但終有到來的一天。”

一直質疑生活常識，所以，戴錦華被人批評“不成熟”，可她認了。“好像每個人都給自己承諾，多少歲之后要做喜歡的事，為此必須出賣當下的時間、快樂。為什么不從現在就開始分些時間，給自己愛的事、愛的人?”

從40歲起，戴錦華開始“真的讀書，真的為人”，會拒絕自我重復的學術會議，會拖欠不得不交的稿子，會放棄可有可無的競爭。拒絕的會議太多，她在學界“聲名狼藉”，一提起她，組委會就連連搖頭:“這個人，難搞。”漸漸地，找她的人少了，她也樂得清閑，逍遙地扎進書齋。

戴錦華拒絕生命被預支，哪怕跟所謂的成功相悖。

曾經，她迷戀上了推理小說，整天挑燈夜讀，白天再頂著黑眼圈去上課。學生們笑她“過于放縱”，她不介意，還樂陶陶地大聊故事情節。2008年臨近春節，她突然迷上了切#8226;格瓦拉(古巴游擊隊領導人)，春節也不過了，直接飛赴古巴，半個月后，才不舍地抱著好幾萬元的書回國。

“世界是一場永無終點的馬拉松，千軍萬馬朝前奔涌。你最大的可能不是永遠沖鋒在前，而是在某個階段留下來，那時，你要知道如何肯定你的生命。”這樣的信念成就了率性的戴錦華，讓她有了別樣奪目的光彩。

所以，女生都愿“嫁”戴錦華，因為她幾乎滿足了她們對“那個他”的所有想象:個性、體貼、權威，決絕的背后，還天真地始終有一個“不成熟”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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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