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翻書,讀了《亡國后妃的命運悲歌》和《論“紅顏禍水”》兩篇文章,不禁感慨萬千。中國古代竟有那么多鮮活美麗的女子做了政治斗爭的犧牲品,一旦國滅身亡,還得背負亡國的罪名。習慣的說法叫做“紅顏禍水”。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這欲并非不可控制,柳下惠堪稱典范。《荀子·大略》載:柳下惠夜宿郭門,見一女子全身淋濕,無處投宿。柳下惠怕她受冷,便敞開衣襟裹女在懷,二人坐了一夜,沒有發生任何非禮行為。明朝典吏曹鼎,一次押解一絕色女賊回衙途中需夜宿破廟,女賊屢屢引誘他,曹鼎每當心旌搖曳之時,就在紙片上寫下“曹鼎不可”四字告誡自己。如此重復十余次,最后終于將女賊順利押解歸案。柳下惠、曹鼎面對美色,他們用理性的“定力”抵擋誘惑,留下了“坐懷不亂”和“曹鼎拒色”的千古美談。可見,面對美色時只要男人心如磐石,美女“惑”一人真性尚且不能,遑論“禍”國哉!
同為紅顏。因為地域不同,其命運也就大相逕庭。中國古代“紅顏禍水”的典型非妲己莫屬。恰在同一世紀,西方絕色美女海倫——古希臘斯巴達王國的皇后——跟土耳其半島上特洛伊王國國王私奔,引起了兩國長達十一年的戰爭,最后希臘人用木馬計一舉攻陷特洛伊城。戰爭結束后,海倫依然回國當她的皇后,而妲己的命運可就慘了,殷商滅亡,她理所當然地被視為亡國“禍水”,斬立決!而同樣引起戰爭的美女海倫,當戰士們驚羨于她的美艷時竟說為她再打十年仗也情愿。嗚呼,海倫真得感謝特洛伊戰士們的胸襟,要擱在中國,她比妲己更要罪加一等:傷風敗俗,禍國殃民,如此“妖孽”即使滿門抄斬也難解心頭之恨。
對于“紅顏禍水”的指責,花蕊夫人曾賦詩抗爭:“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詩句義正詞嚴,擲地有聲。國家滅亡,第一責任人是君王,此外還有文武百官,他們統帥的十四萬兵勇都束手投降了,卻要一個弱女子承擔罪責,當然不公平。花蕊夫人的無畏無懼不但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捍衛了自己的人格和尊嚴。
在古代男權社會里。即便是貴為后妃,她們的命運有時也是悲慘的: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劉徹,其第一任皇后阿嬌只因無子被廢,凄涼死去,第二任皇后衛子夫因所謂“巫蠱案”被迫自殺,而鉤弋夫人卻因兒子劉弗陵被立為太子而被處死(老皇帝擔心她染指劉氏政權)。在黑暗的宮廷里,女人生育與不生育都是罪過,稍有不慎觸怒了帝王,昔日的萬千恩寵百般柔情頃刻間都會化為烏有,愛你沒商量,遺棄乃至殺你更沒商量。
再看看唐明皇李隆基在馬嵬坡的表現吧——在江山與美人之間,他選擇了江山;在生命與美人之間,他選擇了保全性命。求生是人的本能,這無可厚非,但作為堂堂帝國之君,在國家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不是力挽狂瀾,而是選擇逃避,將罪責推諉給了昨日的寵妃。由此可見,在帝王心目中,權杖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喪失則無恢復的可能,而美女天下有的是。“紅顏禍水”,女人不能承受之重,她們連自己的命運都主宰不了,而況國運乎?
歷數“紅顏禍水”,從妲己到楊貴妃乃至其后的帝王寵妃,充其量都只是帝王的玩物而已,國家的治亂興衰存亡跟她們沒有多大關系。唐代羅隱就對“禍水”說大不以為然,寫詩為西施鳴不平:“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必怨西施。西施若解亡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