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回憶性記敘散文。作者回憶起“孩提時”“上了小學”“自己做了母親”和“如今”等四個不同歷史時期農(nóng)歷過年拜年的樂事趣事。
作者這份人家家規(guī)倒也有點特別,過年不許小孩到親戚家拜年,連外婆家也不例外。惟一可以去拜年的是對門而居的阿婆家,站在門檻邊,雙手合十,祝你老健手健腳,長命百歲。圖的是她家的一點零食:七八根蕃薯條、十來只荸薺和一把爆米花。然而,帶上這點零食就“歡天喜地”地回家了。這事“就這么溫馨地留在我的記憶里”。從中,反映了童真稚趣,天真無邪,也可窺見那時候人們生活水平低下。
上了小學,雖說還有點幼稚,但已開始認識到政治宣傳,任務(wù)光榮。“再也不好意思為了零嘴兒巴巴地去敲阿婆家的門”,而是響應(yīng)政府號召,組織起來,載歌載舞向烈軍屬拜年。其間,雖說沒人往我們口袋里裝點蕃薯條和爆米花,卻也很受人們的歡迎,受到表揚。每逢寒假,參加文藝宣傳。還涂脂抹粉,風風光光登臺演出,歌頌社會主義,宣傳政策法令。數(shù)九寒天,身上那點卡路里早被西北風刮跑了,上下牙齒一個勁地打架,可是“只要音樂響起,我們一個個就不哆嗦了”。說呀唱呀。一個絆子都不打。這些細節(jié)描寫和對比敘述,生動地說明讀書和社會活動相結(jié)合,表現(xiàn)工作積極,毫不怠慢。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做了母親體會這才深刻。春節(jié)回一次娘家,母親就把壓歲錢往我兒子懷里塞,“好像在彌補當年對我們的虧欠”——這話的潛臺詞是:想當年我們小時候是沒有壓歲錢的,因為家里還窮,即使有紅包,那也只是“過路財神”,很快就要上交補貼家用。
時代在發(fā)展。如今拜年,可以足不出戶,打電話,發(fā)短信,或坐在電腦臺前敲擊鍵盤,生活向科學發(fā)展觀轉(zhuǎn)變,幸福生活不再是夢想,而且是已經(jīng)開始成為一種時尚,成為一種現(xiàn)實。
綜觀全文,選材真切而有典型意義,敘事質(zhì)樸而不矯飾,真切自然,溫馨甜蜜。這對上了年紀的人頗有同感。
附原文:
拜年的記憶
錢國丹
孩提時,母親不許我們兄弟姐妹到親戚家拜年,連外婆和舅舅家也不例外,雖然他們都住得很近。母親的一句口頭禪是:出門不攪擾,在家不煩惱。
給自家父母的拜年就省略掉了。除夕夜,母親會在我們枕下塞幾毛錢的紅包,我們打開看看,一點喜悅的感覺也沒有,因為過了年,母親會把錢全部收回去。
記憶中惟一可以去拜年的,就是阿婆家。她是我叔叔的媽,我們對門而居,兩家的關(guān)系卻不即不離,像少有走動的親戚。阿婆從沒給過我們壓歲錢。我們這么惦記著給她拜年。圖的是她家的一點零食,叔叔和嬸嬸是雙職工,阿婆家的條件比我們家好。一大早。我和弟弟穿戴整齊了。就去敲阿婆家的門。阿婆通常讓我們在寒風里稍等片刻,然后才開了門,阿婆用一個木制盤子把我和弟弟堵在門檻邊,于是我和弟弟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阿婆,祝你老腳健手健,長命百歲……
盤子里面躺著七八根阿婆自曬的番薯條,十來只帶著干泥巴的荸薺,一把爆米花。我們謝過了,抓起它們往口袋里裝,然后把盤子還給阿婆,歡天喜地地回家了。
那些荸薺和番薯條,就這么溫馨地留在我的記憶里。
上了小學,我懂得難為情了,再也不好意思為了零嘴兒巴巴地去敲阿婆家的門。但是拜年卻換了一種形式進行著,對象也換成軍烈屬。在村干部或小學老師率領(lǐng)下。我們敲鑼打鼓,去登這些“光榮人家”的門。每到一處,先放一串熱情洋溢的百子鞭炮。煙硝還未散盡,老師們就拉起了二胡吹響了笛子,我們這幫小丫頭們就載歌載舞,唱起了拜年歌:
新年到(哪個)好熱鬧,
男女老少(那個)齊歡笑。
鼓兒咚咚地響(咚鏘咚鏘咚咚鏘),
鑼兒當當?shù)厍?哐嘡哐嘡哐哐嘡)。
快樂的新年年年有,
(那么)今年新年更熱鬧!
這樣的拜年雖然賺不來零食,但很受歡迎。干部們還因此受到上級部門的表揚。于是越發(fā)地熱衷起來,每每放了寒假,他們就組織節(jié)目,叫上我們認真排練。從單純的一首《拜年歌》,擴大到演唱《四季調(diào)》,《楊柳青》,還有相聲、三甸半和小戲。陣容也逐年龐大起來。在外就讀的高中生大學生回來了,也參加到我們的隊伍中來。后來,居然連黃梅戲和甌劇都搬上臺了。朔風中,年味兒伴著悠揚的旋律,把節(jié)日的氛圍營造得濃濃的。我們村的人真是太有才了,他們自己編劇,自己譜曲,歌頌社會主義,宣傳政策法令,把拜年活動搞得如火如荼。
我們村的“拜年團”出名了,到處有人請。白天忙不過來了,晚上接著干。為了讓我們發(fā)揮得更好,鄉(xiāng)親們卸下自家大門,搭了結(jié)實的戲臺,掛起了白熾的汽燈,還讓我們涂脂抹粉,風風光光地登臺演出。
風光是風光了,可從來沒人往我們口袋里裝點番薯條和爆米花。三九天氣。北風呼嘯,我們身上的那點卡路里早被刮跑了,衣袂飄飄地站在四面透風的臺上,冷得上下牙齒一個勁兒打架。我想糟了。這個樣子開口演唱,還不把自己的舌尖都磕掉了?可奇怪的是,只要音樂響起,我們一個個都不哆嗦了,伶牙利齒地該說快板說快板,該唱道情唱道情,一個絆子都不打!
漸長,我退出了那種張揚的團拜。后來自己做了母親,春節(jié)不回娘家,就例行公事地給兩老寄張賀卡:回一次娘家,拜年的話還沒出口,母親就把壓歲錢往我兒子懷里塞。那時候他們還很窮。這讓我非常不安。等到我當奶奶了,父母親的日子才好過起來,這時他們的孫輩曾孫輩已經(jīng)遞增到數(shù)十個之多,母親懷里就揣上數(shù)十個紅包,見一個塞一個,好像在彌補當年對我們的虧欠。
如今的拜年,倒是越來越科學了。節(jié)前節(jié)后,只要你愿意,拜年電話打爆了也沒人管。坐在電腦面前輕輕地敲擊鍵盤,伊妹兒像報春的喜鵲一樣,快活地飛過來飛過去。還有那些手機短信最有創(chuàng)意了,讀著那引起溫馨的文字,我總是幸福得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