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默斯,希尼(1939-),出生于北愛爾蘭的貝爾法斯特。1955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他繼承了愛爾蘭文學的優秀傳統,以極富感情色彩的田園抒情詩見長。
《耕耘》一詩就是以勞動為主題的詩歌,讓我們去領略詩人詩歌“具有抒情詩般的美和倫理深度,使日常生活中的奇跡和活生生的往事得以升華”(獲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詞)的風采吧。
食指與拇指之間靜靜地
躺著短粗的鋼筆
像握著一把雅致的槍
窗外傳來一聲脆響
當鏟子插入沙土時
我的老父 在耕耘
我一路望去
直落在那家族遺傳的臀部 在花壇間浮現
一會兒蹲下 一會兒站起 恍如二十年前
在馬鈴薯地里有節奏地俯下身子
那是他在耕耘
粗糙的靴子把鏟子踩進土里
鏟子柄貼著膝蓋有力地舉起
將泥土深深地翻動 再把表層土深埋
好將新收的馬鈴薯播種
它們握在手中清涼堅硬的感覺真好
感謝上帝 老家伙還能使一把鏟子
如同他的老父
我爺爺一天里掀起的草皮
可是陶拉濕地里無人能比
曾經我捎給他一瓶奶
插了個紙做的瓶塞 他直起身子
喝完奶 立刻彎下腰
繼續仔細地挖掘 掀起草皮
往身后一扔 再深深地挖下去
為了翻出片好地 耕耘
聞著地里散發出的陣陣清香
聽著噼噼啪啪拍打黏土 磕碰出的脆響
喚醒了深埋于心底的血脈
只是我沒有握把鏟子緊跟他們的腳步
在我的食指與拇指之間
靜靜地躺著短粗的鋼筆
我用它來耕耘
(祝茵 譯)
《耕耘》是一幅描繪勞動的版畫,是一首贊美勞動的美麗和崇高的頌歌。
詩人巧妙地通過對一家祖孫三代耕耘環境、耕耘方式、耕耘意義的描繪,歌頌了勞動的美好,深刻地揭示了勞動推動人類進步和文明的深刻哲理。詩人刻意地描繪了“我”家祖孫三代辛勤耕耘的情景。即便三代人耕耘的環境、耕耘的方式有著天壤之別,可是,三代人始終都沒有脫離耕耘,都始終沉醉于耕耘,始終耕耘得那樣勤奮。那么認真。
整首詩歌,作者以白描為主。飽含深情地、多角度、多側面地描繪了祖孫三代辛勤耕耘的情狀,使詩歌形象豐滿,意境豐厚。你看:爺爺的耕耘在遠離城市的陶拉濕地,父親的耕耘在“我”居室的窗外,而“我”的耕耘呢,則是端坐在桌前;爺爺的耕耘是深深“挖掘,掀起草皮”,父親的耕耘是將“鏟子插入沙土”,身體“在花壇間浮現”,而“我”的耕耘呢,則是用“食指與拇指”緊緊的握著“短粗的鋼筆”;爺爺的耕耘是“陶拉濕地里無人能比”的,父親的耕耘是“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站起”,愉快而愜意,而“我”的耕耘呢,卻是“靜靜地”;爺爺的耕耘是為了生計,“為了翻出片好地”,獲得好的收成,父親的耕耘則是在衣食無憂之后的一種休閑,一種頤養,而“我”的耕耘呢,卻是一種精神的勞作,像握著“一把雅致的槍”,充滿了神圣。
但是,無論是爺爺、父親,還是“我”,我們的耕耘,都是崇高而又愉快的勞動。爺爺在耕耘中“聞著地里散發出的陣陣清香,聽著噼噼啪啪/拍打黏土,磕碰出的脆響”,“喚醒了深埋于心底的血脈”:父親在耕耘中全神貫注,任“家族遺傳的臀部,在花壇間浮現,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站起”,還是那么的鐘情,“恍比如二十年前/在馬鈴薯地里有節奏地俯下身子……粗糙的靴子把鏟子踩進土里,鏟子柄/貼著膝蓋有力地舉起。/將泥土深深地翻動,再把表層土深埋,好將新收的馬鈴薯播種”,那種將馬鈴薯種子“握在手中清涼堅硬的感覺真好”的感受還依然如新;而“我”在耕耘中,充滿驕傲,充滿自豪,同爺爺和父親相比,“我”慶幸自己“沒有握把鏟子緊跟他們的腳步”,“我”已經改變了爺爺和父親的耕耘工具和耕耘方式,“在我的食指與拇指之間,靜靜地躺著短粗的鋼筆。/我用它來耕耘。”要知道,這就是進步,這就是升華,是勞動方式的進步,是勞動精神的升華。這就是人類賴以擺脫低下,擺脫簡單,擺脫粗俗,步入高雅,步入文明的一種大進步、大升華!
綜觀全詩,作者思考得深刻,描寫得也精彩。深刻和精彩在于巧妙地透過一家三代耕耘的環境、耕耘的方式、耕耘的意義,揭示了人類進步的必由、神圣之路。
勞動,是人類賴以生存,賴以進步的偉大行動,也是文學作品描寫的永恒主題。世界上描寫勞動的文學作品可謂車載斗量,但像北愛爾蘭詩人謝默斯·希尼寫得這樣別致而深刻的卻是不多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