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彪炳軍史的大迂回穿插作戰

頑強堅守 勇士浴血鑄軍魂

此時龍源里阻擊戰斗又打成了白熱化。敵人十分清楚，我軍已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只有打開龍源里“閘門”，才有逃生之路。為此，從30日5時開始，敵人出動100多架飛機，如滿天的烏鴉遮天蔽日地飛臨龍源里上空，將成噸的炸彈、凝固汽油彈傾瀉下來，各式火炮更是不停頓地轟擊，把337團陣地變成一片火海。接著美2師以1個團的兵力與北援之敵相配合，對我阻擊陣地又發起輪番進攻。面對敵人的南北夾擊，我堅守部隊利用預先搶修的防炮洞和假工事，頂住了敵人的連續轟炸和輪番攻擊，并以迅猛靈活的戰術反擊，將步坦聯合進攻的敵人打得丟盔棄甲狼狽而逃，使敵一次次突圍企圖化為泡影。尤其讓敵人傷心的是，南逃北援之敵相距僅1公里，用美2師一個軍官的話說：“我們甚至看見了增援而來的土耳其坦克上的白色星星。”但在我軍頑強阻擊下，南北之敵始終沒能會合，龍源里的“閘門”被緊緊地關閉著。

在戰斗最激烈的1營3連1排陣地，全排有30多人倒在血泊中，指揮戰斗的指導員彭樹禎也身負重傷，剩下10人仍在頑強堅守陣地。危急時刻，營教導員陳忠孝立即帶領1個班從翼側向進攻之敵猛烈攻擊，協同堅守人員迅速打退了敵人的進攻。這時北邊1連的戰斗又異常激烈起來，陳忠孝急忙趕了過去，就見3連副連長正帶領1個排從1連翼側陣地上撤了下來，便上前嚴厲責問為何撤退，副連長驚慌地說敵人攻勢太猛，火力壓得人抬不起頭來，實在頂不住了。陳忠孝當即宣布對副連長就地撤職，由該排副排長代理副連長，立即帶領全排跟陳忠孝一起進行反擊，將沖上翼側陣地的敵人打了回去。屢遭失敗的美軍居然想出了一個毒招，他們乘汽車手舉白旗偽裝前來投降，結果當我軍派人接受投降時，車上的美軍突然開火，然后開足馬力迅速逃跑。但這一招也僅此一次就失效了。

敵人見1營陣地久攻不下，便又去猛攻2營陣地。一批批敵機向2營陣地投下了成噸炸彈，爆炸騰起的滾滾硝煙將整個天空遮蔽得暗無天日。飛機剛走，敵人就在坦克、火炮支援下向2營陣地發起集團沖鋒。當敵人沖到4連1排陣前時，被泥土覆蓋的戰士們迅速從炸塌的工事里爬了起來，他們用刺刀、鐵鍬、槍托與敵人作拼死搏殺。負傷的戰士有的死命抱住敵人，用雙手摳敵人的眼睛，用牙齒撕咬敵人的耳朵，有的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于盡……全排戰士最后全部戰死，無一人后退。該排陣地被敵人占領后，對我773團防御造成嚴重威脅。政治處主任王樹瑞挺身而出，帶領2營預備隊勇猛沖殺上去，用白刃格斗將占領陣地的敵人全部消滅，重新奪回了陣地。與此同時，我338團1營也向敵翼側發起猛烈攻擊，迫使進攻之敵后退，穩定了兩個團結合部的安全。

15時后，孤注一擲的敵人又傾全部火力向337團3連陣地猛轟，接著再次發起集團沖鋒。在付出100多人的代價后，敵人終于沖上了該連3排陣地。此時陣地上只剩下身負重傷的排長劉序學，當幾十個美軍向其沖來時，他毅然從血泊中躍起撲向敵人，用最后一顆手雷與敵人同歸于盡。在附近山頭看得真切的3連長張友喜大吼一聲：“共產黨員跟我上!”立刻帶領八九個輕傷員就向3排陣地撲去，硬是用刺刀和手榴彈將50多個美軍打了下去。而1連2排則在排長郭忠田指揮下打得有聲有色，當敵人空炮火力襲來時，他們就迅速躲進工事隱蔽；敵人發起沖鋒時，就立即進入陣地投彈射擊；敵人被打退后，便馬上搶修工事準備再戰，創造了殲敵200多人，繳獲汽車58輛、火炮6門，而自己無一人傷亡的顯赫戰績。戰后郭忠田榮獲“一級英雄”稱號，該排被志愿軍總部命名為“郭忠田英雄排”。經過連續2晝夜的浴血奮戰，337團指戰員擊退了敵人數十次猛烈進攻，以極大的犧牲頑強守住了陣地，僅該團3連170多人最后只剩下20人。為了減輕該團的壓力，我在戰斗最激烈的時刻，命令完成炸橋任務的339團副團長斐飛率部向順川之敵發起進攻，我偵察支隊也沿大同江對敵進行夾擊，迫使北援之敵倉皇后退。

我師與敵在龍源里血戰之時，我112師也在松骨峰等地展開了一場慘烈的阻擊戰。該師335團在飛虎山完成預定作戰任務后，又以急行軍沖破敵炮火封鎖，于30日拂曉占領了與龍源里成犄角之勢的松骨峰地區。其先頭1營3連剛爬上松骨峰，還沒來得及搶修工事，大批敵軍就沿公路南撤下來。急于逃命的敵人把我軍陣地炸成一片火海，但英勇的3連官兵硬是用自己血肉之軀與敵血戰，竟頑強堵住了敵人的退路，減輕了龍源里的壓力。戰斗中排長犧牲了，班長主動代理，班長犧牲了，戰士主動接替；子彈打沒了，就用刺刀與敵白刃格斗，刺刀折斷了，就抱住敵人摔打，用拳頭、牙齒與敵人拼死搏斗。指導員楊少成在拼殺時被敵人團團圍住，他高喊了一聲：“同志們，堅決守住陣地!”隨后在敵群中拉響身上最后一顆手雷。共產黨員張學榮身負重傷仍頑強爬向敵群，用身上的4顆手榴彈把敵兵炸得魂飛魄散。一個叫邢玉堂的戰士被敵凝固汽油彈擊中，他毅然帶著渾身大火將一個美國兵緊緊抱住，直到兩個人都燒成焦炭。到最后，3連陣地上只剩下了7個活著的戰士，作家魏巍將這場慘烈的戰斗寫成了著名通訊《誰是最可愛的人》，讓全國及全世界人民知道了志愿軍是一支打不垮的隊伍。

西線告捷 彭總盛贊“萬歲軍”

11月30日，是龍源里阻擊戰打得最激烈的一天，也是我志愿軍全線向敵發起圍攻的一天。到17時，美第2、第25師，土耳其旅和美騎1師、李偽軍第1師各一部已完全陷入我軍包圍之中。當日深夜到次日凌晨，我軍向被圍之敵發起總攻，美第2、第25師主力大部被殲，李偽軍第1師和土耳其旅也基本被殲滅。殘敵見從三所里、龍源里突圍無望，便拋棄大量輜重裝備，于18時開始轉向安州方向突圍撤逃，以千里潰逃大競賽的速度，一口氣退到了“三八線”以南。至此，敵人在整個西部戰線的清川江兩岸和東部戰線的長津湖畔全線潰敗，美第8集團軍司令沃克將軍也在倉皇潰逃中被翻車砸死。狂妄的美軍統帥麥克阿瑟為此丟盡了顏面，被媒體形容為“創造了美國陸軍史上最大敗績的將軍”，不久這位五星上將便被杜魯門總統革職回國。我志愿軍和人民軍隨即展開追擊，迅速收復了平壤、元山、咸興等地，第二次戰役由此結束。此役，我軍共殲敵36000多人，徹底扭轉了朝鮮戰局。

當戰斗基本結束后，我38軍各部隊便連夜打掃戰場，進行戰果統計。38軍此役共斃傷敵7485人，俘虜3616人，其中美軍1042人；繳獲軍車1500多輛、火炮389門、坦克40多輛以及大批軍用物資。然而由于經驗不足和缺乏技術人員，大部分繳獲我們并沒有實際得到，因為在第二天清晨，美軍就出動幾十架飛機，對整個戰場來回進行了長達數小時的轟炸，將丟棄的坦克、汽車、重型火炮幾乎全部炸毀，讓我們心疼不已。如果當時讓美軍俘虜(他們幾乎都會開車)將能開的汽車全部開走隱蔽起來，起碼能裝備幾個運輸團。當日下午，軍長梁興初打來電話，命令我立即帶人迅速清理戰場公路上被打壞的美軍坦克、汽車，為部隊南進疏通道路。放下電話，我馬上帶領工兵連趕到龍源里戰場，只見延綿二三十里的公路上，到處是敵人的死尸、被炸毀的大炮、坦克和各種軍車，各種文件及李偽軍的“八卦旗”散落一地，我們整整干到天黑后才將道路清理出來。

由于38軍在二次戰役中的出色表現，12月1日，彭總親自在通電嘉獎令中加上了“三十八軍萬歲!”6個字，他還對鄧華、洪學智兩位副司令說：“仗打得好，就是萬歲嘛!”當西線戰報和彭總親自起草的嘉獎通電傳到北京，毛主席的聯絡參謀雷英夫拿到電報就直奔中南海，將電報直接送到了毛主席手中，毛主席看完電報后，滿面笑容地用手彈了彈電報紙，高興地對雷英夫說道：“我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接著他又給軍委副主席周總理打電話，指示將電報轉發國內各大單位，從此，38軍以“萬歲軍”的殊榮名揚天下。當軍長梁興初接到電報，看到這6個字后，其激動的心情難以自制，他滿含淚水將電文交給了作戰科長，只輕輕說了聲：“轉發全軍。”后來他見到我時，將我左看右看，不住地點頭，接著又朝我右肩打了一拳，以其特殊的方式對我113師三所里、龍源里阻擊戰表示由衷的贊許。

不久，在中朝高級干部聯席會上，我又親自將三所里阻擊戰的經驗向志愿軍和人民軍將領作了介紹。會議期間，彭總還親自接見了我，用贊許的口吻對我說：“你們打得好，你們師五天五夜連續行軍作戰，不叫苦叫累，不怕餓肚皮，一夜跑了140多里，比我們預想的還快，戰士們真是了不起，這樣的部隊才像個主力的樣子嘛!”我當時不知說什么好，只是說我們軍是平江起義的老部隊，是在彭總培育下成長起來的，這次勝利也是彭總指揮得正確。彭總一聽立刻嚴肅地說：“不要這么說，我軍都是黨中央毛主席培養和指揮的，這次勝利是毛主席制定的戰略、戰役方針的正確，是部隊英勇作戰的結果，怎么能說是我的功勞呢?”彭總最后又指示我“你們的經驗還要好好總結一下。”隨后彭總和杜平主任又陪我接受了朝鮮人民軍最高統帥金日成的接見。

從1951年2月起，我軍又先后發起第三、四、五次戰役及秋季、夏季攻勢和上甘嶺、金城戰役，給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以沉重打擊，在全國人民和世界愛好和平人民的支持下，歷時2年零9個月的抗美援朝戰爭終于勝利結束。1953年7月27日，美國在取勝無望的困境下被迫在停戰協定上簽字，用美軍司令克拉克的話說，他成為了美國歷史上第一個在沒有取勝的條約上簽字的將軍。然而，這場戰爭勝利的代價也是很大的，僅38軍就6772名戰友跨過鴨綠江后再也沒有回來，把忠魂永遠留在了異國他鄉，有8513人光榮負傷，但他們卻消滅了55400多名敵人，其中美軍15000余人，扛回了一面“萬歲軍”的旗幟，在人民軍隊的史冊上寫下了光輝的篇章。當同年7月我們乘火車駛過鴨綠江回國時，望著滔滔的鴨綠江水和越來越遠的三千里江山，官兵們全都流下滾滾熱淚，哭得那么淋漓酣暢。

抗美援朝戰爭是我軍在極其惡劣條件下以劣勢裝備戰勝優勢裝備敵人的一場戰爭。美軍具有世界一流的現代化裝備，掌握著制空權和制海權，而我軍在戰爭初期絕大部分使用的是繳獲日軍和國民黨軍的舊式裝備，連朝鮮人民軍都對我們以這樣的裝備與世界頭號軍事強國對陣深表懷疑。由于敵人對我后勤補給線實施瘋狂的“絞殺戰”，志愿軍官兵只得一把炒面一把雪、冒著零下40度嚴寒與敵浴血奮戰，在力量懸殊的博弈中終于迫使強敵在停戰書上簽字。這場戰爭的勝利，粉碎了美國吞并全朝鮮的企圖，捍衛了新中國的安全，為我國經濟建設贏得了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同時也打出了國威軍威，提高了中國的國際地位，使我軍取得了以劣勝優的寶貴經驗，加速了我軍現代化建設的步伐。在這場捍衛祖國安全和民族尊嚴戰爭中犧牲的志愿軍烈士，用他們的熱血鑄就了人民軍隊英勇善戰一往無前的永恒軍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