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成的宮殿

有個孩子問：為什么中國古代建筑都是木結構，而歐洲人卻用石頭造屋?

這是一個不太好回答的問題。有一種解釋是受制于技術條件，因為在金屬工具的雛形階段，處理木材相對顯得容易……這種說法顯然是把石頭建筑的出現推置于木建筑之后。可是，想想那些希臘神廟(更不用說埃及金字塔)。這上邊很難認定孰先孰后。

問題抑或在于不同的人居理念?還真有那么一說。有人不厭其煩地論證木結構建筑如何暗合農耕文化的田園詩意，好像石頭城堡只能充作吸血鬼騎士的文化符號。還有人把中國建筑勻稱流暢的線條視如天地人的和諧之境，而注重體積感和立面裝飾的西方建筑則是一味張揚……建筑史著作里經常充滿了諸如此類似是而非的說法。

中國建筑為什么不用石頭用木頭，大人告訴那孩子，那是為了趕時間，用石頭造房子太慢，在古代光是石材加工和運輸就是曠日持久的勞役。羅馬圣彼得大教堂造了整整一百年，巴黎圣母院造了一百八十多年，而德國的科隆大教堂前后耗時竟達六百年之久。因為信仰中的神是永恒的，不妨天長地久地耗下去，可是鐘情于現世的中國人絕對等不起，尤其是中國的皇帝和官員。中國歷史上每一次改朝換代都是一番大興土木，嵯峨相接的宮殿一轉眼就起來了，實在是靠了木結構的施工便利。所以，隋初宇文愷在短短的一年中就建起了大興城(長安)，而明代永樂皇帝打造一個新北京只用了四年光景(精雕細刻的紫禁城也只用了十幾年)。中國人以生命的尺度調諧做事情的節奏，皇帝死后的寢宮倒是萬古永恒的石頭建筑，他們大多即位之初就開始修造自己的陵墓，那檔子破事可以搞上幾十年。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所以留不下城堞和穹頂，留下一堆沉痛的文字。

(劉世宇摘自《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