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本是一種表達、一種交際、一種享受,但長期以來,原本極容易的事,似乎成了學生難以攀登的高峰。
新課標規定,作文教學應完成的主要任務是:寫作要感情真摯,力求表達自己對自然、社會、人生的獨特感受與真切體驗。
那么,我們在作文教學中,應該怎樣引導學生寫出真情實感的文章呢?當然,先要辯證解讀“真情實感”,那就得認真處理好幾種關系:
一、用“超我”約束“本我”
如何讓學生覺得寫作不是一件好似制造“原子彈”一般的苦差事,其實也就是回歸到寫作的本義:取材真實生活,寫出真情實感。
葉圣陶說:作文不該看作一件特殊的事情,猶如說話,本來不是一件特殊的事情;作文也不該看作一件呆板的事情,猶如泉流,或長或短,或曲或直,自然各異其致。
有兩位同學寫“童年趣事”,一位寫自己惡意捉弄女同學,一位寫自己捉弄語文老師,最后還要大加議論:“這就是我童年生活中最有趣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有意思。”據了解,所寫的事情都是真實的,但這能加以肯定嗎?
還有兩篇文章也寫的是真實的內容。一篇文章寫道:“我心目中的夫君,不要求什么出將入相,只要出有寶馬奔馳靚車,人有別墅豪宅,就心滿意足了。而這一切,要靠我們辛勤的梳妝打扮,呵護肌膚,像水一般晶瑩剔透;修習禮儀,進而儀態萬方,風情萬種。這才是釣到金龜婿的唯一途徑……”
另一篇則寫道:“最討厭魯迅先生的文章了,每次老師講課我都是趴在桌子上夢會周公了。說實話吧,所有的語文課我其實都很討厭,所有模擬考、考前輔導我也懶得去,所以每次摸底考試、模擬考試我都是‘超級低分’,離零蛋不遠了。反正我是奉那位‘看不起大學’的網上牛人為老師,大學反正是上不了,索性信馬由韁,走到哪里算哪里。”這些話似乎都是真話真情,但品位不高,甚至格調低下,這樣的文章是不可取的。
人的自發性不加約束,是很可怕的,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本我”是要經過“超我”監督的,用“超我”來約束“本我”,是人區別于動物的優越性。余光中先生說過,文章中的“我”,并不是“本我”,而是愿望之“我”。
寫出“真情實感”就要表達出這種超越,這就是深化自我,創造自我,超越自我,提高自我。
二、要提純人生體驗
將思想情感“提純”,與提倡寫真情體驗并不矛盾:“真”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真”;“真”也不是簡單地等同生活或內心感受的原版記錄;更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寫真人真事。
作文是一種回憶,回憶不是全盤照搬,不能僅憑原生的感覺。《文心雕龍》說,原生的感覺是“云蒸霞蔚,萬途競萌”的。這時需要的是拉開一點距離,在想象中調動整個生命的經驗和智慧,大力排除驅譴,形成凝聚的焦點,也就是司空圖在《二十四詩品》中所說的“萬取一收”。
同時,作文的過程也是做人的過程。我們應該引導學生在作文時提高自
寫作要有真情實感,就是要貼近自我,貼近學生的年齡特點,貼近學生的心理儲存,寫出學生自我的真正感受,但文章又不是自我的照抄。人的心靈結構是多層次的,是經過理性調整的自我,更高層次的,是按照文體規范書面化了的自我。僅是自發的自我,很可能是文明的倒退。己的認識,從材料中鍛煉出“思想美”之后,方可為文。只有這樣,才能使真情實感得到有效地蒸餾和升華,只有抒發經過了蒸餾和升華的“真情實感”,才會成為真正成功的佳作。
朱自清的《背影》寫于1925年10月,記敘了八年前和父親在浦口車站分別時的情景,表現了父親愛子的深摯感情,抒發了自己在生活困頓、精神壓抑的境遇下對父親深切的懷念之情。
朱父接到開明書店寄贈的《背影》散文集后,即挪坐到小椅上,戴上老花眼鏡,一字一句地誦讀起來,眼中好像猛然間放射出明亮的光彩。
其實,關坤英在《朱自清評傳》中卻提到過這樣一些實情,并有史料依據:根據已得到的材料,我們已經知道,朱自清從大學畢業后不久,一直到寫《背影》時的1925年,他和父親有過一段感情的磨擦,父子之間的矛盾有時是很激烈的。
他上北大的第二年(1917年),父親的差事交卸了,一家大小斷了經濟來源,從此生計日艱,進而債臺高筑。1920年,他從北大畢業,理所當然,他要負擔家庭的經濟,但是承擔多少,承擔有沒有限度,他個人有沒有獨立支配經濟的自由,在這些問題上他和父親發生了一次一次齟齬。1921年暑假,他回到揚州八中任教務主任,父親憑借與校長的私交,讓校長將兒子的每月薪金直接送到家里,而朱自清本人不得支領。這種專制式的家長統治激怒了朱自清,一個月后他憤然離去,到外地執教。父子從此失和,這年冬天他不得不接出妻兒,在杭州組織了小家庭。
1922年暑假,他想主動緩解和父親的矛盾,帶著妻兒回揚州,但父親先是不準他進家門,后則不予理睬。過了幾天沒趣的日子又悻悻而去。以后父子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這就是朱自清在、《毀滅》一文中所提到過的“敗家的兇殘”“骨肉間的仇恨”。1923年暑假雖又回家一次,但與父親的關系仍未好轉。
但作者在寫作《背影》一文時,只是用這樣的詞句做了交代——“……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不見,他終于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背影》)這就是作者對真實人生“體驗”的寫作“提純”,很好地表現了自己的思想情感,也表現出了父子倆在“做人”方面不斷成長、不斷理解、不斷成熟的過程。
三、藝術地再現生活
白居易寫作必讀于老嫗聽以辨其人民性;杜牧寫作又哪里見過現成的阿房宮,可他筆下描繪的《阿房宮賦》卻文采斐然;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所寫的湖光山色完全是移情,他并沒有去過洞庭湖。卡夫卡在《變形記》中,寫格里高爾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可怕的大甲蟲,力求表達方式與生活真實之間的對位與錯位。
“從理論上說,完全真實地再現現實將會排除任何種類的社會目的和社會主張。而顯然,現實主義的理論困難,它的矛盾性,恰恰就在這里。對我們來說它顯然是令人不快的,但卻是文學史上的一個簡單的事實……“在現實主義中,存在著一種描繪和規范、真實與訓諭之間的張力。……這個矛盾解釋了‘典型’這一概念對現實主義理念與實踐的特殊重要性,因為‘典型’構成了聯系現在和未來、真實與社會理想之間的橋梁。”(韋勒克《批評的諸種觀念》)。
由此可見,寫出真情實感的藝術,需要一個生活真實的同型結構或理想模型,至少是寬松的或對立的同型結構。當然,生活中的“真情實感”也需要藝術地加以再現。
“藝術”地寫作過程,是一個思想孕育的過程,要使之進入意識,從自發到自覺,有如在黑暗中探索,依照文體的特點,從朦朧中浮現,這一切都是在想象的境界中進行的。而想象境界是假定的,是超越生活的真實,是虛實相生的。
非常有趣的是,完全照搬生活,也可能“假”;完全是虛構的,也可能“真”。誰又能說《西游記》沒有“真情實感”呢?科幻的、童話的,哪樣不是“虛實相生”?
文藝評論家從來不去追究是否有“真情實感”,只是看其思想意義和藝術表達,更何況在中學生的寫作訓練中?
并不是所有類型的文章都可以依靠真情實感來寫作的,有些文體就需要理性思維方式和專門的語言表達技能,如議論文、說明文等。
對學生考場作文要求具有“真情實感”,還應該做到辯證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