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色的血把年味沖走的時候,我給小羊松了綁。那一刻,我的心也似乎伴隨著繩子的松弛同小羊一起接受了松綁。但我知道,那解決不了問題,而只能讓心靈得到一點安慰。
剛見到小羊的時候,它溫順的天性和溫和的模樣,輕松地得到了我的喜歡。或許是因為小吧,它對什么都好奇,看到我來了,仿佛見到久未謀面的好友一樣,直沖我奔了過來。但,母羊的一聲呼喚,它就乖乖地慢跑著回到母羊的身邊。它似乎很不情愿,因為它的腳步是那樣地猶豫。
姑媽說,今天親戚們都到她家拜年,她準備把這只母羊宰了。給大家煲羊肉湯喝。
母羊一直很警惕地看著我。它比小羊大多了,或許就是因為大吧,又或許是因為成熟、做了母親吧,它給予人的不再是小羊的那種溫和,而是很有韻味的溫順,但一樣讓人喜歡。它看到我一直沒動,就放松了警惕。去關心它的孩子了。它溫柔地舔著小羊的臉,還時不時輕輕地哼兩聲,也許是在呼喚小羊的乳名吧,但可以肯定的是,那聲音里,充滿了濃郁的愛意。冬日的陽光照在它們身上,陽光下,它們是多么幸福呵!
回到屋里,親戚們陸續到了。在那一片片笑容、一陣陣笑聲中,年味越來越濃。
突然聽到小羊尖銳而稚嫩的叫聲,我連忙跑出屋,
母羊的鮮血染紅了它身旁的地。血腥味撲面而來。這種氣味把年味沖淡了許多。母羊睜大瞳孔,望著小羊,雙瞳注滿了憐愛、不舍和憤恨、無奈。我沒想到如此溫順的生靈也會這樣地“暴戾”:從它倒下去的地方到小羊那里,全是一個個的坑!大地上這鮮紅斑駁的傷痕,讓年味淡了許多。
小羊呢?
它正在凄厲地悲鳴。
它的頸上早就被拴上了繩,繩的那一頭。是粗壯的樹。
這可惡的繩!它讓小羊與母羊之間短短的距離變成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這殘忍而應該遭到唾棄的刀!它在可憐的小羊與母愛和幸福之間制造了永恒的天塹!
小羊使盡全力想要朝母羊的方向跑去,終是徒勞,腳下的草早就恐懼地躲在一邊,地上只又多了四個坑洞。這四個新的大地傷痕,吸走了最后殘存的年味,并釋放出冰冷、凄涼的味道。
之前是多么幸福啊,而現在,又是多么悲涼!
我看不下去,心似乎被莫名的線綁起來了,呼吸都有點困難,我趕緊跑過去給小羊松了綁。奇怪的是,松綁的那一刻,綁著心的線也和綁著小羊的繩一同松弛。被松了綁的小羊極其迅速地奔到母羊那里,鮮血染紅了一小團奔跑的白球……
那是不能解決問題而只能讓心靈得到一點點安慰的松綁。小羊得到了暫時的自由,而母親和天倫之樂卻永遠不能再回來。我得到了暫時的輕松,而這鮮紅、血腥、悲涼、冰冷的記憶卻永遠不會散去。
我一直在尋求松綁——我一次又一次給公路上的小狗讓路,給流浪的小貓送去面包,悉心照料受傷的鳥兒……在諸如此類的事情中,我的心靈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松綁。
雖然每次想到那只母羊和那只小羊時,輕松感就會大半消失,但畢竟還有小半存在。我期待,把一次次殘留的輕松積累起來,最終幻作一雙手。給心松綁,徹底地松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