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內“空床費”索賠第一案

丈夫有錢后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為了息事寧人，承諾如在深夜零時至凌晨7時不回家，則按每小時100元的標準向妻子支付“空床費”。后來，丈夫甚至為這“空床費”打起了欠條，忍無可忍的妻子最終將他告上法庭，討要丈夫欠下的“空床費”。這起全國首例婚內“空床費”索賠案引起了社會各界廣泛關注……

夜不歸宿。變心丈夫安慰妻子欠下“空床費”

十多年前，漂亮、溫柔的陳麗在重慶一家國營大型企業上班，英俊聰穎的楊大強是她的同事。兩人相愛結婚后，小日子過得非常幸福。女兒出生后，更為這個家庭增添了一份快樂。

幾年后，企業的經濟效益下滑，楊大強辭職學做生意。陳麗一邊在單位上班，一邊幫助丈夫做生意。

丈夫頭腦靈活、很能吃苦，加上豪爽大氣，善交朋友，所做的建材生意很快有了起色。為了多掙錢，他每天跑市場、談生意、進貨、送貨，起早貪黑，四處奔忙。家，成了來去匆匆的“旅館”，夫妻間的交流越來越少，兩人的情感也開始淡漠。

好在通情達理的陳麗理解丈夫創業初期的不易，雖然很難得到丈夫的體貼、撫慰，但是她想這只是暫時的，只要生意做順了，丈夫就有時間陪她了。

然而，楊大強生意越做越好，他人也變得越來越忙，越來越冷淡她了。1998年，楊大強從銀行貸了一筆款，加上兩人的積蓄，開起了一家大型建材公司，專門經營木地板生意。

這時，楊大強在家里的時間更少了，每天幾乎見不到他的人影，夫妻之間的性生活也幾乎被忽略了。陳麗每天下班回到家里，面對空蕩蕩的家，異常落寞和莫名煩躁。女兒在學校住讀，只有到了周末，女兒回到家里，陳麗才會感覺到家的一絲絲溫暖和生氣。于是，她多次向丈夫提出讓他多在家里呆一陣，可丈夫一聽就煩躁，推說忙生意就摔門而去。

有一天，陳麗給丈夫洗衣服時，聞到了衣服上有一股女人的香水味。女人天生的敏感讓她意識到，丈夫有什么瞞著她。

當天晚上，丈夫很晚了才回家，陳麗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丈夫振振有詞地說，男人應酬有女人陪喝酒也是正常，何必大驚小怪。陳麗不依不饒，兩人大吵一架。

那以后，丈夫回家越來越晚，甚至夜不歸宿，這讓陳麗異常痛苦。

2008年7月，陳麗從別人口中得知丈夫和一個年輕漂亮的洗腳妹好上了，她心里滿是失望和痛苦。丈夫并沒有掩飾，他承認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他辯解說，成功男人都有可能在外“拈花惹草”，但大家都是逢場作戲而已，沒有人動真感情。他還譏笑她越活越小心眼、小家子氣。那天，兩人又大吵了一場，最后不歡而散。

從那天起，陳麗天天以淚洗面。她絞盡腦汁，想辦法拉回丈夫的心。后來，她想：掏空男人的口袋，男人會不會回家呢?也許他身上沒有錢了，就沒有辦法在外面養女人了吧!于是，丈夫當天晚上回來后，她就開始跟丈夫“攤牌”，說出了她久釀在心的“特別要求”你既然是我丈夫，就應盡丈夫之責，你白天在外忙生意，我可以不計較，但是，晚上必須回家來睡覺。如果在深夜零時至清晨7時這個時間段還不回家，每個小時就必須給我100元錢。你在外逍遙，就得給我補償獨守空房的費用。這也叫補償一筆“空床費”吧!

當時，丈夫楊大強覺得老婆這個想法很荒謬，堅決拒絕。兩人一番爭吵，又搞得很不愉快。妻子邊哭邊數落他沒人情味，數落他有了錢就忘了夫妻情，數落得楊大強心煩意亂便賭氣答應了：如果真的回不了家，就每小時給她100元；如果整晚不回家，就給她700塊錢。

有了這個“協議”，楊大強反而自在了，不再怕妻子糾纏自己了。每天晚上，他給了錢后，就和情人在外面廝混。

但是楊大強很快就發現，這個價錢太貴了，每晚700元他實在難以支撐，他決定采取拖欠和打白條的方法。因此，他的“空床費”也成了白條應付，只要頭天晚上沒回家，第二天，他就規規矩矩打上白條：昨晚通宵不歸，欠空床費700元。

每天晚上，陳麗輾轉反側，通宵難眠，等著丈夫回來。經常是捏著丈夫的欠條，淚流滿面。就這樣，她一天天地期望，一天天地流淚，終于，她從盼望到失望再到絕望。

怒上法庭。數千元“空床費”豈能成一紙“白條”

眼看丈夫天天晚上打“欠條”，陳麗的心里異常難受，這個家已經形同虛設，這樣的婚姻又有什么用呢?于是，她就催著丈夫還錢，可是丈夫總是一種債多不愁的樣子，總是耍賴不給錢。

不久以后，陳麗手上就有了六七張欠條，一共有4000余元。這時，丈夫與她已經形同陌路，晚上根本就不回來，而且再也不給她打欠條了。只要她敢去糾纏，丈夫就拳腳相加。她嚇壞了，也不敢去找他了。

陳麗非常寒心，只好跑到婦聯去投訴。婦聯的工作人員耐心地給她做工作，讓她好好回去和丈夫談談。但此時的丈夫對這個家似乎已經沒有任何眷戀了，竟然首先提出了離婚。

2009年2月的一天，陳麗和丈夫發生了爭吵，丈夫用啤酒瓶砸她，用凳子打她，還抓住她的頭發往墻上撞。她被撞得頭破血流，住進了醫院。

陳麗在醫院里，丈夫不僅沒有來看她一眼，連一分錢的醫藥費都不愿支付。陳麗徹底絕望了，答應了和丈夫離婚。

這時，陳麗向丈夫索要他欠下的“空床費”，但是遭到了丈夫的拒絕。在經過再三的思索后，陳麗決定將丈夫推上被告席，討要屬于自己的“空床費”。陳麗認為，她并不是為了要這4000余元錢才打這個官司，她是以此給丈夫一個教訓，讓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_人。 2009年8月，陳麗以遭遇家庭暴力和丈夫有外遇為由，向重慶市九龍坡區法院遞交了起訴書。陳麗在起訴書中要求與丈夫楊大強離婚，并要丈夫付給她4000余元的“空床費”。同時，陳麗還請求賠償家庭暴力導致的醫藥費、營養費等3650元，以及5萬元的精神損失費。

2009年12月，重慶市九龍坡區法院對此案進行了開庭審理。在法庭上，雙方當事人就是否因家庭暴力受傷，“空床費”是否合理等進行了激烈的爭辯。

法庭上，陳麗出示了被楊大強毒打受傷的醫療證明和傷情鑒定，聲淚俱下地述說了丈夫的“惡行”。但楊大強否認有家庭暴力，認為那些傷是陳麗自己造成的，與他沒有關系。同時，楊大強說“空床費”是在陳麗的逼迫下寫的，根本不是他本人自愿寫的。

但是，楊大強并沒有提供陳麗自殘的證據。而陳麗卻提供了兩次被打受傷住院的病歷、醫療費用單據等證據。在大量的事實和證據面前，楊大強不得不承認，他們夫妻倆曾多次打架。

重慶市九龍坡區法院審理認為，楊大強對妻子使用了家庭暴力，因而應當酌情主張精神損害賠償；而夫妻雙方約定的“空床費”屬于精神損害賠償的范疇，應當予以主張。最后法院除判決兩人離婚外，由楊大強賠償陳麗4000元的精神撫慰金，并分割相應的財產。

雖然官司贏了，但是陳麗并不高興，她執意認為“空床費”和精神損害賠償是兩碼事。她認為，“空床費就是丈夫為自己夜不歸宿、在外鬼混而付出的代價，而妻子作出的犧牲是獨守空床。”

陳麗稱，自從丈夫給她支付“空床費”開始，丈夫就很少盡他應盡的性義務了。每天晚上，她都得忍受寂寞和孤獨。在訴訟中，陳麗認為自己羞于啟齒而未談性：精神損害賠償，是因為她遭遇了丈夫的家庭暴力而提出的。所以在訴訟請求中，“空床費”和5萬元精神損害賠償是兩個不同的訴訟請求。

因而，陳麗對一審法院的判決并不領情，迅速上訴到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2010年2月，重慶市一中院終審后做出判決，稱陳麗提出的“空床費”屬有效約定，應予以支持。二審法院維持了一審法院的判決，也沒有承認女方的精神損害賠償要求。二審法院認為“空床費”是夫妻雙方達成的一個“意思自治”原則的協議，4000元的賠償費，實際上是雙方達成協議的補償費。

判決稱，夫妻雙方約定的“空床費”屬于精神損害賠償的范疇。法律規定，夫妻一方存在家庭暴力的，實施暴力方屬過錯方，應當主張受害方的精神損害賠償。法官認定丈夫楊大強對妻子實施了家庭暴力。

由于法律沒有明文規定，法官并未直接主張“空床費”的訴訟請求。“空床費”雖不是法定賠償范圍，但該約定不違反法律禁止性規定，也體現了對當事人意志的尊重。同時因法官不得拒絕裁判案件，所以在法律尚未作出具體規定情形下，法官對案件可以依照有關法律的基本精神作出裁判。

討論“空床費”，律師專家市民各有觀點

本案宣判以來，關于怎么來認定在婚姻關系中“空床”和把“空床費”認定為精神損害賠償費等問題，法學界專家一直爭論不休。

重慶功偉律師事務所沈仁剛副主任認為，這個判決是深刻的，“空床費”的性質應當認定為精神損害撫慰金。《婚姻法》規定了非法同居、家庭暴力、虐待遺棄等情形可以提出賠償，這些賠償屬于精神損害撫慰金。本案中“空床費”的實質是丈夫在未能履行家庭義務的情形下，對妻子作出賠償的承諾，其性質與法律規定的性質基本一致，應當屬于精神損害撫慰金范疇。

但是也有人持相反的意見，認為“空床費”有悖公序良俗。重慶一名律師認為，對于“空床費”，法律沒有禁止性規定，這是一個法律空白。法律保護婚姻關系，這一婚姻關系包括性權利和性義務，這是婚姻關系的“公序”。如感情不和，可以通過離婚的途徑來解除包括“性權利和性義務”在內的婚姻關系。為此，該律師認為法院不宜主張“空床費”。一旦主張，勢必會打破傳統的婚姻價值取向。婚后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原因夜不歸宿，如果人人都效仿，婚姻生活就亂套了。如果夫妻一方不回家而用金錢來為另一方的寂寞“埋單”，那維系婚姻的感情紐帶也將斷裂。如果用金錢來代替感情，也違背了法律立法本意。

支持陳麗索要”空床費”的市民認為，她的這種做法是對自己權利的一種保護。夫妻之間有同居和相互慰藉的法定義務，雙方約定的“空床費”實際上是一種補償的性質。

還有人認為，現在有錢人越來越多，如果不回家只付一定的“空床費”，是否會讓許多家庭效仿，會不會越來越時興“包二奶”、“包二爺”，如果那樣社會豈不要亂套?我們能否應當采用一種方法來約束他。

反對陳麗索要“空床費”的則認為，婚姻是感情的產物，婚姻領域的問題涉及感情方面的不是公權能夠干涉得了的，法律不是萬能的，不要試圖用法律來調節社會任何范疇的問題，不要管到人家床上去。

北京大學法學院馬憶南教授得知此案后也認為，女方當事人和她丈夫協議“空床費”這個概念并不是很準確。因為“空床”無非想說明夫妻同居義務，同居并不一定要同床。同居義務內容很豐富，包括性生活在內的夫妻在婚姻住所里互相幫助、支持的權利和義務。性生活在當中是一個成分，但不是惟一的成分。“空床”應是泛指夫妻間的義務。

夫妻之間關系的維系，主要不是靠法律來調整的，主要還是因為相愛才發生性關系，才同居在一起生活。如果這種相愛情感不存在了，就可以離婚了。

全國婦聯研究所副研究員陳新欣認為，像類似這樣的空床協議簽訂之后，夫妻的關系必將會進一步惡化。本來夫妻間出現了矛盾，應該從感情的角度出發去相互協調諒解，最終雙方統一觀點解決問題。雙方盡量不要采取一些傷害對方感情的協商方式。然而這樣以金錢作為賠償，無疑是放任這種事情的發生，傷害到雙方的自尊，而最終也只能導致夫妻關系的更加惡化，使婚姻走到盡頭。如果在夫妻矛盾初期就及時協調解決，用夫妻的感情來協調矛盾，那么挽救婚姻的可能性會大得多。

她還認為，類似案件的判決一定不要提倡“錢、性交易”。在婚姻家庭的糾紛案件中，很多法官遇到了新的挑戰，就是說這種夫妻之間的約定對婚姻產生什么樣的影響，是讓婚姻變得更健康、更幸福，還是使婚姻變得問題更多了，矛盾更復雜了，有時候法院判決有一個導向的作用，這樣的判例不宜推廣。針對該婦女采用這種方式維權，陳新欣談到，類似的方式不值得效仿。看似拿了“空床費”，夫妻之間的情感傷害已經通過交易扯平了，但是夫妻之間的感情就變成了金錢之爭，金錢不能替代真實的情感，只會毒化婚姻，法律也不是萬能的，它不能調整夫妻間的忠實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