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19日—“世界防止虐待兒童日”,一個為提醒大家善待、呵護孩子而設定的日子。然而,與人們善良的愿望相反,這兩個月來,我們不時聽到一些駭人聽聞的虐童案,令人發指的是,下毒手的皆為孩子的親生父母#8943;#8943;在憤怒和心痛之余,我們必須正視“虐童”現象的存在,并努力避免孩子遭受傷害。
烙鐵下的小女孩
入學兩個月來,班主任徐老師發現玲玲身上經常有青腫及疤痕,便問她是怎么回事,玲玲說是自己不小心摔傷的。
2009年10月28日,星期三,語文老師李自群進入教室后,發現全班只有玲玲一個人站著。李老師示意她可以坐下,可是玲玲卻號啕大哭起來,她說:“我的屁股很疼,坐不下去。”李老師心懷疑慮地帶玲玲走到教室外,玲玲脫下褲子后,李老師看到了令人恐怖的一幕:玲玲的臀部血肉模糊,有兩條約5厘米長的黑紅色火鉗烙印,褲子繼續往下拉,大腿也有黑紅色的火鉗烙印,還有被抽打過的傷痕。
李老師感到太陽穴在膨脹,而玲玲小心翼翼的回答更是讓人震驚:“是爸爸用火鉗燒燙后烙的。”
李老師深感事態嚴重,立即將此事匯報給校長付勇。很快,當地婦聯和警方介入此事,警察隨即帶走了玲玲的父親張強,玲玲也被送往醫院救治。
案發時玲玲6歲,之前與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了5年,直到2009年3月,一直在佛山打工的父母回到畢節,她才回到父母身邊。
在村民眼中,張強夫妻倆都是沉默寡言的人,有4個孩子,玲玲是老二。從佛山回到畢節后,父親張強一直處于無業狀態,偶爾打打零工,賺來的錢還不夠支付幾個孩子的醫藥費和學費,每月大概還要支付300元左右的生活費給父母。
張強本想繼續去佛山打工,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實在讓他無法抽身,于是那陣子他總顯得很煩躁。一次,他去朋友家喝喜酒時喝醉了,到家后,他鬼使神差地把火鉗放在了火爐上,幾分鐘后,一把滾燙的火鉗就烙在了玲玲的屁股上。
施酷刑的親父母
“為什么要這樣殘忍折磨年幼的女兒?”面對詢問,玲玲的媽媽任鳳面無表情地說:“她經常不做作業,也不聽話,有時叫她關門還要頂嘴,我們氣得很,為了管教她,就用火鉗烙她。”
可是在老師們眼里,玲玲很乖、很聽話,而且學習也很好,尤其是字寫得特別漂亮。玲玲的數學老師還向記者出示了玲玲的數學作業本。記者看到,年僅6歲的玲玲做的作業非常干凈、工整,每次作業幾乎都是100分。
據任鳳交代,她烙過玲玲大腿一次,丈夫張強烙過兩次,一次是臀部、一次在嘴唇下方。另一次,張強用任鳳織毛衣的鋁制簽子燒燙后,烙玲玲的腳背。夫妻倆動不動就打孩子,還用針把玲玲的耳朵扎了個窟窿,用一根毛線穿過,并用扯毛線的方式來揪她的耳朵#8943;#8943;
面對父母這樣的“酷刑”,玲玲從不敢告訴外人,因為幼小的她明白:“如果讓爸爸知道了,會打得更厲害。”玲玲常常感到被烙傷的臀部很癢,忍不住偷偷躲到廁所去撓,反復幾次后,臀部被撓得血肉模糊。在這日益加劇的疼痛中,玲玲獨自忍受了很久。
而在這一連串傷痕的背后,是這對父母若無其事、麻木不仁的臉#8943;#8943;
玲玲的遭遇絕非個案,虐童事件仍在繼續。同月20日,上海一名4歲孩子被父母毒打后,滿身傷痕離開了人世;11月14日,寧波小男孩和他的姐姐遭親生父親毒打,滿臉是血,頭皮局部脫落,遍體鱗傷#8943;#8943;
天真稚嫩的幼童慘遭虐待,其間經歷了多少痛苦和恐懼我們不忍去想象。而在這些讓人心痛的虐童案里,我們看到的更多是幼童的無助、可憐,以及父母在無知狀態下衍生出來的無情和殘忍。
(以上內容由本刊結合其他媒體綜合報道,人物均為化名。)
為什么父母會傷害我?
孩子是父母骨肉親情的延續,是精心營造幸福之家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但有時,家庭并不意味著美好與溫暖,它也會成為虐童的“刑房”。
醫院可以治療玲玲身體上的創傷,但心理上造成的傷害又該如何撫平?為此,我們專訪了兒童教育專家董麗燕。
母牛舔小牛表現出對它的愛護,我們稱為“舐犢情深”。讓人無法理解的是,玲玲的父母為何如此喪失人性?
玲玲父母之所以會發生虐童行為,我分析其心理有三點:
一、扭曲的心理和暴力家庭環境。
統計表明,家庭暴力往往有“代代相傳”的特點。父母小時候是被“打大的”,長大之后,自然而然會在自己的家中“重復昨天的故事”。他們有的認為孩子不打不成器,有的認為管教打罵孩子天經地義。殊不知,來自身體的殘忍傷害和心靈的摧殘,既使孩子的自尊、自信、善良、慈悲之心,在一次又一次的暴力中漸漸喪失,又使孩子對暴力的忍受底限越來越高,長大后只學會用暴力與人溝通,將“暴力”續傳下去。
二、沉重的經濟負擔和法律意識淡薄。
這個案例中,我們看到了壓在玲玲父母頭上沉重的經濟負擔,上有二老待贍養,下有眾小待撫育,但他們卻常常處于無業狀態。壓力轉化為心理危機,無處釋放,家中更弱小的孩子就成為他們發泄憤懣的對象。更可悲的是,由于無知,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犯了罪。
三、社會支持系統的欠缺。
玲玲的傷痕震驚了社會,但是社會應該做的,不僅僅是在事情發生后的震驚和救助,更應著手于預防。比如社區、鄉村幫助玲玲一家解決起碼的溫飽問題,對玲玲父母長期失業的情況進行社會救助和心理危機干預,以防止惡性暴力事件再次發生。
玲玲被送往醫院后,醫院不僅對玲玲進行了治療,還對她進行了心理疏導。對那些遭遇家庭暴力的孩子,心理該如何治療?
孩子遭遇暴力之后,除了身體上的傷痛之外,心理的傷痛可能更
加長久而難以消弭,許多人會因此影響一生。首先,孩子可能感到巨大的委屈和憤怒,對社會和他人產生抗拒和不信任感;由于弱小而無法反抗,隨之而來的是無助感、幽怨感,行為和心理都可能產生自卑、恐懼、退縮以及安全感喪失;有的孩子會從父母對自己的嫌惡和暴力態度中,否定自己存在的價值,產生輕生念頭或自我傷害行為;有的孩子會把不滿和憤怒藏在心底,積蓄力量日后成為施暴者,產生反社會行為;長期生活在暴力之下的孩子,身體對于痛感麻木的同時,心理也將日漸麻木,很容易喪失是非感、慈悲心,成為冷酷之人。
因此,對玲玲身體療傷的同時,心理的治療也刻不容緩。首先要讓這個在折磨和驚恐不安中度過童年的孩子,在一個安全的環境里,心理得到安寧。在她的父母真心悔過之前,建議孩子暫時由祖輩或社會福利機構撫養,給孩子一個身心康復的過程。
心理的傷痛要用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撫平,而對于那些仍被父母虐待的孩子來說,如何讓他們脫離“地獄”?誰又來保護他們不受傷害呢?我們目前的法律機制又能為他們做些什么?
法律:拳頭打在棉花里
任何一個看到玲玲被虐照片的人,在驚嘆慘不忍睹的同時都會義憤填膺,認為那對狠心的父母理應得到最強烈的懲罰。然而我們卻看到了這樣的處罰結果:“經過調查取證后,公安機關認定張強夫婦虐待玲玲的違法行為成立,并決定暫時對張強處以行政拘留5日。”
這樣的結果顯然不能消除人們心中的憤恨和不平,難道法律真的束手無策了嗎?對此,我們專訪了北京律協未成年人保護法律專業委員會主任、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與研究中心副主任張雪梅律師:
我國的《未成年人保護法》以及《刑法》中有與虐待未成年人有關的法律法規。但是對照此案,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如《刑法》第二百六十條規定:“虐待家庭成員,情節惡劣的,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使被害人重傷、死亡的,處兩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以玲玲目前的受傷程度明顯構不成重傷或死亡,所以不能嚴懲其父母。
其實,一直以來,在司法實踐中,對施虐父母的責任追究存在一些難點。再加上傳統的教育觀念使很多人認為,父母管教子女是家庭私事,父母有權利打罵孩子,甚至有些孩子也認為父母有權利打罵自己。在孩子被虐待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時,往往也沒有組織或個人給予干預或報告。因此,在法律制度尚未完善時,我建議未成年人在受到侵害時,可以將父母的虐待行為告訴親屬或學校老師、居委會工作人員等,由他們出面進行勸阻、說服。如勸說無效的話,可以請求公安機關采取緊急措施制止,并進行處罰或制裁。情節嚴重的,可以直接去當地人民法院進行起訴。
目前,很多人大代表也開始關注虐童事件,并建議制定預防與制止家庭暴力法。作為律師,我認為預防與制止家庭暴力法確實迫切需要制定,建議修改其他法律中涉及家庭暴力防治和監護制度的規定,明確將兒童虐待、遺棄刑事案件改為公訴案件,并明確犯罪標準。
另外,我國可以借鑒美國的做法,如建立家庭暴力強制報告制度,成立專門的舉報熱線;由社區人員、醫生或教師等與未成年人生活比較接近的人員定期設定強制報告義務;當發現虐待兒童事件時,應及時向公安機關進行報告,知情不報者,會受到處罰。只有當法律真正地為孩子的切身利益服務時,面對虐童案,我們才不會一再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