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曾對我笑道:“一個作家作品含金量有多少,看看他出書的多少就可以知道,那些少年作家的書一架子一架子地擺著,翻翻,我只想笑!”
仔細想想,這話確實有道理——某些作家名氣越來越大,寫書的速度越來越快,出書的數量越來越多,文字卻越來越臃腫,思想卻越來越淺薄。
最近,似乎掀起了一股“季羨林熱”——書架上擺了許多他的書。但我想,他應是上述規律之外的人,畢竟年近百歲了,一生的作品恐怕連他自己也數不清了,整理出版幾本書應該是不為過的。
和我一起逛書店的同學說:“季羨林作品的文學價值在于和季羨林同時代的作家們大都不在了。”
同學的話很含蓄,但我能聽出他話中的意思。
其實,季羨林的作品還是有閱讀價值的。
正如他自己所說:“我追求的風格是:淳樸恬澹,本色天然,秀色內涵,形式似散,經營慘淡,有節奏性有韻律感,似譜樂曲,往復回還,萬勿率意,切忌顢頇。”他的文章里里外外都透出一個“真”、一顆運筆的苦心,比如曾經讀他的《賦得永久的悔》把眼眶都讀濕了。
插上一句,2008年高考語文閱讀文《霧》正是季先生的大作,而我在前些年就已隨《霧》到加德滿都領略過這種天地間的朦朧美,這也應是幸事一件吧!
其實,讀季老的《讀書·治學·寫作》一書時,心中并非十分舒暢,書中有些觀點我有些難接受。
比如他說,清代乾嘉時代考據之風的形成是中國學術發展的內因所決定,與文字獄之類的外因無關。
比如他說,讀這樣一本書(《紅樓夢》),主要是欣賞它高超的藝術手法。那些把它政治化的無稽之談,都是不可取的。
比如他不贊成青年人寫朦朧詩,不同意泰戈爾寫詩不限韻的觀點。
……
這樣的觀點似乎都較片面,都有些局限性。這叫我心中有氣但不知向何處發。
但季先生又說過,他堅持自己的觀點,但并不要求別人接受。并且他許多文章后面都釘了個詞——野叟獻曝。
我想,這就是讀他的文章時感到一種偉大的人格籠罩著自己的原因。
作為一個學者,致力于研究,敢于堅持自己的觀點,但又不靠自己的強勢去壓倒別人的觀點,而是以謙虛不失堅定的態度提出自己的觀點。
他說過,對于不同觀點都應有所了解,不能因為自己“立場”問題一味排斥別人的觀點,而唯一正確的方法是:采取其合理之處,揚棄其不合理之處。
我想,這一點季先生應該是做到了,比如本書中收集的不同年代的文章就常出現前后觀點相左的現象。
其實,做人真的不需要太多“彎彎繞”,世界的復雜與簡單取決于人心的雜亂與純凈,當你以嚴謹的態度對待學習,真誠的心靈對待他人,謙虛的胸懷容納社會,世界真的很簡單。
突然又想起了《士兵突擊》里的一句話——人不是做出來的,人是活出來的。
我想,季老是最能詮釋這句話的。他已走過了98個春秋,成為名人大概也有幾十年了吧!而他與那些出道十余年就廣遭非議的作家們相比,受到那些評論家的指責竟那樣少!不是“言多必失”嗎?我看倒未必,一位近百歲老人的言論會比四五十歲“小孩子”們的少?重要的不是言論是否合人口味,而在于處世之道能否得到人們認同。
季老研究了一輩子佛學,活到現在似乎也成了人們心中的一尊佛。到這時,再想想那位同學的話,似乎也對——世上有幾個能和季老一樣長壽,又有幾人能和他一樣修煉成佛?行走于世上的還是些凡夫俗子,即使他們有說破天的能耐,又怎能又怎敢將唇槍舌劍指向端坐于九天之上的佛呢?
又想到書架上熱賣的“季版”圖書,心中升起幾縷哀傷——
只希望這不是回光返照,不想看到佛陀的涅槃……
鄧濟舟
人立身于世,處世的哲學,定是學得一種寬廣,一種博愛。作者不僅是讀書,更是在讀人,讀一種廣博之氣和兼容并包的底蘊,這是我們通過自省提升人格的必需,也是發現自我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