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幕幕信馬由韁的想象圖景,傳遞出一個七零年代生人對“童年”這一主題的眷戀,這是一次無羈無束的夢的旅行,更是作者對世事變遷、社會劇烈變革產生的種種矛盾現實所提出的追問和反思。童年易逝,夢猶存!童年的夢如何在現實的隧道里穿行。
都說科學技術是一把雙刃劍,所以數碼后期處理技術也不能例外。借助于數碼后期處理技術,我們可以完成攝影本身無法實現的創意,通過創意影像的張力拓展思想的無限可能性,但同時也帶來一些弄虛作假之作。在攝影界通過PS造假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從“周老虎”到 “廣場鴿”,從“劉羚羊”到“中國農村城市化改革第一爆”,再到如今由 “金像門”所引發的諸多疑似后期合成的紀實攝影作品,讓本來就徘徊在藝術殿堂之外的攝影更加名譽掃地。
PS技術的產生和發展讓攝影創作如虎添翼,大大拓寬了攝影創作的視野,解放了客觀記錄的創作思想。評論家臧策把攝影分為兩類:記錄類攝影與新藝術類攝影,PS是和后者為伴,而與前者水火不容。但現實中一些所謂的 “攝影家”卻為名利,弄巧成拙地在記錄類作品上畫蛇添足。然而這些攝影人其實并非PS專家,稍微認真的人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綻。
傅為新的系列作品《以夢為馬》,在2009年的麗水國際攝影節上也摘得了“麗水攝影大獎”的桂冠,但他可不是在記錄類作品上玩貓膩,而是絕對天馬行空地創作,通過打亂現實生活中的各種元素,進行重新編排整合,創造出一幅幅奇異的未知世界的圖景,一個個以夢為馬的童話境界。傅為新也拍記錄類作品,關注城市中的底層人群等弱勢群體,但他不會在這些作品上添油加醋后,還拿去參加記錄類攝影比賽。
傅為新是美院出身,從事過設計工作,1995年就開始接觸電腦美術,他的PS水平是怎樣一個程度,通過他的這組作品我們就可以窺一斑而見全豹。但他卻甚是謙虛,采訪中總說自己現在還是“貼地而行”,目前的作品蘊藉還不夠,令人回味的余地還少。相比那些在攝影大賽中玩貓膩拿獎的“高手們”,我們不禁憑添了幾分敬佩之意。
《以夢為馬》之所以能在諸多創意類作品中脫穎而出,也恰好證明了傅為新深刻的思想性和專業的技術功底。從作品立意的構思,到攝影元素的選擇,從畫面構圖的安排,再到立體空間的把控,還有那“分不清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的夢境效果,都充分地發揮著影像語言無限可能的張力。現在年輕一代的攝影師,大多都精通影像的后期處理技術,他們大都很誠實地在玩自己最擅長的創意和觀念,而不去動記錄類攝影那塊奶酪。
記錄類攝影讓我們直面赤裸裸的現實世界,創意類攝影展現的卻是人們心中美好愿望與現實世界的矛盾和沖突。通過夢境制造的童話,其實不是兒時的夢,而是我們成人的夢,孩子的世界永遠都是童話,正如安徒生說的那樣“我的童話是為成人寫的。”傅為新的這組作品營造的正是這樣的 “成人童話”。
創意的作品需要數碼后期技術來實現,但只有技術沒有思想的作品是無所謂創意的。正如傅為新告訴我們的:“在虛擬的程序中模擬一個真實的世界,和在空白的畫布上畫出一座城堡的性質是一樣的,那就是需要一定的美術知識和技巧,以及藝術修養的積累”。而那些喜歡用PS在攝影廢片上填填補補、東拼西湊的 “大師們”,還是盡快放下手中的大獎,抓緊時間提升自己的藝術修養吧!
《數碼攝影》:現在很多攝影師以前都是從事美術、設計等其他藝術形式的工作,您也是從美院畢業的,從事過設計工作,您認為美術方面的功底對攝影創作有什么影響?
傅:學過美術,自然而然就懂得用美術的方法觀察事物,比如對象的比例關系、透視關系、平面構成關系、光影與色溫對環境事物的影響等等。沒有學過美術的朋友往往會忽略其中的一些問題,特別是依靠后期合成進行再創作的這類作品,如果忽略這些基本原理,后期制作時容易出問題。當然,也有在視覺上故意制造有悖常理的矛盾,那是另一種觀念。
《數碼攝影》:也有人說,“學過美術,會被一些東西束縛”,反而發揮不好攝影的特長,您怎么看?
傅:攝影發展初期在經歷了“記錄”這一本體功能后,迅速進入一個追求畫意與審美的時期,很多畫家轉行成為攝影師,這時攝影被認為是美術在技術環節上產生的一個分支。其實攝影史就是一直在“真”與“美”之間左右徘徊的歷史,當我們追求“美”時,學過美術的當然占了便宜,但當我們追求“真”時,美術就不那么重要了。試想,當您面對一個突發的、轉瞬即逝的災難時,您還會考慮光影、構圖、黃金分割嗎,可那同樣是一件偉大的作品。所以,“美”不是攝影的唯一,如果任何攝影都考慮“美”,那絕對是誤入歧途。
《數碼攝影》:很多人都認為,攝影入門容易,提高難,這是不是跟藝術功底有關 ?
傅:正如您說的,技多不壓身,有藝術功底,做畫意沙龍也好,紀實也好,觀念也好,都可能比別人飛得更高,現在我還是貼地而行。關鍵的是,我還是覺得,藝術修養只是一部分,做攝影更重要的是正視人性,學會做思想的苦行僧,我說這個,并不是說我已經做到了,而是希望能夠做到。
《數碼攝影》:您是麗水本地人,2003年才開始接觸攝影,搞攝影是不是和麗水國際影展有很大關系,國際影展對您產生了怎么樣的影響?
傅:如果麗水沒有廣泛的攝影群眾基礎,就不會被稱為攝影之鄉,如果麗水不被稱為攝影之鄉,就沒有攝影節,如果沒有以上這些,那么我也不會從事攝影,我就是受到這塊土壤潛移默化的影響才投入攝影的。一屆又一屆麗水攝影節和國際影展是一座溝通的橋梁,使我感觸很深,也讓我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數碼攝影》:為什么想到創作這樣一組作品,是什么激發您的這一創作靈感的?您的本意是要向觀眾傳達什么?很多人看了您的作品,第一反應都是感到很美,像3D動畫大片里的場景,這是您想要達到的效果嗎?
傅:我時常在夢境中回到自己童年時代成長的那個環境,那里的一墻一瓦、一草一木會在夢境中清晰浮現,有時候還會夢見自己是一個能夠彈跳得很高的“空中飛人”,在空中俯瞰世界。但是不可避免的情況是,后來發生的種種現實也會注入夢境,于是各種遙遠的記憶和現實的矛盾交織在一起,變成一個無比荒謬的世界。童年很美好,現實很無奈,童年代表著一切真善美,現實卻有很多假惡丑,兩者必定會在很多成年人的夢境中邂逅,然后我們不得不思考,為什么會這樣,各種矛盾和沖突在夢境中并存,在現實中同樣并存。至于畫面效果,如果能夠達到您所說的,那當然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數碼攝影》:為什么這組作品借海子的同名詩命名,兩者是否表達的是類似的主題?
傅:我很欣賞海子,他活得很純粹。但他的這首詩表達的意思和我的作品應該不是一個意思,我只是非常喜歡這首詩的名稱,“以夢為馬”,就是將自己的夢當做馳騁的駿馬,放浪形骸,無拘無束,由于作品制造的氛圍是夢境的,我很快想到了這個詞。
《數碼攝影》:《以夢為馬》似乎和您另一組作品《沒有熄滅的童話》所要表達的思想有繼承性,都有類似的場景和元素,但后者顯得紀實性較強,前者更具觀念性,不知道我這樣理解對不對?
傅:確實是這樣,兩組作品所想表達的意圖很相近,只是在做前面那組的時候,我感覺在思想表達上還不夠統一,而且停留在視覺表面的東西比較多,深度不夠,所以我萌發了換一種表現形式的想法,后來這個想法也得到了臧策、王征等老師的指點。
《數碼攝影》:創意類作品很多寓意都隱匿在作品之中,不會顯得很直白,但是如果隱藏得太深,又不易被人理解,就失去傳播的意義,您是怎么平衡這樣的矛盾的?
傅:您這個問題問得太好了,簡直可以就此專門討論。這也是困擾很多觀念攝影師的問題所在,我并不認為我已經成功地解決了這個問題。首先是,我們要說什么,然后是怎么說,向誰說。說得太直白了就是橫幅標語、宣傳畫,說得太晦澀了又怕知音難尋,讓人云里霧里。我認為觀念攝影是攝影語言從主干向枝蔓發展的一種非常豐富和細膩的表達形式,到了這一階段,觀念攝影的陳述對象不應該是普羅大眾,它需要借助一定的文化積淀和時代信息鋪墊,更有蘊藉、更有解讀的空間,而且這個解讀并不是唯一指向。
《數碼攝影》:我注意到您的每幅作品都有標題,而實際上為作品命名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很多作者都以編號來代替,您為什么選擇這樣做?
傅:我覺得每一幅作品都是有生命和意義的,不應該讓它匿名。另外假如把他們單獨拆開,也可以單獨解讀,所以我給每一幅作品都取了標題。
《數碼攝影》:您的作品中有很多較強符號性的元素,這些符號與現實之間的聯系是什么,選擇什么樣素材是任意的,還是創作意圖的需要?
傅:是創作意圖的需要,因為這個主題和“童年”有關,所以選擇了那些帶有強烈的兒童意味的元素。此外的一些場景和元素是我個人生活環境、成長過程中所遇到的符號,帶有一定個人色彩,但也許我的個人經歷也是極為普遍的,因此就運用了。
《數碼攝影》:臧策曾說過,攝影在進入數字時代以后,影像的數字后期處理為攝影家提供了更多的創作空間和自由,以影像作畫,乃至純粹的虛擬影像,已成為新藝術攝影的一種創作方式。您認為您的這組作品是“作畫”,還是“虛擬影像”呢?您是怎樣理解這兩種創意手法的?
傅:臧策所說的“影像作畫”,應該就是指我目前這一類的,以影像素材為元素,通過后期處理合成,制造出新的視覺場景與空間,表達新的圖解概念。至于“虛擬影像”,按我個人理解,它與“影像”的血源關系應更加遙遠,也更加“觀念”。它可以是對“空無一物”的拍攝、制作,或者對“不知為何物”的拍攝、制作,或者是對電視、電影、電波等影像的復制再復制,有時候還會被當成平面設計或構成,這種虛擬影像帶有很深的潛意識或者說哲學意識。
《數碼攝影》:作品中隱隱約約有現實的東西,但是都已經后期處理過,這點也和《沒有熄滅的童話》有所不同,這些場景、元素是怎么通過后期整合在一起的?
傅:這是個技術性問題,我的素材有的來源于自己以前已有的拍攝,有的則是專門為了這次的作品而重新拍攝的,無論是找素材還是重新拍,都必須以作品最終意圖和效果為核心。拍攝完成后通過PS軟件就可以完成全部的后期制作。
《數碼攝影》:這組作品共20幅,我發現一個細節,畫幅比例顯得很隨意。是不是創意類作品不需要考慮比例的問題,而完全由創作需要來確定?
傅:我覺得作品的橫豎比例不重要,這是外在的“外在”。重要的是作品的內容是不是夠好,畫面的效果是不是夠好。
《數碼攝影》:有的作品調子似乎都是現實生活中見不到的,這樣的調子僅在一些科幻電影中見過,比如《哈利·波特》,您為什么選用這樣的調子?
傅:您說的是不是“奧特曼”那一幅?關于這個系列所有的作品,我都是在營造一種“分不清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的夢境效果,以達到“以夢為馬”這樣的氛圍。至于奧特曼那一幅,您想,超人的出現本身就是很科幻的,我們為何不把它制作得更科幻一些呢?
《數碼攝影》:很多影友腦子里也有很多創意的想法,但是無法去實現,您覺得想制作出像您這樣的作品,需要具備怎樣的技術和素質?
傅:隨著PS的普及,肯定有越來越多的同行能夠輕易實現自己的想法,畢竟PS也不是很難學的技術。如果說PS難學,那肯定是方法不對。這跟畫畫一樣是一種感性的創作,而不是機械勞動。做PS首先要充分理解工具的屬性,理解工具是干什么用的,后面怎么操作只需按著理解就駕輕就熟了。此外像我們前面說的,在虛擬的程序中模擬一個真實的世界,和在空白的畫布上畫出一座城堡的性質是一樣的,那就是需要一定的美術知識和技巧,以及藝術修養的積累。
《數碼攝影》:您的這組片子曾榮獲“麗水攝影大獎”,但有時候獲獎并不一定是作品有多好,而是很新奇,創意攝影很容易出奇制勝。如果細究,很多作品在思想和技術上還顯得不太成熟,您有沒有對自己的作品做一個自我評價和反思?
傅:我覺得目前的作品,以《以夢為馬》這組為例,它在我們本土攝影這個層面上來說,體現了手段的創新,思想深度的追求,是有突破的,放到整個國內來說,從畫面氛圍的制造,美術層面上的視覺把握,覺得還算可以,但從思想深度,表現手法的張弛力度上,還是淺了一點,或者說還不夠含蓄、手法不夠新穎,也就是說,蘊藉還不夠,令人回味的余地還少,這是我要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