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全球步調 銀行稅何去何從?

是否在全球范圍內征收銀行稅，是上月底剛剛結束的G20多倫多峰會焦點之一，由于各國未能對此達成一致意見，這一計劃看上去已被擱置。然而，就在全球莫衷一是的一片亂象之中，還是有一些國家開始繼續推進，一些國家則冷眼旁觀。銀行稅究竟何去何從？

征還是不征？歐洲內外涇渭分明

目前看，德國﹑法國和英國為首的歐洲國家是旗幟鮮明的“主征派”，而歐洲以外的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亞，乃至巴西、印度、墨西哥等國則明確反對。

在多倫多峰會前，部分歐洲國家就已率先啟動銀行稅開征進程。6月22日，英國政府為削減財政赤字公布了緊急財政預算，從中提出對本國銀行征稅計劃。同一天，英國還與德國、法國一起發表聯合聲明，稱三國政府致力于全面實施G20金融業改革議程，將推出銀行稅以抵消未來金融危機的相關代價，目的也是督促G20其他成員國在多倫多峰會上采取相同措施。

據媒體報道，德國將在今年夏季敲定征稅草案；法國政府也將在今年秋季把征稅草案遞交至議會，并將在2011年的預算中寫入銀行稅征收細節。

除英法德外，歐洲的“主征派”還有匈牙利，即最早宣布開征銀行稅的歐盟成員國。6月18日，匈牙利首相發言人茨加圖表示，匈牙利政府已決定將在2010年內開始推行銀行稅，為期3年。預計該計劃將使匈政府今年的預算收入提高至2000億福林，旨在幫助政府達到將今年預算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降至3.8%的目標。

然而，在歐洲和美國之外，包括印度、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亞在內的銀行體系受國際金融危機沖擊較小的國家都堅決反對銀行稅計劃。峰會上，在這幾國的一致反對下，全球統一銀行稅的提法或暗示根本未能列于會議公報之中。

這些國家的金融界人士大多認為，本國金融業沒有政府救助，也無靠銀行填補財政赤字之需，即便未來產生大銀行倒閉的情況，也可通過資產清算優先歸還政府資助的安排來保證政府資金的安全，而無需提前建立救助基金，因此開征銀行稅毫無必要。

鑒于此，再加上法德等國的施壓，歐盟已開始研究在27個成員國內部征收銀行稅的可能性。日前，歐盟稅務專員阿格達斯·瑟米達表示，如果征收銀行稅不能達成全球性共識，銀行稅或許將在歐盟范圍內征收。

什么時候征？美國計劃暫時擱淺

作為銀行稅的另一個主要倡導方，美國是最早提出此類議案的國家。早在今年1月，美國總統奧巴馬就曾提議對美銀行凈負債征稅0.15%。多倫多峰會上，他仍高調推動銀行稅計劃。然而，峰會結束后沒兩天，6月29日，美金融監管改革議案中的銀行稅條款卻被刪除了。

據美國媒體報道，6月29日晚，美國國會民主黨人將預計總額190億美元的銀行稅條款從金融監管改革議案中刪除，以換取共和黨參議員對議案的支持。

表面上看，內情是：6月28日凌晨，民主黨參議員羅伯特·伯德去世，這使得民主黨人距離確保議案繞過程序性障礙所需的60票出現2票差距。而此時，共和黨參議員斯科特·布朗威脅說，如果參議院金改法案的最終版本中包括“銀行稅”條款，他將投反對票。因為在他看來，銀行稅條款“實實在在”地將資金抽出銀行系統，上交到華盛頓，從而無法貸給平民百姓。

對于民主黨而言，布朗的1票至關重要，布朗是共和黨參議員中對金改法案議案投出支持票的4人之一。失去他的支持票，議案便有夭折的風險。為此，民主黨人經與白宮和財政部官員協商，被迫修改了銀行稅的條款，放棄了向資產超過500億美元的銀行和資產超過100億美元的對沖基金征稅190億美元，這筆資金原本是用來支付金融改革所需的費用。替代資金的來源則分為兩部分，一部分依靠銀行在未來數年向聯邦儲蓄保險公司支付更多費用，另一部分來自問題資產救助計劃取消資金，預計這兩項措施將帶來約167億美元資金。

是政治妥協也好，是游說見效也罷，這個被英國《金融時報》稱做是“華爾街之勝利”的消息，對英法德三國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其實，從長期看，征收銀行稅未必不是一個大趨勢。國際金融危機讓世人看到了政府救助銀行業的必要，而銀行稅無疑是削減政府救助成本、防止“大而不倒”道德風險的良策。但從短期看，歐美對開征銀行稅的急迫程度又不盡相同。

一種觀點認為，法德受歐元體制影響，德國有防通脹傳統，英國財政赤字上漲過快，都使得這些國家面臨著嚴格的財政平衡約束。反觀美國，雖然地方政府預算壓力較大，但美元是國際儲備貨幣，可用來在國際社會分擔成本，雖美國一直宣稱減少赤字，但在就業市場疲軟的情況下，未來美國能以多大的決心恢復財政平衡，仍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而且，從對金融業的監管力度看，美國之前也大于歐洲國家，因此征收銀行稅對歐洲來說相對更有必要。

因此，盡管目前美國在征收銀行稅上暫時“放了鴿子”，但英法德三國還是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怎么征？課稅辦法存在差異

即使是在已打算開征銀行稅的國家中，圍繞具體的課稅辦法，也產生了諸多問題。

據英國新公布的緊急預算案，英國將從2011年1月起，對所有的英國銀行以及在英運營的外資銀行將課以0.04%的銀行稅，而從2012財年－2013財年開始，該稅率將提高到0.07%，以此每年計劃取得10億英鎊－30億英鎊的稅收。

英國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所表示，英國政府的銀行稅將以銀行所持資產計算，而非根據銀行盈利表現征收。也就是說，英政府將銀行的資產負債表作為稅基，同時對一級資本、已投保存款和長期融資有所扣減，如稅法鼓勵銀行延長資金期限，銀行的短期躉售債務每年要支付7個基點的稅金，但1年期以上的資金則只要支付3.5個基點的稅金。

而據路透社報道，根據德國國會正在草擬的銀行稅立法文件，德國銀行業未來將面臨5%－15%不等的征稅幅度，由此每年能為政府帶來約10億歐元的稅收。

相比之下，德國的課稅幅度將按個別銀行的資產和盈利規模制訂，也就是將銀行業的資產負債表規模作為稅基。根據《金融時報》報道，德國稅法規定，凡是應課稅債務超過1000億歐元的銀行，每年將需支付4個基點的稅金；債務在100億歐元以下者，僅需支付2個基點；中間規模者則需支付3個基點。

根據路透社經濟專欄作家喬治·海伊計算，上述差異對兩國銀行業可造成不同影響。對德國來說，假設監管機構不把其衍生性賬目、一級資本及已投保的存款列入計算，以德意志銀行為例，其每年將需支付約2.15億歐元，不到2011年稅前獲利預估的3%。相比之下，英國若在2012年-2013年對銀行稅足額征收，蘇格蘭皇家銀行的稅前獲利將減少約6%。而德國商業銀行明年可能有近9%的稅前獲利要上繳國庫。也意味著，如果英、德政府都堅持用自己的方式征收銀行稅，那么兩國的銀行業將處于不平等的競爭。

同樣，法國方面，財政部部長拉加德也曾表示，法國政府確定征稅的重點是防止過度的投機獲利，這意味著銀行稅的稅基將比較窄。他透露，根據正在擬定的稅法，從事傳統業務的銀行所付稅率低于從事更具風險業務的銀行。

針對稅基不同帶來的差別，有金融專家提醒，如果稅基設定為非儲蓄的負債總額，理論上可以鼓勵金融企業更多依靠穩定的儲蓄而不是依靠高流動的資本市場獲得資金，但是過分依靠儲蓄，會增大銀行資產負債期限錯配風險，并且以此為稅基計算稅收的模式過于復雜，且運作欠缺透明度。而如果對金融交易比如衍生品交易征稅，以降低某些金融產品的吸引力，可能導致更多的金融交易流向低稅或免稅天堂，監管缺失反而更大。

歐洲的政策制定者們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德國和法國已表明，將會與英國就銀行稅進行協調，為區內銀行業創造平等的競爭條件。歐盟稅務專員阿格達斯·瑟米達則表示，今年他們將確定是否在歐盟的27個成員國中實行統一的稅基、稅率、計算公式等問題，“以決定這些內容是可選擇的，還是必須的”。

單方征會怎樣？難避雙重征稅與監管套利

對開征銀行稅持保留意見的一個重要觀點是：銀行稅的制訂是相當復雜的程序，一旦全球銀行稅開征，如果無法做到在全球范圍內協同行動，將可能造成制度扭曲、雙重避稅及監管套利，對各國政府間的協作能力形成重大考驗。

據香港媒體報道，日前，匯豐控股行政總裁紀勤曾公開表示，希望英國征收銀行稅只針對來自英國的負債表進行，因為他擔心，如果征稅上升至整個控股公司集團層面，將會產生雙重征稅的問題。

根據英國已公布的政策，在英國有業務的國際性銀行也需納稅。這意味著，德意志銀行設在倫敦的大型投資銀行事業也需向英國政府繳銀行稅。就算兩國政府想出可以避免雙重課稅的協議，德意志銀行位于倫敦金融城的業務還是得支付兩次課稅中較高的稅金。

與此同時，如果銀行稅只有個別國家征收，由于監管標準不一樣，還會存在監管套利問題。原本注冊地在英、德等國境內的金融機構可能會由此更改注冊地，逃往安全之所，造成大量金融資本外流，造成本國失業率上升，致使原本還能與美國金融機構分庭抗衡的歐洲銀行業一蹶不振。如果僅由西方國家開征銀行稅，還可能導致一些金融企業更多地轉到發展中國家拓展發展空間。

專家普遍認為，征收銀行稅勢必會削弱銀行機構的信貸激勵能力，總體上不利于經濟運行。銀行如果必須要把一部分的利潤作為稅收上繳，這對銀行業本身的競爭力是有影響的。

英國負責金融服務事務的部長級官員麥納斯勛爵就曾警告稱，單方面對銀行業征稅“將嚴重影響英國經濟的復蘇”。英國媒體最新調查也顯示，大部分被調查者擔心開征銀行稅將迫使在英國的國際金融機構退出英國，這將使英國脆弱的經濟增長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