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飲酒》其五是從生存狀態人手,審視社會百態,雖現實之黑暗,生活之坎坷,毀譽萬繼,是非顛倒,如此舉舉讓人無以言說,但作者歸隱之后悠閑恬靜的歡樂心情,對某種宇宙人生的超然境界的向往與憧憬卻洋溢在字里行間。
龔自珍曾說:陶潛酷似臥龍豪,千古潯陽松菊高。莫信詩人競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那么,到底是今人誤解了陶淵明,還是未曾注意到詩人的言外之意?重讀經典,關照前前后后的經歷與遭遇,或許可以窺見其遺世獨立的高貴品性與深藏內心的無奈與苦楚。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詩人通過內在自我修養,雖“結廬”在紛繁蕪雜的“人境”,卻感受不到世事的紛爭與喧鬧,內心的平靜與從容,自我超脫使之然。詩人隱居這如詩如畫的田園之中。暫且尋得撫慰苦痛的一劑良藥,但人生的偉大抱負如何能實現?“檢索不獲展,厭厭競良月”“有志不獲騁,念此懷悲凄”,在詩人平靜表述與閑適生活的深處深埋的是洶涌澎湃的痛苦的掙扎與無從排遣的孤寂、無奈。現實中,朝政之腐敗、官場之黑暗、人情之冷漠,欲扭轉時局而位卑言輕,欲濟蒼生而無處可施,退而求其次,也只好“獨善其身”。同歸“詩書敦宿好,林園無世情”的田園,正是詩人在艱難世事中無從找尋理想境界而聊以自慰的精神樂土。但這終究不可否認他深埋于心底的痛楚。“身在江湖之上,心居魏闞之下”用于形容他的處境恐怕再合適不過了。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詩人少時猛志逸四海,多次出仕人仕,安邦濟民的強烈愿望可見一斑。但終因性情耿直在現實中難以立足,只得哿情山水。迷人絢爛的夕陽之下,落霞與飛鳥結伴而還,世事之艱難、官場之齷齪、人情之復雜,將心地純美、耿直自然的陶淵明一次次打人絕望的深淵,留下“人生實難,死如之何”的絕筆。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這句仍是全詩點晴之筆。作者既“有志不獲騁”,雖懷瓊握蘭,終未有知遇之人賞識。欲言其中之意,卻一切盡在不言中,給人一種“此處無聲勝有聲”之感。詩人在現實面前,心有余而力不足,雖懷經邦濟世之志卻位卑言微,一切該言的都不言而喻,詩人也只能在田園中尋得一份清幽與閑適以減緩內心的苦痛了。
在此,重讀“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恐怕我們已無法釋懷作者“悠然”之下的苦楚,對陶淵明也應有更深刻的解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