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再一次為物理數學奮戰到十點以外,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真的是乖得可以,拼命地學習學習,一閉眼就是愛因斯坦那老頭子傻笑的臉龐。怎么可以不努力,因為,身邊的人統統在努力。
那種壓迫感壓在心里找不到出口,一日一日地堆積成比金字塔還舊的山。爸媽平白無故地信任我,我比誰都明白,信任里掩埋的是滿滿的不信任。
班里迅速地分成兩撥——一撥天天帶著手機P3在教室里談天說地氣勢喧器,連老班的課也無多大收斂,理直氣壯地沖爸媽吼著要這要那,站在物資堆成的小丘上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另一撥,再用自欺欺人的目光眺望著自己渺茫且頹廢的將來。
而另一撥,意氣風發地背著雙肩書包,在任何時間地點都千錘百煉著自己的記憶,考慮著上一趟W.C可以背上幾個單詞,如何爭分奪秒在回家路上一邊背新學的古文且不被車撞。身上交替著亙古不變的黑白素色校服,透過厚重的鏡片打量著黑板上密密匝匝的xyz,奮筆疾書后滿意地放下筆瞟瞟老師贊許的神色,臉上的表情仿佛是看見自己輝煌璀璨的大路。
其實,還有第三撥,那是些心意未決的人們,在第一和第二撥之間搖擺不定,像墻頭草一樣特沒出息地看著自己千迴百轉的以后。
我就是這一撥墻頭草里的一棵。
我想做第一撥里的人,可是我得做第二撥里的人。
于是我立正敬禮,無奈而迷茫地說:“我要做第二撥里的人。”
Part 2
我決定做第二撥里的人,可是這依舊無法改變我是第三撥人的本性。我努力好好學習,口是心非地跟著他們吼:“day day up……”
夏小非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過來:“你累不累啊?”
夏小非是第二撥和第一撥的混合體——成績不賴,卻不是那些人里的同類。
我嘆口氣:“累啊……”一轉頭看見他得逞的笑容,立馬改口:“不累!”他淺淺地笑,抬頭看數學老頭子寫很高深莫測的東西。我挺直腰板,看那些模糊的字,心里打算去配深一點的鏡片。
我看了足足十分鐘,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第十一分鐘的時候我看見夏小非開始動筆,第十三分鐘的時候他扔下那支純黑色的晨光筆嘆口氣:“不懂啊……”我搶了他的本子看了一眼,偷工減料地省步驟,可答案和老頭子的答案——只少了一個平方而已。他在后面喊起來:“我還有個平方沒添呢丫頭!”
我很受打擊地把本子扔回給他,繼續盯著那道題看了很久。
眼睛一點點地酸澀起來,一眨眼,一滴淚落在空白的習題簿上,真好,它現在就不是空的了。我忍不住難過起來,夏小非的聲音弱了一點:“喂,你哭了?”
他手足無措地抽出茶語系列的紙巾,亂七八糟地安慰我。我抬頭,看見他干凈平凡的臉:“夏小非你真好。”他得意起來:“那是肯定的!”我說:“那你請我吃關東煮吧?”他沒冷靜下來,一時沖動地吼了一句:“那是肯定的!”他吼完那一句看見我沒有淚痕的臉,反應過來:“我請你……客?”
我站起來,理直氣壯地吼一句:“那是肯定的!”
Part 3
地球人都知道,請我,就意味著請三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丫頭。夏小非就是這群地球人里最清楚這一點的代表人。
胖頭魚激動人心地握著夏小非的書包帶子:“夏小非啊,你真是好南銀(好男人)的代表模范以及至高無上的神!你是太陽的象征綠葉的靈魂,蠟燭只是你的傳說,春蠶只是你的寵物……”夏小非毛骨悚然地拽過書包帶子,結結巴巴地說:“胖頭魚,我,我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很動聽……”胖頭魚繼續高昂地發表著她的演講:“我不是奉承,我只是吐出我的心聲,我不是動聽我是樸實……”
瑾一把推開胖頭魚親熱地攀上夏小非的肩膀:“小非你甭聽她的,那種不切實際的話只會降低咱的素質,咱來點實在的,你準備請我多少啊?”夏小非把手推下去:“瑾姐,我人比你想象得要實在,可我的錢沒你想象的那么實在……”
我憐憫地把瑾和胖頭魚扯回來,小聲地對夏小非說:“甭理她們,她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瑾和胖頭魚在我身后吼起來:“誰開玩笑了!”
夏小非無比憤恨地瞟了我一眼,不甘不愿地在關東煮這兒停了下來。
接下來的場景讓人不堪回首,那一日的請客幾乎泛濫成南京條約的賠款,夏小非跨在單車上不忍地轉過頭去,胖頭魚很積極地挑多的,瑾很不客氣地挑貴的,我于心不忍退出沙場,把蝦丸塞在夏小非手里:“吃啊。”他搖頭:“吃不下。”我不管不顧地塞過去:“吃啊……”他低頭看我,略略猶豫,我很認真地開玩笑:“你不吃我哭了啊。”他趕緊把一顆丸子填進嘴里。
我的心在柔和的路燈下,軟軟地動了一下,像是小孩聞到糕點的氣息。
我忍不住說了一句:“夏小非你人真好。”他笑起來,露出白色的牙:“那是肯定的!”
Part 4
日子一天天地碾著痕跡馬不停蹄地向前奔去,絕塵而去讓人無可奈何,指針分分秒秒都在轉動,我們所有自以為是的驕傲在時間面前潰不成軍。
換了更深的鏡片,看老頭子寫那些看起來不是太吃力的題,終于習題簿不再空白如初,好歹可以離標準答案有不太遠的距離。老頭子開始注意到我的存在,不再用悲天憫人的眼光看我。
可是就算這樣,我也只是勉勉強強在年級30名開外四處飄蕩,離爸媽的奢望,還是有距離的。
有時候學到瀕臨崩潰會有想哭的感覺,有時候咬牙切齒有想把資料一摞摞扔出去的沖動,一轉身看見夏小非慌慌張張時刻準備抽出茶語系列的單純樣子,心驀地會安靜很多。
學得再兵荒馬亂也有寫日記的習慣,不是矯情,而是覺得,這日子總該留點什么痕跡。夏小非不喜歡寫日記,可是老班下了命令,再加上我向來對日記莫名其妙的好感,半信半疑開始在干凈的淡黃色紙上寫上回憶的字體。偶然幫我撿日記本時看見我大力抨擊應試教育的文字,于是很有興致地和我互換日記參考。
看在茶語系列的份上,我答應了。
Part 5
夏小非的字體和我的總是有以假亂真的相似性,看見他干干凈凈的筆跡總是有莫名的安心。
我抱著他給的安心,在看不見終點的題海里安然作戰。開始習慣一轉身看見他安安靜靜地做試題寫日記,開始習慣他帶的糕點和巧克力,開始習慣他日記里淺顯而溫暖的關心,開始習慣一上自習課右下角就是純白色的熊熊的彩頁紙條。
他安安靜靜地以最平和的方式進入我的世界,用時間一點點擴延他存在的痕跡,我毫無知覺地依賴著他的存在,從未想過他在某一天忽然離開后我的世界會傾斜成什么樣子什么角度。
單元考測驗考小考月考統統完畢,最后一天的晚自習里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我趴在桌子上看小四的夏至未至,然后翻翻小博里的萌小說。看見某男生轉學,某女生難過的情節,我轉頭沖夏小非很小聲地說:“都什么時候了,哪來那么多的轉學退校的虛構情節啊!”他驚詫地抬頭,皺皺眉,完成一個微笑的弧度。我得到他的贊同之后滿意地回頭開始寫日記。寫了一行之后略側頭看見夏小非很認真地寫日記的樣子,笑了。
我只是不知道,夏小非在日記上的那句話是什么。
“其實丫頭你只是不明白,轉學退校,并不是什么虛構情節,比如,我很快就是前者了。”
可是我有看見,夏小非的日記上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
“分開之后,會記得我么?”
我很篤定地用鉛筆寫了一個字:“會。”
我只是不知道,分開的不是一個寒假,而是一座城市與另一個城市的距離。
他還是亙古不變的牙白色微笑:“那是肯定的。”我白了他一眼。
“去吃關東煮吧?然后,再去吃蛋糕?”他莫名其妙地說出這句讓我甚是懷疑的話。
胖頭魚點頭比誰都快:“好啊好啊……”瑾稍稍猶疑,確認之后笑起來:“小非這人真是太實在了。”我看了一眼他,他埋頭推著單車走。
Part 6
我什么也沒點,安靜地看著胖頭魚她們吃得一塌糊涂的可愛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蛋糕店里,我接過提拉米蘇看著夏小非遠去的背影,在第二個路燈下和胖頭魚、瑾小心翼翼地攤開上課時夏小非扔給我的紙條。
意料之中的四個字,單純明白。
我抱著瑾和胖頭魚,心里滿滿的安然。干凈清冷的空氣刺痛我的眼睛,我揉揉眼看著我親愛的死黨,輕聲說:“親愛的,開學見嘍。”
ENDING……
三月份的報到點名,我右下角的位置始終是空的。我看著新轉來的女生坐在右下角,剎那間明白了很多。我把手伸進桌子里,是他的日記本。
“真的不是太想走,因為你萬一哭了就沒人給你遞紙巾了。你說你一個女生干嗎總那么怯弱啊?都怪你,弄得我走得一點也不輕松。丫頭,記得以后再也不要賤賣自己的眼淚了……”
我忍不住把臉轉向窗外,手下意識地把日記本放回去,觸到一包柔軟的紙巾。
淡綠色的,茶語系列。
#9829;編輯/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