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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早晨的陽光下,公路升起一種透明的水蒸汽,隱約中可以看見悠悠上升的氣流,在山上可以稱為山嵐,在沙石鋪就的公路上,該叫什么呢?叫氣氤?偶而有風吹來,便什么都不見了。路還是路,界江還是界江,但天空卻是那樣的蔚藍,同樣的白云蒼狗,同樣的如碧如洗。
有好幾次我們將車停下來,看山看水看濕地,看山坡自然生長的草和散放的牛羊,在昨天的雨后,一切油嫩的鮮,一股久違了的草香沁人肺腑。
在77公里至78公里之間,我們的汽車停了下來。
他們又攀山而上了。這山對著界河的一面非常陡峭,像被刀砍斧劈一樣,根本上不去。他們重新緊了緊鞋帶,背著不很輕的器材,繞到山的南側去攀登,把我和車留在公路邊上。我原來左腿膝內側關節(jié)疼痛,可走了一趟遼河山水后,卻神奇地痊愈了。孰料,去年以來,右腿膝內側關節(jié)(與左腿膝的對稱處)卻突然疼痛起來,基本不再去登山了。去年游金源故地橫頭山,便未敢貿然去登一座小矮山。而今,游走海拉爾河、額爾古納河,同樣的機會已被我接連放棄。這一次,在他們上山之時,我便在近于咫尺的界河邊,尋找一塊可資帶回的小石頭,包括他們所登之山的碎石塊。我已答應送給籌建中的松花江紀念館一些松花江流域的采石。但采自界河的石頭,卻是我自己要收藏的。收藏的意義或許不具多少含金量,但我看中的是它的文化含量,它將和我擬寫的《黑龍江傳》同在。
77公里半的界河大甩彎,我用小相機也可以捕捉得到,只是平視的效果遠遜于俯瞰。我想,他們這次的攀登收獲一定頗豐。我正在胡亂地思索時,離我和汽車不遠的前方,懶散吃草的一群驢卻突然向我這里走來。為首的是一頭油光烏亮的黑驢,個頭不小,我懷疑它簡直就是一匹騾子。驢群跟著它,在路邊上邊吃草邊向我這里行進。我沖驢群吆喝了一聲,在為首的黑驢停下的一剎那,我斷定它是一只頭驢,因為它停下了腳步,站在公路的路中,朝著我,毫無畏懼,其余跟在它后邊的那些驢,也停下來,朝我這兒張望。我從路右側過到左側,是想在山坡上沖積下來的一個雜有碎石的土扇面中,尋找一塊我喜歡的石子。我彎腰在尋找,大概也就幾分鐘的時間,當我再一次抬起頭時,讓我大吃一驚的是,竟有七八匹驢將我們的黑色紅旗牌小汽車圍了起來,它們觀察這個黑色的怪物,端詳著,嗅著這沒有什么聲音,只有淡淡的汽油味道的東西,我斷定它們一定在相互交流,用眼神或者用氣息……
待我直起腰,意識到可以拍一張“界河之驢面對小汽車這種陌生來客”的一閃念時,連忙打開相機,驢群卻因我的動作和朝前走了幾步而受驚,很快散開了,但我還是抓拍了未能全散開的一瞬,汽車朝南,驢群特別是那只頭驢面朝北。我忽然意識到這是汽車工業(yè)同放牧業(yè)在界河邊發(fā)生的歷史遭遇,也可以視為是現代與傳統(tǒng)的對峙。驢群,特別是頭驢在主動地接近和理解人,而人也該觀察和理解它們。——這時,我想起了一個成語:“對驢彈琴”。驢未必不能努力地理解人,只是人不是驢,不知驢子的所思所想而已。這又掉進了莊子的陷阱:你不是魚,何以知道魚兒游泳的快樂呢!
待下山的三位回到汽車旁時,已近上午10時了。他們爬山消耗很大,肚子有點餓了。于是,決定掉頭往回趕。前面不遠就是六卡,再往前是五卡。而從五卡到黑山頭的四卡,也就只剩下41公里了。這時,一個騎摩托的人過來,走到我們汽車前方約兩百多米處,便在那里轉了幾個大圈兒。然后,他騎摩托車在我前面停了下來。
他問我:“是旅游的嗎?”我點點頭。
問他:“那群驢是你的吧?”
他說:“不是。我是地質隊的,來這塊兒試一試手機的訊號!”
“找到礦了嗎?”
“是的。”他說。
“不保密吧?”我又問。
他說:“是有色金屬,鉛鋅礦……”
“哦!”我明白了。又問:“手機信號怎么樣?”
“太弱,”他揚了揚手,拉了一下摩托帽,手一揚告別而去。
若開了礦,這里便不會有寧靜,也不會有對汽車陌生的驢了。
我們的汽車隨即掉了頭,往回開。
這時,我發(fā)現那一大群驢又突然回首朝我們走來,在接近汽車的不遠處,它們連忙繞道而去——四個人的相機對準了它們咔咔地接連響了一陣子。
當我們返回七卡的時候,我們在68公里處的那個鐵絲網豁口處,把汽車開進去兩百米。然后我們下了車,我們這才真正地走到額爾古納河的右岸邊,和界河算是一次零距離接觸吧。我用界河的澈明瓦涼的水洗了洗手,但愿我用界河水洗過的手來寫界河時,會有新的觀念,新的視角,新的思維,新的靈感和新的手法。對于一個鐘情山水寫作的人來說,這“五新”當是“寸金難買”呀!
我站在額爾古納河右岸水邊的一塊石頭上,讓王慶春給我拍了一張照片,腳下即是河水歡迎我揚起的浪花。
額爾古納河,我夢中的河流與土地,我第一次走近你,也是第一次用我梳理過歷史滄桑的手來撫慰你呀……
我要說的話很多,只是不知從何說起了……
回到住宿的杜家時,是早餐午餐合并一起吃了。
從拉布大林捎來的俄羅斯風味的面包,昨晚烙的大餅,都是美味的主食。然而,更好吃的是女主人煮過的鮮牛奶。我平時很少喝牛奶,也許是小時喝得太多的緣故,尤其是袋裝或奶粉沖的牛奶,我總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拒絕。可今天,就在未加糖的情況下,我卻連喝了三小碗,也就是三杯了。味道極香、極美、極可口,這種口感令我想起我的兒少時代,在我家對面的一個波蘭人之家,我去他家買牛奶,老人偶爾高興,便用水舀子舀給我喝——對了,此刻就是我在上個世紀50年代初喝的鮮牛奶的味道:“綿醇、柔甜、馨香!”
我品嘗到的是兒少時代味覺的回憶!

額爾古納河右岸邊城室韋
室韋也是一個俄羅斯民族鄉(xiāng),原來,恩和俄羅斯民族鄉(xiāng)已與室韋合并。據悉,室韋有俄羅斯族人2700多人,他們多是十月革命時期越境過來的所謂“白俄”。事實上,那時的所謂“白俄”,差不多都是有些資財的殷富之人,為躲避遠東之戰(zhàn)的殺戳而逃出鄉(xiāng)土的富戶。其中的一些白俄姑娘過境后嫁給中國人——多數是闖關東來到此地的中原漢子,生育子女,過起半俄半華、亦俄亦華習俗的生活,這些人及其后裔約有5000多人。
現在,生活在這個所謂的俄羅斯民族鄉(xiāng)中的居民,不論是俄羅斯人抑或是混血家庭的后裔,差不多都是那個年月越境而來的人的第三代或第四代了。室韋鎮(zhèn)的最顯著的特色是俄式的“木刻楞”房子多。其實,木刻楞房屋最早是隨東清鐵路的修建,同俄羅斯的鐵路員工一起進入中國的。在改革開放以后,由于大面積的住宅小區(qū)拔地而起,那些以家庭為單元的俄式院落住宅,在大城市很快便被拆建一空。但現在,在室韋還保留著許多木刻楞的俄式建筑,許多條件好的俄羅斯居民已改成家庭旅館,對外地來的旅客開放。正是由于這種開放,室韋鎮(zhèn)的俄羅斯民族風情已傳遍了全國,受到網民和旅游者的歡迎。
室韋是現代的俄羅斯民族鄉(xiāng),故而鎮(zhèn)入口處之外有一輛三架馬車的雕塑,展示了老一代俄羅斯族人的生活習慣。據走遍全國各地見多識廣的王冰說,那是用玻璃鋼塑出的,涂成了古銅色。——我們說了一聲“回來再拍”,便驅車駛入室韋鎮(zhèn)中。
室韋最著名、最輝煌的,應該是矗立在界河額爾古納河上的大橋。橋可以近距離接觸,可以參觀,門票每人收費20元。在我們買票之前,已有一撥旅客買票進去了。講求與額爾古納河作零距離接觸的我和影友們,當然也得購票入內了。買了票,汽車開到橋頭,轉了一個轉兒,掉頭停在路中,先前那群人的車也停在那里。橋不能上,有欄桿橫在中間,但我看出這座鋼筋水泥公路大橋,中間有那么一段是由鋼件制成,大概是可以拆卸的。
以前來過的王冰跑到鎮(zhèn)內拍照去了,只有我和李顯國、王慶春購票,來到大橋邊看國門和界河。
我們在橋頭的兩側與正面都拍了照,然后從橋頭的北側,踏著水泥的路階,走到公路路基下,這里是河灘地,從這里到橋下的河邊,已踏出了一條無草的土路,而路兩側則是旺盛的綠草。走到界河邊上,感到了矗立的大橋的高大與宏偉,也感到有些沉重與失落。心境不佳,既壓抑又氣短。河寬近百米,對岸即俄羅斯,靜悄悄的,既沒見到一個人影,也沒聽見有何響動。幾棟房屋坐落在對岸的橋之南,那里也是一片寂靜——可能他們從不到口岸參觀,對大橋也不感興趣吧?我想。
我們橋左橋右地端詳,又向河的上游和下游觀看。波浪滔滔的額爾古納河呀,我們再一次地見到了你!我們拍照了許多張橋影、水影和對岸的異國之影,這一刻涌在心底的是一種多年祈愿的滿足。守橋的當班者共二人,一位列兵在橋頭站崗,另一位上士則跟隨我們一起來到橋下的水邊,我蹲下(太胖,蹲下挺吃力)從水中揀了一塊河卵石,這是從額爾古納河水中拾起的,上士站在我身旁,有守護欲援的意思。土岸泥軟而滑,我的鞋幾乎浸進河水。
上士笑對我說:“要揀一塊石頭做紀念嗎?”
我這才告訴他,我要寫一本關于黑龍江,也有關于額爾古納河的書。
他好像對我有些肅然起敬了。他指了離河100多米的地方,告訴我:“那邊還有座界碑……”
我說,“好。一會兒去!”
隨后我轉身同坐在橋下的那群圍地野餐的游客打招呼。他們問我是從哪里來的。我說,從哈爾濱來。之后我問他們從哪里來?他們紛紛回答,有來自赤峰的,有來自白城的,還有來自扎蘭屯的……他們來自四面八方,是怎么聚在一起的呢?我剛想問,他們便舉起啤酒罐、飲料瓶,還有香腸和面包,邀我們加入這個由老中青人組成的旅游者的野餐。
原來,他們是網上集合的“旅友”,也自己謔稱“驢友”——同是游山玩水人,相逢之后便相識!
謝絕相讓后,我們便匆匆地離開室韋大橋下的額爾古納河邊,返身來到河灘邊靠鐵絲網處的一座界碑旁。
我為界碑的兩面都拍了照片。看到界碑,想起2001年秋天,我和王毅敏等影友去松花江入黑龍江的河口,曾在松花江河口處的界碑前拍了照片。今天,我在額爾古納河的中游室韋大橋附近又拍了這里的界碑,一晃已經過去七八年了,時光真快。那年開始為松花江寫傳,頭發(fā)還很黑,而今準備寫黑龍江傳時,卻已滿頭白發(fā)了。
在松花江口的界碑前拍照時,有邊防軍戰(zhàn)士在側,如今卻是由一名上士為我們引路,一瞬間七八年前的情景又在眼前浮現了——難道七八年前就已注定我今日會為寫《黑龍江傳》奔波至此嗎?
或許,這也是我愛讀“邊疆史地叢書”的一種宿命?
過了一會兒,我問精干的上士是哪里人?
他回答是烏蘭察布人。

額爾古納河上的中俄公路大橋
我知道烏蘭察布在山西之北,在內蒙古自治區(qū)的中南部,那里有兩個著名的湖泊,一個叫岱海,一個叫黃旗海。我也曾想去那里游歷,只是雜事太多,一直沒有去成。看來,明年或許應該去那里一游了。
臨別,我讓影友為我和守橋的兩名邊防軍一起照了像。
離橋上車之時,我隔橋朝河對岸的俄羅斯望去。自從內河變界河之后,兩百多年已經過去了,額爾古納那邊的山、那邊的水什么樣子呢?有時會涌起一點關心,卻沒有什么牽掛。前幾天,我看到一部俄文的介紹雅庫茨克的畫冊。翻閱時讓我大吃一驚,在那里生活的男男女女竟然和我們一樣,同樣都是亞洲人的膚色和面孔啊……
從地圖上,我知道室韋大橋對岸的村莊叫奧洛契,是有鐵路連通的。換言之,俄方口岸是一個鐵路終點站,距奧洛契村或車站大約30公里的地方,俄羅斯也有一個鄉(xiāng)鎮(zhèn)規(guī)模的大站,叫涅爾琴斯基札沃德。他們那里的情況如何?也住有華俄混血的后裔嗎?
從室韋回返時,車停在室韋鎮(zhèn)入口處塑有三匹馬的四輪馬車雕像北側。
北側塑有一輛俄式四輪馬車,涂成古銅色,實際是玻璃鋼制品。塑像維妙維肖,看后令我想起兒少時代在松花江一級支流阿什河灘地上,常見的俄羅斯老人駕馭的四輪打草車,四輪馬車裝滿了殳刀割下來的牧草,迎著夕陽回城,幾頭或十幾頭花奶牛跟在馬車后邊,而趕車的俄羅斯老人懷抱著一桿皮鞭,在車上打磕睡。夕陽如火,烏鴉在夕陽的映照中也隨著馬車往西飛,進城,在城東郊——現今哈爾濱工程大學院內成百上千棵的老樹上入巢,嘎嘎的烏鴉的叫聲和哞哞老奶牛歸來的嘆息聲,在路上回蕩。而今天在恩和看到的四輪馬車的塑像,正讓我把兒少時代的記憶勾起。兒少時代的記憶,猶如哺育我們心靈的文化乳汁,或許營養(yǎng)不多,但同樣滋補了我的筋骨。
拍了四輪馬車后,我們又去拍與之相距不遠的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蒙兀室韋”四個大字。
這四個字筆法蒼勁、老道,和室韋的內涵一樣,帶著千百年的歷史滄桑,讓我興奮了許久。
我關注、尋覓這樣一座石碑,已經很久很久了。在上個世紀末,我退休前開始研究李白的血統(tǒng),從而開始了我對北方民族史的關注。后來,撰寫《松花江傳》,閱讀《二十五史》中的北方民族史,長期研究譚其驤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和郭沫若主編的《中國史稿地圖集》,乃約略地確定了室韋這個龐雜的民族的大致情況:他們是東胡、鮮卑人的一支,在魏晉時史書上便已有記載。最早的五部是:南室韋、北室韋、大室韋、缽室韋和深末怛室韋。他們生活的地域是:北起外興安嶺,向南到今天的洮兒河;從東北方的鄂霍次克海岸邊,向西南一直越過黑龍江中游、小興安嶺西麓,到松嫩兩江匯合地一帶,西境則達到石勒喀河與額爾古納河之間。到唐代時,室韋已分成20多個分部。其中最著名的有這么幾個分部:一種是黃頭室韋,居松嫩兩江之間與科爾沁沙地草原中北部。在唐玄宗時,唐代發(fā)生了安史之亂。在安祿山與史思明造反奪權的大軍中,就有黃頭室韋的騎兵。記得杜甫寫于安史之亂中的詩《悲青板》中,就有“黃頭奚兒日向西,數騎彎弓敢馳突”的句子。黃頭,即黃頭室韋;奚,指庫莫奚,奚為簡稱。他們同屬于鮮卑人。據陳寅恪先生的研究,杜甫將妻小安置在羌村后,想繞路投奔唐肅宗,在半路上讓黃頭室韋與奚族軍隊捉住,押往長安囚禁。還有一種達末婁室韋部,就居住在今天我們哈爾濱及大慶之間的松嫩平原上。另有一種黑車子室韋,居住在霍林河上源及其以西的丘陵草原上。他們在一段時間里和契丹爭雄,最后被契丹兼并,成為北方大國契丹——遼的附屬。此外就是蒙兀室韋,唐時的居地在嫩江上游及其北部的山林草地一帶,北緣望建河,也就是今天的黑龍江。后來,他們越過大興安嶺北部的伊勒呼里山,溯黑龍江而上,來到額爾古納河、石勒喀河、克魯倫河一帶的廣大山地草原上。這些地方,便是數百年后蒙兀室韋后人——蒙古部落崛起的地方。

蒙兀室韋碑
蒙兀室韋地是成吉思汗蒙古部落族人的故鄉(xiāng)啊。
室韋的“蒙兀室韋”石碑所立之處,是蒙兀室韋人西移時曾居住過的過渡地帶,和嫩江走廊一樣,應是蒙兀室韋的發(fā)祥地之一。
自北魏時代至隋唐時代,再到遼、宋、西夏、金源時代,室韋人逐漸從歷史的邊緣位置走到歷史前臺,在以鐵木真——成吉思汗為首的偉大民族崛起中,從蒙兀室韋到蒙古帝國、元帝國,我們感受到的除了歷史主角的變遷給世界帶來的沖擊外,同時也感受到了一條流過中華北疆的大河——黑龍江及額爾古納河,一步步從歷史的后院進入歷史的前臺。自元以后至明、清,黑龍江的歷史擔當便同大中華的歷史融為一體而不可分割了。
唐代的時候,室韋人的生活,以養(yǎng)豬等畜牧業(yè)為主,間以農耕,猶其善射,打獵時聚眾而圍,事畢各回各家,養(yǎng)豬也養(yǎng)狗,種地不用牛而用人工,耕具等都是木制的。他們穿衣的特點是男女衣服通用,而“被發(fā)左衽”正是當時北方民族共同的特征。他們給中央王朝——唐代皇帝貢奉的禮物主要是貂皮。
蒙古部族人的先祖蒙兀室韋(蒙兀和蒙古,其實只是同音異譯),原居住在黑龍江中游以南和嫩江走廊一帶。此說亦見于法國史學家雷納·格魯塞所著之《蒙古帝國史》。后來,他們西遷,大概先遷至額爾古納河流域一帶,在這里生活了數百年,所以額爾古納河也就成了蒙古族早年的發(fā)祥地。這種說法在波斯史學家拉施特的史學名著《史集》中也可以找到根據。故而,雖然現在在樹立“蒙兀室韋”石碑的地方,蒙古人并不多,但這里的確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可愛的故園。他們后來又遷到石勒喀河及克魯倫河源頭的肯特山那里,在那里崛起,卻并沒有把這塊后來遷入的塔塔爾人居住的土地忘記。
《蒙古秘史》是一部不知名的史學家用蒙文寫成的史書。這部書便是從唐代的蒙兀部落寫起。作者說,蒙古的始祖是孛兒帖赤那和豁埃馬蘭勒,這兩個人的漢譯之名,前者叫“蒼色的狼”,后者叫“慘白的鹿”。它們相配了——蒼狼與白鹿根據翦伯贊先生的推斷,是兩個部落的圖騰,因此是兩個部落的族人的一對男女相婚配了。他們以“黑車白帳為家”,生長于鞍馬間,人自習戰(zhàn),“自春徂冬,旦旦逐獵”(趙珙《蒙韃備錄》語)。蒼狼與白鹿兩部落生活的地方,蒼狼系指草原,白鹿系指山林——大興安嶺之中,而額爾古納河流域正是兼有了這兩種生境特色。有趣的是,在莫爾道嘎國家森林公園中,于激流河注入額爾古納河口的上方,在激流河口附近的回流處,有兩個小島,現開辟了旅游度假村,一名蒼狼島,一名白鹿島。所依據的歷史傳說,正源于《元朝秘史》。囿于某種原因,我們未能開車前去。
于是,我們的汽車從室韋路口的石碑附近,轉彎北行,奔向額爾古納河右岸的下一處:平安地。汽車駛過長青屯與八間房農場之間,又過了一座橋,見到一條不太起眼的小河——古納河。
古納河是額爾古納河支流莫爾道嘎河的支流,其河源出于大黑山東北的一座無名山中。河向西北流,流經豐林屯、長青屯、八間房農場等,在太平屯附近注入莫爾道嘎河。
莫爾道嘎河源于大興安嶺的阿拉齊山西側,海拔為1177米,落差較大,河流稍急。它流過永紅屯、莫爾道嘎鎮(zhèn)、新青林場、莫格拉、古納、太平川、興安屯后,注入額爾古納河。莫爾道嘎為鄂溫克語,意思為碧綠之水。但也有蒙古族朋友說,莫爾道嘎在蒙語里,是駿馬出征的意思。生活在臺北的蒙古族女詩人席慕蓉女士曾來這里走訪,據說她對這片蒙古族人的發(fā)祥地甚為仰慕。現在,范圍廣闊的莫爾道嘎國家森林公園正是在莫爾道嘎河與另一條名叫激流河的兩河流域之間辟成的,它集旅游與生態(tài)保護于一身,有獨具的魅力。
繼續(xù)沿著這條公路伴著古納河北行,汽車行駛到太平川的時候,又遇見一座跨越莫爾道嘎河大橋,這座橋周圍的風景美不勝收。過太平川以后,公路轉而向西,車在山路中行進,不久穿過一座村莊,查檢一下地圖,叫興安屯。豐盈的莫爾道嘎河貼村南向西流去,我們走的是一座挺新的橋,而另一座已經廢棄的木橋,就臥在村中的岔路上,渾黑的橋架已有些塌腰,橋面兩側的土縫中已經長出了綠草,給人一種“野渡無人橋自橫”的感覺。莫爾道嘎河就匍匐在村邊的土地上洶涌奔流,大概是近日下了雨的緣故,河道寬近百米,水浪激越。我們下車趕拍了若干河景,王慶春身手矯健,他竟跑到廢橋附近連拍了數幀。在攝影藝術這個行當里,我涉足不深,但我除風光攝影外,尤其喜歡紀實攝影。一座橋,哪怕是廢橋,滄桑感也同樣可以感人。一道木柵欄,一座舊木屋,一頭牛,一個老人或小孩,一條吠叫的狗,一掛馬車,一朵花,一塊草地……鏡頭從來不拒絕世上的任何事物,而世界上的美,卻可以通過任何影像的選擇而納入鏡頭——美是一種可以解讀的存在。
在走過興安屯的一瞬,忽然想起了美的各種內涵,真的不可思議。寫作也好,攝影也好,走山玩水旅游也好,從本質上說都是與美親近,讓視覺感受美的沖擊,并把這種沖擊反映出來,轉達給更多的欣賞者。其實,這也是我們走近額爾古納河的目的。
出了興安屯,再走不遠便出了山,進入山地平原。不久,額爾古納河又遙遙在望了——前面即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平安地,也稱平安屯,一個坐落在界河附近的小村。

古納河中橋
平安屯緊靠界河右岸,在距河邊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自稱是打漁的人和他的一座房屋。我們問:“可以去河邊嗎?”他說:“可以是可以,不可待時間太久,巡邊戰(zhàn)士不讓……”
于是,我們穿過一道鐵絲網的豁口處,深入到河灘地上,走過柔軟的土地——太軟,幾乎難行,便改而在草地上走。不一會兒便來到河邊。河邊有坍塌的土岸,岸壁有土崖近一米高,無疑是大水襲來時沖刷的結果。但此時界河并沒有漲水,水邊離土岸還有幾米遠。我們就站在土岸上拍了界河。
界河,界河,一界之河,如今我們擁有的只有她的一半了。
從七卡至六卡之間的68公里處,以及室韋口岸大橋之下,再加上平安地的額爾古納河,我們有了三次親密接觸,或者叫三次親近,使我圓了多年以來拜謁額爾古納河的久遠的夢,更為我今年下半年撰寫《黑龍江傳》取得了不可替代的親臨感受。為江河寫傳記,有許多種寫法,但我認定的方法是親臨其地,用激情去感受,用理性去思索,用真言去紀錄……這些是我自創(chuàng)的約法守則,在屋子里面壁苦思、閉門造車——非不能也,實不為也。要記述歷史,就要記述一個相對較為準確的傳主的真實情況。
從平安地的河邊歸來時,在打漁人小屋對過不遠的地方見到一座綠樹簇擁的石碑。視之,則是為紀念抗俄將軍呂瑞峰將軍豎立的。如今,在寂寞而邊遠的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平安地村,有這樣一位忠于職守的愛國英雄,我們是有一千條、一萬條理由為之敬獻一份崇敬之情和感懷之情的。今天,之所以能有像平安地這樣寧靜平和、四野充滿了鳥語花香的土地,正是因為我們偉大民族中的優(yōu)秀分子,為了祖國,為了民族,為了人民,前赴后繼地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額爾古納河汨汨地向北流去,在昔日的戰(zhàn)地上,那些盛開的紅花、黃花、紫花與白花,它們的根不正是深植于英烈們?yōu)⒘缩r血的這片沃土嗎?

本文作者在額爾古納河右岸
胸懷一分壯烈,身肩一路芬芳,當我們的汽車駛上開往莫爾道嘎方向的公路上時,我的心突然地激越起來了,一支《獻給額爾古納河的歌》在我的心中回蕩:
天上有太陽、月亮和星星
那是歲月長明映亮了眼睛
白云飄卷如奔騰的馬群
那是天地在互致深情
深情如流注入額爾古納河
隨風隨浪奔流向前涌
登上大興安嶺的山頂
尋覓歷史的身影和行蹤
讓燃起胸中的豪情噴涌
也讓我們來把這土地贊頌
為了祖輩留下的心語叮嚀
今天仍要獻上我們的赤膽忠誠
離開額爾古納河,離開平安地往回返的路上,那位看屋的打漁人揮手同我們告別,并且低聲問:“有野豬牙,要嗎?”
我沒有聽見。待我問,他說什么了時,汽車已開出去數百米了,竟失之交臂,留下了一個遺憾。對野豬牙之類的東西,我并非鐘情收藏。但至少說明了大興安嶺西坡至今仍有野豬出沒,其實這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可在我看來,兩唐書上說的室韋人是獵牧民族,而且還“畜宜犬豕”(豕即是豬),他們對豕“豢養(yǎng)而啖之,其皮用以為韋,男子婦女通用以為服”云云。那就是說,室韋人不僅獵豬、養(yǎng)豬,而且還吃豬肉、衣豬皮。以往,我一直認為獵豬、養(yǎng)豬、吃豬肉、衣豬皮是居于松花江、烏蘇里江一帶的肅慎人、挹婁人、勿吉人的習俗,生活在嫩江以西大興安嶺地域的人以畜馬、牛、羊為生。由此判斷室韋人的生活與獵豬、畜豬有關,即以得到了自然資源的旁證。據兩唐書上說,那時室韋人還不懂得用牛,正像當年的肅慎、挹婁人不懂得用馬一樣。
由此,我亦聯(lián)想到所謂的流域文明研究,在我看來,文明是不能以一水而論的。早年的鮮卑人,也住在大興安嶺(大興安嶺與大鮮卑山,是同音異寫)中,以獵牧為生,后來卻演化成以牧羊、牧馬為生的民族。他們同出于大興安嶺北部山中(如拓跋鮮卑曾居嘎仙洞),生活習慣卻大相徑庭了。所以,流域的自然資源條件,同文明之間的關系是相當復雜的,不能因為有一水相連,便可以籠統(tǒng)而論其文明。一條河的發(fā)育很多,上中下游差異很大,統(tǒng)而言之,便失之于簡略了。
現在,我們的汽車走在返程的路上,待車走至太平川屯時,我們不再循舊路南行,而是往東南,駛上了通往莫爾道嘎的公路。公路從莫格拉村旁通過,再向東南伸展,路北是新青林場,路南便是赫赫有名的莫爾道嘎國家森林公園。公路的兩側,果然山高林密,植被良好,中國的這片肺葉——森林養(yǎng)護得很好。由于養(yǎng)護得好,我們才可以看到莫爾道嘎這條碧水之河,波浪翻卷,水流滔滔,河從山中的密林間流瀉而出,無窮無盡,就像在講述一個沒有結尾的故事一樣,波光浪影,綴連成無盡的畫卷。
在這個無盡的畫卷中,肯定映照過室韋人的身影,后來又映照過開山修路,鉆林伐木者的身影……這些由歲月滄桑和草綠草黃疊印的身影,在大地和山林中,積攢成一年年的落英繽紛,一年年加厚的腐殖質積淀,它們隨水下山,所以水是碧色的。諸多的碧色薈萃在一起,從上源的海拉爾河,到中游的額爾古納河,又到黑龍江,使黑龍江也成為一條碧綠泛著黑色的河。如果說,黑龍江是北方民族的母親河的話,那么也可以說主要是大興安嶺的億萬公頃森林養(yǎng)育了這條不凡的母親河。
公路和莫爾道嘎河相互糾結著,橋是河與路搭接的地方。
河對橋說:“謝謝你驅趕了我萬千年的孤獨與單調!”
橋對河說:“也謝謝你催促了我的誕生!你的滋漫讓路躲閃回避不了,才呼喚我的到來!”
輕風撫慰,在這塊并不孤寂卻又十分僻靜的路上,枝搖葉動,是風在述說;波閃浪躍,那是河的心語。

莫爾道嘎河風光
用相機把莫爾道嘎河的絢麗多姿拍了下來,也拍下了大自然風華未盡的原生態(tài)風貌。任何人工修飾的風景,無論他們如何竭盡心血,付出多少努力,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在大自然多年自生自滅的積淀面前都是乏味而又乏力的。我崇尚自然,熱愛自然,而且更敬畏自然。敬畏不是軟弱,也不是畏縮,而是一種尊重。如果你將原野、森林、花草、禽獸和山水都看做是一個個生命的實體的話,那你就沒有理由總想去改造他們了,而是與之和平相處,和諧共生——當你想要利用它,要改變它的時候,你要特別的小心。不然的話,你就會遭到報復——近些年來,我們遭到大自然的報復還少嗎?
進入21世紀之初時,有一段時間科學史家們曾一度對“敬畏自然”進行過熱烈的討論。筆者無資也無力參與這種論爭,但我一直是站在“敬畏”派的一方的。“不聽邪”的一派,“反敬畏”的一派,無論他們說的多么動聽,都仍是循歧路而走,我不贊同。
我贊同讓山水的美態(tài)永存,而不是推崇人工飾麗(有時是作秀或造丑)。2001年,我和一位朋友去長白山自然保護區(qū)天池——松花江源頭一游。在登上天池周圍的山頭俯瞰藍色如鏡的天池的一剎那,那靜謐的藍色的池水一波不興,沉藍凝碧,浮光蕩云,在那俯瞰的幾十秒鐘里,我?guī)缀醮髿庖膊桓页觥谀且嚅L亦短的時刻里,我自我感覺歷練成了一個敬畏者。長白山的山林為何保護得相對很好呢?原因在于長白山被視為圣山,天池、松花江被視為圣水。由金代(或更早)到清代,一直在人們的敬畏中存在著。她的神性,成了她的護佑。
如果我說得不錯的話,那么在整個黑龍江流域中,在我看來,正是要推行、推廣這種對大自然神圣的崇拜,對大自然的敬畏,更要對大自然的山水寄予戀眷之情的!
帶著這些縈繞于懷的浮想,也帶著對路畔山水的關注,我們的汽車從莫爾道嘎鎮(zhèn)中穿過,又行駛了40余公里,來到得耳布爾鎮(zhèn)。此鎮(zhèn)的環(huán)境不太敢恭維,印象中有許多是負面的,和大自然的美麗景觀多有距離。
離開得耳布爾鎮(zhèn)后,路況變差了,除了新修的一段柏油路之外,剩下的就是多年欠修的沙石路。上午,這里下過大雨,路上一些低洼的地方積了水,車輪一過,泥水濺出老遠。好在從得耳布爾奔往根河的一段路,過往的車很少,但我們的車仍不敢開快,坑洼顛簸是我們車的大敵,所以車速必得放緩。
放緩也有放緩的好處,這段通往根河的路,幾乎不見車影和人影,只有各種小鳥的叫聲陪伴著我們,讓我們在陽光、樹影和白云飄飛的里程中,一次次地暢飲了山光水影的美麗。山水的壯美、富美和華美,使人們對大自然更加崇尚。
陽光已經西下,從樹隙中透出的光影更加迷人。

為保邊疆而犧牲的烈士呂瑞甫公,如今長眠在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土地上
路實在不好走,泥濘難行處,我們三個人都下了車,只讓司機一個人開,而這時,我突然感到,在這恬靜的山林中,我自己仿佛就成了路旁森林中的一棵樹、一株草,置身在大自然之間,沁人的空氣的芬芳在流淌,我們真的好像融在這天地之間了。
在這條崎嶇不平的沙石路上,70多公里竟然行駛了差不多4個小時!
入夜,進入根河前的一段路已變成了柏油路,這時汽車才開快起來。當我們找到住地(當晚旅店,幾乎家家住滿),然后解決晚餐,再返回住地時,已近午夜了。
回到根河,我們完成了對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幾處散點式的探訪與考察。明天,我們驅車東行,離開根河,奔往約近兩百公里外的鄂倫春自治旗。
不過,那時伴隨我們的則是克一河、甘河及其支流嘎仙河了。而克一河、嘎仙河顯然都是甘河的支流。甘河是嫩江上游右岸的一級支流,也是洪水最多的支流之一。有趣的是在兩唐書的《室韋傳》里,也就是在一千多年以前,史書的作者——后晉的劉就已經知道,彼時的望建河(今黑龍江)將和那河(今嫩江)在歷經若干室韋居地后能夠相會,然后經黑水地,東流注于大海。
彼時,在黑龍江流域的山地平原中幾乎無路可循。那么,他們是怎么弄明白黑龍江的地理的呢?
黑龍江的古往時代,一定有許多歷史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