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景氣,只有不爭氣

陳文茜

前一陣子,我們?nèi)?nèi)人自嘲開玩笑,臺灣現(xiàn)在四大報,其中三報老板皆小學畢業(yè)。學歷高,尤其出身好,往往是一個人中年后摔跤的理由。

我想談的創(chuàng)業(yè)主角趙藤雄,學歷也只有初中畢業(yè),他的成功經(jīng)驗靠“餓”出來的。15歲到工地當學徒,24歲從苗栗初抵臺北,積點本蓋第一棟房子,未料竟被臺北人倒賬390萬。178公分高的他,債臺高筑時每日竟只啃一個饅頭,瘦的皮包骨頭,剩49公斤。趙藤雄的創(chuàng)業(yè)是不得已,為了還大債。每天當模版工只能賺工資75元,做到100歲,24小時做到死也不夠還債。人生只剩一條路,創(chuàng)業(yè)。

當了模版工一年后,趙藤雄放手一搏,跨出了人生第一步。他深知這一步只能往前,往后退就是懸崖。25歲也是負債390萬后第二年,他成立遠雄建設,與他人合建房子。趙藤雄小心翼翼,白天盯著地看,晚上又繞著建地再走一圈,半夜里想想不妥當又起身巡察一番,這才精準定位了第一棟合建產(chǎn)品,并從此賺到了第一筆財富。

“實地親身巡工地”是他人生成功的第一準則,至今不曾放棄這個好習慣。絕不只聽屬下簡報,自己糊里糊涂做決策。他的記憶力極好,我在廣播中訪問他,趙先生隨口引述臺北、上海、紐約……每個城市的人均居住面積,自有住宅與全臺家庭比率,達86%或9.2%等等,不只個位數(shù)字記得,小數(shù)點都不出錯。稱贊他如此詳實地掌握每一個細節(jié),趙藤雄謙虛地自稱“這是我每天做的行業(yè)”。

金融風暴前,趙藤雄領航的遠雄集團資產(chǎn)規(guī)模高達1900億。這對那個15歲升不了學,24歲卻被倒債390萬的苗栗鄉(xiāng)下孩子,簡直是個不可思議的數(shù)字。

但他的成功,不是偶然。他人生至少大起大落三回。我請教2008年當電視報道雷曼倒閉,AIG、美林都面臨危機,美國房產(chǎn)徹底垮了……第一時間想什么?趙藤雄回憶當時他已立即知道,這是創(chuàng)業(yè)以來最大的金融災難。接著想辦法讓自己“冷靜、理性”。當夜,他讓自己早點入睡,第二天起身運動一小時,先讓自己生活正常化,心理平靜頭腦清楚,才開始“積極處理危機”。他說領導者一慌,下面人會全慌了。

上班第一時間,他先確認遠雄人壽是否也買了雷曼,知道金額不大且主其事者確依SOP債信評級買進,并無重大過錯后,他不責怪任何人,依序了解每一個事業(yè)體的現(xiàn)金流量。接著他打了一通電話到美國分公司,詢問旗下當?shù)乜偨?jīng)理,“事態(tài)為何如此嚴重?”美國總經(jīng)理告訴趙藤雄,遠雄當?shù)馗髌阡N售已售罄,短短8個月同一類型地產(chǎn)從26萬漲至56萬,漲幅超過200%,貸款比率109%。趙藤雄聽了嚇一大跳,“貸款109%?”美國總經(jīng)理說“別家貸的更高,甚至有120%,不是我們自己要的,銀行就塞這么多貸款給你。”

既驚訝但也同時帶來了平靜,趙藤雄立刻洞悉這便是美國信用泡沫的源頭,他的下一個結論“災難必將全面襲擊美國,亞洲跟著受創(chuàng),但信貸本質(zhì)不會與美國一樣糟。”趙藤雄可能不知道債券天王索羅斯兩年前就是用相同辦法,預知此波金融海嘯。

“愈嚴重愈冷靜”,當我訪問趙藤雄時,他提了好幾次。借著冷靜他掌握了全球多數(shù)國家地區(qū)與城市地產(chǎn)的跌幅,有時細到“上海靜安區(qū)未跌”,“紐約地產(chǎn)價格已趨穩(wěn),依往例其他美國城市大概得再跌一年左右,洛杉磯、佛羅里達、拉斯維加斯跌得最深。”說著說著,地產(chǎn)大王,處變不驚。

趙藤雄確認自己現(xiàn)金流量無大礙,便比較關心投資地政策。訪問時狀似木訥的他,操著國語,不到一分鐘即細數(shù)大陸過去一個月來挽救房市十大措施,滔滔不絕卻無咄咄逼人。趙藤雄斬釘截鐵結論,“大陸經(jīng)濟一定救得起來”,他不諱言這是一場政府能力的比賽,大陸一定贏。

趙藤雄人生的座右銘:“沒有不景氣,只有不爭氣。”這句話送予諸位。(摘自《環(huán)球》2009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