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選擇生活,選擇工作,選擇家庭,選擇一本書。
選擇健康,選擇起點,選擇朋友,選擇一本書。
你選擇你的未來,旅途,仕途,前途,宏圖。
我干嘛?我選擇一本書。
理由呢?沒有理由。
第一次聽到“荒人”這個詞時,覺得它很有一種放逐天涯的流浪氣質(zhì),荒人,定是行于荒野、餐風露宿之人,類似于荒野大鏢客;后來著意查了一下,知道它指的是“鄙野之人,耽于聲色之人”,但直到讀過朱天文的小說《荒人手記》之后,方才恍悟:原來荒人指的就是Gay。
然而,好奇地打量著荒人與眾不同的異色世界時,我的目光往往落在了他們生命中的女人——母親身上,她們隱身于兒子身后,身影驚若翩鴻,她們的存在因為交織著負罪、羞恥、迷惘、痛苦、關愛、呵護、體貼、支持等百種情感而有著悲辛交集的意味。
在文學作品中,母親永遠是愛的化身,她們用自己的臂膀為子女遮風擋雨,任勞任怨地為子女付出一切,即使化作春泥也要更護花。但是,當子女的人生之船偏離正常的航線時,母愛也隨之發(fā)生變化。在美國影片《動蕩灣》中,Brady的母親始終不能接受兒子的人生。她認為,“你正犯下人生最大的錯誤”。她甚至提議:“要不你離家出走吧。”Brady試著與她溝通:“我只希望你愛我,即使我無法改變。”她卻說:“你是我兒子,永遠都是,但你得明白,我也無法改變。”
曾有心理醫(yī)生將孩子成為荒人的原因歸結(jié)為“父親的冷漠,母親的專橫”。荒人小說中就曾出現(xiàn)過關于母親形象的陰性書寫:耽于幻想、冷漠粗暴、扭曲的母性、未盡的母職……美國荒人作家奧古斯丁·巴勒斯在其成名作《拿著剪刀奔跑》中透露,他小的時候很崇拜一心想當詩人的母親,他渴望母親的陪伴,覺得自己像是剛降生,“小小的臍帶連在她的身上”,但母親“卻不由分說地伸出手,想把臍帶扯斷”,不負責任。自己的母親在他13歲的時候,將他推了出去,讓一位精神病醫(yī)生做了他的監(jiān)護人,他的人生從此被顛覆,在自傳體小說《深度郁悶》中巴勒斯繼續(xù)發(fā)泄對母親的不滿:“這個女人也別指望從我這兒得到什么——她沒有資格要我給她換燈泡。我12歲時她把我送人,所以現(xiàn)在也別指望我回來”。從童年起就在性格中種下的痛苦因子讓巴勒斯始終想——手舞剪刀,一路狂奔,不管傷著誰,他的人生被極度扭曲。
但在朱天文的小說《荒人手記》中,阿堯媽媽的身上又呈現(xiàn)出 “荒人之母”的另一番情態(tài):阿堯媽媽痛恨兒子的那些情人,他們上門,她會挽著提袋退出家門,或到教會幫忙,或去吃點心,但閑逛之后,她仍會自超市滿載而歸,補充了一冰箱的百威啤酒。然后蟄伏樓下,聽見腳步聲雜沓下樓,兒子偕伴進來房間翻冰箱找吃喝。媽媽非常、非常痛苦,只有喃喃禱念。但當媽媽因出位的阿堯遭親戚調(diào)笑時,勇敢的媽媽這樣答復他們說:“我的兒子不結(jié)婚是一個不結(jié)婚的問題,你的兒子結(jié)了婚卻有千千百百個問題”。
朱天文說:“我每說媽媽,一種敘述句的語態(tài),彷佛太尊敬一個人以至不夠資格對話,便托虛像以陳辭”。這樣的“媽媽”還有《喜宴》中的歸亞蕾,《愛苦如糖》中Cliff的母親“不管你覺得自己有多蠢,我都以你為榮”,以及《斷臂山》中杰克的母親——她們在無盡的痛苦深淵中墜落,但仍不忘將愛的臂膀伸向孩子。
在安妮·普魯?shù)男≌f《斷背山》中,杰克的母親是一個“身材粗大,動作小心,仿佛剛動過手術”的美國女人,她的強壯似乎與 “滿頭卷發(fā)、爽朗愛笑”的杰克形成鮮明的對比。但在李安的電影中,飾演杰克母親的女演員卻有一雙圣母般溫柔的眼睛,那雙眼睛讓人想起小說中所說:杰克生前比較喜歡悲傷的圣歌,《步行水面的基督》,就是“篤信圣靈降臨的母親教他唱的”。杰克母親的戲份雖少但令人難忘:杰克死后,恩尼斯前去他家拜訪,在杰克父親對恩尼斯冷言相對時,杰克母親卻邀他去看一看杰克的房間,在那里恩尼斯終于發(fā)現(xiàn)那兩件襯衫,當他抱著襯衫離開時,杰克母親并未如小說中所寫的“站在餐桌前以尖銳的鋸齒狀工具去除蘋果核”,而是了然于心地找了個紙袋幫他裝起來,然后深深地注視著恩尼斯,充滿期盼地說:“有空再來看我們吧。”她秋水般的眼眸中倒映著深沉的愛意,于是告別時,恩尼斯輕揚手中的紙袋,小聲說:“謝謝媽媽!”
男孩鮑比多想自己的母親也能像杰克的母親那樣:默默地理解并愛他。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鮑比一家七口原本其樂融融地生活在加州一個叫做核桃溪的美麗小城,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鮑比發(fā)現(xiàn)了自己與眾不同的傾向,他哥哥將此事告訴了父母。篤信上帝的母親Mary千方百計要解救鮑比逃離罪惡的深淵,但事與愿違,Mary于是狠狠地說:“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絕望的鮑比最終選擇了自殺。兒子的死使Mary痛不欲生,她逐漸認清了自己的冥頑不化,并醒悟上帝沒有治愈鮑比,是因為他沒有任何病。
鮑比的母親將兒子的經(jīng)歷寫成一本書,她自己在痛失愛子之后投身公益事業(yè),用行動去彌補以前所犯下的錯誤,用行動去扭轉(zhuǎn)社會的“無知”。她有一段著名的演講,道出了所有荒人之母的心聲:“現(xiàn)在我知道我之前被教導和灌輸?shù)娜渴瞧M和扭曲人性的誹謗。如果我肯多做一番調(diào)查,如果我肯傾聽我兒子的聲音,當他對我推心置腹,我今天就不會站在這兒,看著你們,滿心悔恨……當你們在家中、教堂說出阿門前,想想和記得,有個孩子在傾聽。”
多一份帶著愛意的傾聽,就會少一個孩子再拿著剪刀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