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皖北,縣域經濟是“木桶效應”中最短的那塊板,但也是希望。因為對于皖北而言,如何補長縣域經濟的斷腿,對實現突破意義。
“立馬滄海、挑戰未來”,是杉杉集團阜南廠房上的一句標語。
這8個字顯示出的是一家著名服裝企業的氣勢,也是當下阜南工業園的狀態。從2家到120家企業入駐,阜南工業園用4年時間翻了60倍,對于一個國家級貧困縣來說,這是一段值得書寫的歷程。
阜南從傳統農業經濟中探索一條工業化之路,是皖北地區縣域經濟發展的一個寫照。阜南縣的改變如果放在經濟發達地區,不會引起過多的關注,但對于一個皖北縣域來說,這些改變彌足珍貴,代表著皖北縣域經濟未來的一種方向。
從淪為“經濟谷底”的糾結與焦灼,到壓力下的求索,再到一個點上的突破,演進到目前的蓄勢謀變,皖北縣域經濟收獲的不僅僅是工業產值和財政收入的數字之變,更收獲了從未有過的信心與干勁。
但是,與蘇北、魯南等先發地區相比,皖北的短腿之一仍然是縣域經濟弱。從皖北縣域經濟內部來看,工業化、城市化率低,是縣域活力不強的短腿。
縣域興則皖北興。那么,縣域突破的力量在哪里?如何補齊縣域經濟的“短板”?
“雙輪驅動”
“阜南縣的變化是很大的,工業發展上一種生機勃勃的狀態開始形成,這對于一個傳統的農業地區來說,真是很不容易。阜南所要面對的這種艱難程度,比沿海、沿江縣域要大得多。”安徽省委副秘書長、省皖北辦主任丁海中的一番話,發人深思。
作為淮河岸邊一個傳統的農業經濟縣,阜南每年的工作就是“兩手抓”:一手抓糧食生產,一手抓抗洪救災。在種糧、抗洪的循環往復中,阜南的縣域經濟一落再落,下滑為安徽省縣域經濟的谷底。用當地人的話來說,從前往后數,看不到阜南;從后往前數,第一個就是阜南。
落無可落之后怎么辦?
“走工業化之路,工業化與城市化互動,是阜南痛定思痛之后得出的結論,這也是普遍的經濟規律,阜南必須走這條路。”阜陽市委常委、阜南縣委書記倪建勝說。
工業化是皖北振興的第一方略,“皖北縣域經濟的發展,根本上來說就是工業化實現路徑的問題。”長期對安徽縣域經濟進行深入研究的安徽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處長錢良信告訴《決策》。走什么路明確之后,緊接著就是如何走好工業化之路?
首先面對的是工業發展的載體問題。在2006年之前,阜南沒有一個像樣的工業園區,就沒有招商的運作平臺,就啟動不起來工業化;沒有工業化就沒有資源,沒有資源就更不能啟動工業化;沒有工業化就沒有財政稅收,沒有財政稅收就更沒有錢投資建設工業園,更不會有承載力。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怎樣打破這種循環?阜南的做法是強力啟動工業園區建設。倪建勝告訴《決策》:“一個國家級貧困縣拿出上億元來建設工業開發區,是需要魄力的。”2006年9月,阜南工業園管委會成立,面對一片空白,阜南縣決策層對工業園“要人給人、要錢給錢”,在全縣范圍內招聘,各行各業的人都可以來。“舉全縣之力、集全縣之智”,阜南縣縣長白飆介紹說,“這塊牌子從2006年開始,一直掛在阜南縣城中心。”
阜南縣工業化啟動之后的改變,有目共睹。在安徽省2009年度縣域經濟分類考核中,阜南縣排名二類縣的動態第十。與阜南一樣引人關注的,是二類縣中的“皖北軍團”。在動態指數排名中,前10名中有6個皖北縣域,尤其是蒙城縣,動態指數排名在二類縣“折桂”。安徽省統計局綜合處處長、經濟運行考核辦公室主任趙金寶告訴《決策》:“蒙城的活力主要是工業大項目的支撐,像微型汽車制造基地對蒙城的帶動。”
與工業園互動建設的,是阜南縣政務新區,正在規劃實施中。兩者合力,是阜南縣工業化與城市化的“雙輪驅動”,
在阜南縣的北面,是太和縣。太和縣縣長徐會東向《決策》介紹說“2007年太和縣城只有14平方公里,2008年是22平方公里,2009年增長到32平方公里,經過整體規劃提升,2010年的總面積是74平方公里。”
太和的城市化為何突然加速?“改造老城區、建設新城區、連接開發區,太和正在從瘦長型的城市長胖、長高、長靚。沿著太和大道的‘十里長街’,建設聯排成片的30層高樓,成為一座中等規模城市的中軸線。”徐會東向《決策》描述太和城市的未來圖景,“經過‘十二五’時期的發展,太和要有美譽度,百姓生活要有幸福感,提到太和要有自豪感。”
實際上,不管是阜南的工業園區,還是太和“十里長街”的打造,都是皖北縣域經濟工業化、城市化“雙輪驅動”的生動寫照。“這是所有皖北縣域經濟都必須要走的路。”相關專家告訴《決策》。
補齊“短板”
“最憂心的是代表先進生產力的人才外流。”采訪中,界首市委書記劉玉建的一句話,說出了皖北縣域經濟發展的關鍵點。
對皖北縣域來說,要走好“雙輪驅動”之路,并非易事。那么,應該如何突破,才能補齊縣域經濟的“短板”?
“最大問題是企業資源不足,解決企業家隊伍的問題是核心。”安徽省政協常委、中國區域經濟學會副會長程必定的話,可謂是一語中的。
具體來說,皖北縣域經濟企業資源不足,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首先是企業家少,不管是本土能人型企業家還是外來植入型企業家,都少。其次是企業家能夠支配的資源少,其直接后果是形不成產業集群和產業基地。
與上述“兩少”相關聯的是,具有一定技能和團隊精神的員工隊伍也少,這是第三個方面。采訪中很多企業負責人表示,能夠落戶皖北的一個重要因素是勞動力資源,而實際上,隨著招商引資與產業轉移的推進,企業用工與職業技術培訓并沒有實現同步增加。從而衍生出第四個方面,即企業和企業家成長的環境問題。縣域突破需要打造產業航母,但更重要的是要能夠匯集成一片承載航母的海洋。
程必定對《決策》分析說:“這四個方面是相互關聯的,整個皖北包括縣域經濟在內,都需要在企業資源上進行突破。”縣域經濟的實踐,也印證了企業家對皖北縣域經濟突破的戰略性意義。在安徽省縣域經濟考核中,連續十年排名安徽“十強縣”的寧國與天長,核心因素就是企業家群體,寧國與天長的本土成長型企業家,在整個安徽縣域經濟中是最多的。
那么,怎樣才能產生出企業家群體?主要兩條路,即本土內生與外來植入。阜南的雪雨潔具公司創始人馬士永、太和的悅康醫藥公司董事長于偉仕,都是“鳳還巢”的典型;界首市田營工業園的華鑫鉛業公司董事長朱貴賢、太和的華源醫藥公司董事長王軍,則是本土成長型企業家。
在馬士永和雪雨公司的帶動下,阜南工業園從2007年開始,無中生有聚集起30多家潔具企業;華鑫鉛業公司所在的田營循環經濟產業園,更是壯大為中國城市礦產的產業試點基地。這些都是企業資源巨大能量的體現。
以太和為例,徐會東告訴《決策》:“太和縣有40多萬人外出勞務工,10萬藥商分布在全國各地。他們中間已經有一部分人創業成功,積累起自己的資本。”實際上,在王軍與華源、于偉仕與悅康等企業家和知名企業的帶動下,太和醫藥產業鏈正在向前延伸,一座亞洲最大的頭孢類生物制藥基地,正在太和經濟開發區如火如荼的建設中。
換句話說,太和擁有一種獨特資源——“人礦”資源,太和縣域經濟已經成為“太和人經濟”。
有了企業家只是一個方面,企業家需要展示的舞臺,需要軟硬件配套。目前,皖北縣域的軟硬件還有很多急需強化的地方,但招商引資的機遇稍縱即逝,硬件不“硬”怎么辦?
“硬件不硬用軟件補!”這是阜南工業園的一條理念。他們創造出的“杉杉速度”,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在得知杉杉集團有意轉移出一個生產企業的信息后,阜南方面趕赴寧波與之洽談,但當時杉杉集團正在蘇北建設生產基地,不愿意來阜南考察。在經過多次商談后,杉杉集團終于派人來到阜南,同時也提出了“苛刻”的條件,一個月內招聘1000名熟練工人,廠區道路、水電、綠化等基礎設施全部到位。當時正是寒冬臘月,阜南工業園克服一切困難,在一個月內全部完成,同時組織技校培訓工人。當正月十六杉杉集團領導來到阜南工業園時,感到非常震驚。在決定落戶阜南工業園后,從開工建設到投產,僅僅用了3個月,杉杉集團領導感慨地說:“這是杉杉工業發展史上創造的一個奇跡。”
點狀突破
“進去一個舊電瓶,出來一個新電瓶”,這是界首市田營循環經濟產業園的最真實寫照。田營曾經飽受質疑,通過引進、消化、吸收先進技術,已經從“村村點火、戶戶冒煙”起步,逐步發展出全國先進工藝的一條完整產業鏈,實現了生產技術水平由跟進到領跑的轉變。
目前,界首再生鉛產業已實現閉合式大循環,徹底拋棄了“破爛王”時代那種低價、污染的狀況,特別隨著招商引資中天能公司、瑞達公司等項目的實施,田營園區極板生產能力將增加到6000萬套、年產6000萬只高性能電池。2010年,界首工業產值突破100億元,帶動界首實現財政收入7億元,“2011年,界首的財政收入能夠突破10億元。”劉玉建告訴《決策》。
10億元,放在整個安徽省縣域經濟中不是第一方陣;再與毗鄰的蘇北、魯南縣域相比,也不是特別突出。但如果梳理界首5年來的縣域經濟,就會發現10億元的意義。
“2004年,界首工業全軍覆沒,當年工業產值只有15億元,全部財政收入一億多元。界首在安徽縣域經濟排名中下滑到第59位,倒數第三。”劉玉建說,“怎么辦?界首不像有些皖北縣域那樣,地下有煤,界首的發展只有依靠界首人拼命地干。”
其實,轉變是在不知不覺中來臨的。
2005年,“循環經濟”概念從中央到地方被普遍接受,不再是學者們的討論。而在界首,由于商品意識比較濃,長期以來就有回收廢舊品的龐大隊伍。從1999開始,他們逐漸聚集到一起,到2003年的時候,雖然產值不大,田營卻已顯現專業園區的雛形。這里似乎蘊涵著界首轉變的希望。劉玉建告訴《決策》:“他們是界首未來企業發展的‘種子’。界首順勢而為,提出發展再生資源產業,走循環經濟之路,建設產業基地。”不過,在2005年時,田營只有7億元工業產值,2500萬元的財政稅收。
堅持就有收獲。2007年4月,田營被批準為國家循環經濟試點園區;2010年5月,又被批準為首批國家“城市礦產”試點基地,工業產值突破60億元,財政收入2.2億,與2005相比,都增長9倍。不過,田營再生鉛產業增長的速度與光武產業園的再生塑料產業增長相比,就不算是高速了。2005年時,光武的再生塑料產業只有17萬元稅收,2010年突破1億元,增長了600倍。
“‘十二五’時期,界首要把試點變成示范,打造新產品,走向產業鏈的高端。”劉玉建介紹說,“界首要形成70家頂天立地的大企業,平均每個企業產值突破5億元,實現工業產值突破350億元,財政收入25億元。”這就是說,從2005年到2015年的10年間,界首的工業產值與財政收入都是增長23倍。
實際上,界首之變不一樣的地方在于,這是一個無中生有的產業。由此,一位區域經濟專家對《決策》分析:“界首是在探索一條無資源縣域經濟的崛起之路,通過一個無中生有的產業,成功植入現代工業的理念,走出經濟低谷,進而實現信心再造。”
與界首一樣,無中生有型的產業集群還有懷遠縣的不銹鋼產業,建設“不銹鋼城”已經成為懷遠經濟的一張名片,標志著界首、懷遠開始進入“概念經濟”。此外,蕭縣提出打造“安徽瓷都、中部瓷城”,鳳陽的千億元硅玻璃產業,太和的中國醫藥交易中心,都是典型樣本。
由此可見,皖北縣域經濟,正在實現點狀突破。
畢竟,皖北所有縣域同時崛起,是不可能的。在縣域突破上,皖北只有走非均衡發展戰略,對此,錢良信分析說:“所有縣域一把抓,抓不過來也抓不好,可以選擇5-7個條件較好,有一定產業基礎的縣域,進行重點扶持。”另一方面,從蘇北縣域突破的經驗來看,只要有5個縣域率先突破,就能攪動和帶動起皖北的所有縣域經濟爭先進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