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比其他地方發展總伴隨著陣痛而言,“南通現象”里少了很多爭議,也沒有吸人眼球的事件。南通奇跡般發展的背后到底有著什么樣的故事?
一個人改變了一座城市,這座城市也成就了他最得意的“作品”。
“我將南通看作自己的作品了”,55歲的羅一民主政南通已經10年。10年里,南通從江蘇末位躍居長三角“明星城市”,經濟增長速度連續在長三角16個核心城市中排名第一,創造了令人矚目的“南通現象”。
“‘南通現象’不是一個單純經濟增長的故事,而是一個社會矛盾、生態矛盾相對平緩的故事。”在羅一民的作品里,他最得意的不是經濟發展突飛猛進,而是科學發展觀下的“跨越趕超,全面協調”。在短短數年間,南通不僅在江蘇和全國創造了很多“第一”,而且連續獲得了十多個國家級榮譽稱號。南通奇跡般發展的背后到底有著什么樣的故事?
相比其他地方發展總伴隨著陣痛而言,“南通現象”里少了很多爭議,也沒有吸人眼球的事件。在南通人看來,10年里,羅一民引領南通進行了一場“靜悄悄的革命”。
“功夫在詩外”
南通南靠長江,東臨黃海,過去有江無橋、有海無港,與上海隔江相望,卻被長江阻隔,往來很不方便。在上海及上海周邊發展最快的時期,南通失去了一次發展的機會,與蘇南的差距越拉越大。
“過去南通叫‘難通’,地理上的阻隔,人的思想容易保守封閉。”曾經的江蘇“四小虎”之一一度衰落了。本世紀初,南通主要經濟指標均列江蘇13個地市的末位,在長三角也逐漸被邊緣化。
“處在世紀之交的南通渴望騰飛,但曾經的發展之短、民心之散、矛盾之深又在深深地裹纏著南通的腳步。”南通曾經因為臟亂差,被前來視察的中央領導斥為“垃圾堆上的城市”。而位于市中心繁華地段的濠南路,由于臨街建筑破舊混亂更飽受人們的詬病。2000年,時任代市長的羅一民決心改造濠南路。
然而,這條僅700余米的路卻讓羅一民碰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難。改造之初,拆遷就推行得相當艱難。在改造中碰到一點困難,相關職能部門的官員就雙手一攤:沒法干。把他這個代市長直接頂到了矛盾的最前沿,一點回旋余地也沒有。
羅一民不得不經常親自到現場協調解決難題。從調研、考察、到開現場會、督辦,羅一民前前后后跑了不下20次,改造才得以艱難推進。“當時我就感到,南通要真正想搞好,首先是發展環境要搞好;發展環境要搞好,首先是政務環境要好;政務環境要好,首先就是政風要好,也就是干部的作風要好,而作風好的關鍵是機制要好。”
2001年初,正式轉任市長的羅一民把第一把“火”就燒向了機關作風。“政不通,是大病;政不通,則萬事休。南通,南通,要發展,首先要做到政通。”
對于這把“火”,許多人表示不理解,“新市長是不是不務正業?按理說,新市長上任后,應該首先抓經濟工作啊。”在市長辦公會議上,更是爭議聲一片,“這又不是工廠計件,機關工作是沒辦法量化考核的。”
“機關的事不能評。不評還好,大家相安無事。一評等于把本來平靜的一池水攪渾了,將來不好收拾,是要捅馬蜂窩的。”有副市長婉轉地提醒羅一民。
“我們不能就經濟抓經濟,也不能就作風抓作風,而要通過抓作風來優化環境,促進經濟發展。”在羅一民的強力主導下,建立了一套以目標責任制管理為主的考評機制。所有部門和縣區都實行一把手負責制,一級考核一級,一級對一級負責,考評結果與經濟獎懲、評先評優、干部使用等直接掛鉤。
2003年,羅一民升任書記后,又發動了一場“機關效率革命”。在《南通日報》用整整14個版面,登載了全市93個部門制訂的1087項“最佳辦事”指標,接受全體市民的監督。其中每個具體指標,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是最高效率的。
這些高效指標的公布,在南通產生了“爆炸式”的反響。“這幾年我們各行各業都在爭先進,在全國、全省爭回了很多‘第一’,或許,這與我們不是就經濟抓經濟有關。我是為發展經濟創造條件的,我干我該干的事。”
在這種“爭先創優”的鮮明導向下,南通不僅得到了很多“第一”,也一躍成為效率最高的城市,先后被評為“跨國公司眼中最具投資價值的中國城市”、“中國最佳投資環境城市”、“最具創新環境城市”。
“南通十年,我最看重的是人的精神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最難能可貴,也是今后南通繼續發展永不衰竭的動力和源泉”。在羅一民看來,南通跨越發展“功夫在詩外”,其中,機關作風建設堪稱“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撐竿跳”
針對南通落后的現狀,羅一民主政后,提出“猛攻投入、強攻改革、擴大開放、優化環境”的四大方針。在他的設想里,要通過城市改造,優化城市環境;通過強攻改革,完成企業改制和事業單位改革;通過猛攻投入,拉動經濟發展大提速。然而這些想法的實現,都需要巨額的資金,但錢從哪里來?
2001年,南通固定資產投資只有200多億元,工業投入僅占全社會投入的31%。羅一民引入了“撐竿跳”的新理念:“撐桿跳是一個競技性體育運動項目,它利用外部條件,使平常不可能跳得那么高的人,實現了超常跨越。‘撐竿跳’,就是我們也可以借助外力去實現跨越式發展的方法。”
“南通要啟動外資和民資這兩個發動機,一是向國際資本要生產力,二是大力發展民營經濟。”由于政府的行政效率得到大大提升,良好的投資環境吸引了大量的外來資本。南通實際利用外資每年以20-30億美元的高水平增長,躋身江蘇前列。
1999年底,羅一民剛到南通任副市長時主抓民營經濟,他提出要讓民營經濟從“三分天下有其一”發展到“半壁江山”,最終成為“主流經濟”。在蘇南靠外向型經濟崛起的背景下,羅一民的說法多少顯得有些“另類”。2003年,他又提出把南通打造成“江蘇的溫州”,爭創“江蘇民營經濟第一大市”。
“當時很多人認為不太可能,有人覺得沒必要提這個口號。但實際上我們是審時度勢,權衡了利弊得失,覺得南通有必要,也有這個可能實現。”通過強攻改革,政府職能歸位,關系理順了,民間資本的投入呈現出“爆發式增長”,大大出乎了羅一民預料。
如今,當年提出的目標已經基本實現。南通的民營經濟無論數量還是質量,在江蘇都是“數一數二”,民營經濟已經占據南通經濟70%-80%的份額。
金融危機后,外向型經濟受到很大沖擊,南通民營經濟的優勢卻凸顯出來。特別是船舶產業,在世界產能相對過剩的時候,南通卻“風景這邊獨好”。由于民營經濟機制靈活、進退自如,結果南通居然能拿到國內訂單總量的一半以上。
“前幾年,我們還在為一些項目的資金發愁呢,突然就解決了,上去了。這幾年差不多有‘心想事成’的感覺。”從2002年到2005年,南通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累計達2178.8億元,相當于前53年的總和。得益于投入的強力拉動,南通經濟迅猛發展。
南通擁有166公里的江岸線及203公里的海岸線,集黃金水道與黃金海岸于一身,資源稟賦得天獨厚。在羅一民看來,南通未來“撐竿跳”的最重要支點就是沿江沿海,“早在2003年江蘇提出沿江開發戰略時,我們就從南通實際出發,提出江海聯動開發的戰略。”
“把江海的文章做足了,什么都好辦,融入蘇南好辦了,接軌上海好辦了,走向世界也有資本了。”在羅一民看來,南通要搶抓新一輪沿海大開發的機遇,強勢推進港口建設,打破南通“有海無港”的瓶頸制約。
羅一民希望通過5年努力,把南通港建成江蘇江海交匯的第一大港,“沿江沿海的兩翼齊飛,將帶動南通的全面騰飛。”
“做學問”
從政之前,羅一民曾在南京大學“浸泡”了11年,在學校里養成的“做學問”的習慣,對他以后的從政影響很大。“學校工作一般來說,主要是做學問;那么到地方上工作,能不能也把它當作一門學問來做?”
在羅一民看來,做領導工作,和做學問的道理一樣,一是真正把它當作一門學問來研究、探索、創造,這比任何高談闊論都有意義;二是領導工作要出成果,同樣來不得半點偷懶、玩滑、討巧,糊弄人是糊不過去的,必須是實打實的,經得起社會和歷史的檢驗。
“我一定要讓南通的老百姓說我好,而且是真心說我好”,到南通后,羅一民總想把領導工作當作學問來做,一味探究死理,一味追求實效,卻往往有悖于官場潛規則。
在當選市長的人代會上,羅一民曾擔心,“大家不信任我,認為我這樣的高干子弟,鍍鍍金,就走了”。于是放下原先的講稿,跟代表們說:“大家已經完成了法律形式上的選舉,但是內心深處的選舉還遠未完成。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將來我卸去市長職務的時候,在座的各位,能夠慶幸地說:當初我們沒有投錯票,選錯人。我相信,一個充滿生機和活力的新南通一定會傲然崛起在蘇中大地,巍然屹立在揚子江畔、黃河之濱!”
“我在南通做了七年的‘一把手’了,如果從我當市長算起,快十年了。我個人,我們的領導班子,雖然做事高調,做人卻很低調。很多人跟我說,南通的改革,是一場靜悄悄的革命。我說,這也是我所期待的,我所追求的。”十年之后,羅一民回過頭看,覺得很欣慰,他覺得他是一個一諾千金的人,“我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南通老百姓也給了我最豐厚的回報,那就是,將他們內心最珍貴的一票投給了我。”
在10年里,很多與羅一民同等資歷的人都得到升遷,只有他仍然在南通,有人稱之為“羅一民現象”。
“關心我的人可能覺得我老是呆在南通,很倒霉,我自己卻覺得自己幸運,因為我的前任市委書記們渴望的南通崛起,跨海大橋啊,大港、大學、大城市啊,那些他們想做沒有做成的事,那些他們想做卻沒有來得及做的事,那些老百姓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我都做成了。因此,又有很多人說我是福將,南通人有福氣。”羅一民說
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加深,羅一民覺得自己對升遷已經日漸看淡了。
“這幾年,社會上有些議論,似乎我非常失敗,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我個人的認識來說,升遷,不過是我們這些仕途中人的一種常規想法,跟人生價值的實現,沒什么必然關系。”羅一民深信,老百姓真正喜歡的是做事有方,升官卻不一定有術的人。
在羅一民看來,那些以升官論英雄的人,未必理解他的感受,“他們甚至會奇怪,我為什么沒有破罐子破摔,為什么沒有跑到組織那里討說法,為什么沒有走極端搞以權謀私。他們不明白,我將南通看作自己的作品了,我不能留下敗筆,我在這里默默地苦干,既是成南通之美,也是成我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