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與故鄉”主題研討會發言摘要

6月26日，由本刊主辦的“散文與故鄉”主題研討會在湖北省咸寧市召開，與會的50余名作家、評論家就鄉土散文寫作的緣起、散文作家的“鄉愁”意識、文本的多元性等議題展開了研討，為時下鄉土散文創作提供了多種可能。

為此，本刊特刊發這次研討會的發言摘要，以期盼更多的散文作家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給我們，給我們這個偉大的時代。

海南作家:張少中

我出生并成長于淮河岸邊一個十分窮僻的小鄉村，一個世代事農的貧困家庭。到了父母一代，更由于沾上了地主外婆的霉氣，以至我這個一天只吃兩頓飯的家庭還成為了政治上最低等的族群。餓死事小，受辱事大。于是那時的最大念想兒是千方百計走出那個死寂般陰冷的鄉村和無比灰暗的家……1978年秋天，托偉大的鄧小平之福，我真的夢想成真——神奇般的走出了那個叫著“汪家堰”的小村。這一走就是30年。

說來也怪，當年，居于老屋，承歡膝下，戲水村河……鄉村的許多詩意和美好不僅沒覺得留戀，還時時涌動著走出去的心緒。及至現在，思鄉念家的情愫卻越來越濃、越來越熱切了。離家越久越想家，離家越遠越想家，得意時想家，落寞時更想家……于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寫了一篇叫《我愛我家》的散文，不想發表后竟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家庭風波。

我在散文中寫道:“我不敢茍同于一位哲人關于‘家’的詮解。他說，家等于妻。而我對家的理解則是:和妻子兒女共同生活的屋檐固然是家，但生我、養我、哺育我成長的父母的家，才是我心靈深處恒久的家園!”

我這個關于家的闡釋，遭到了老婆的極力駁難，她說我這是郁結心底的鄉村情結，甚至譏嘲我太“農民意識”。說我不把家當家是心有不軌……我曾經真誠地寬宥了她作為城市小姐的某些散淡和慵懶，但絕難寬宥她對我的鄉村、我的家、我的父母的輕謾。我愛我家，我的心田將永遠布滿鄉村的綠蔭，這是任何力量都無法改變的。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我內心世界的一部分。難以想象，當有一天我年邁的父母“百年之后”，我情感的長線何以維系?我鄉夢的小路也將荒蕪!到那時，我鄉關何處，哪里是家?

故鄉不可選擇。

故鄉是游子的永久牽掛。牽掛故土的鄉村情結是一種美麗而高貴的心境。

有牽掛就有憂傷，有憂傷才有真情，有真情才有至性至美的散文。

江西作家:毛小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鄉，但每個人對故鄉的理解與認知又是千差萬別的。其實，故鄉對同一個人來說，因其年齡與處境不同，也相差甚遠的。

故鄉是什么?故鄉是樹的根，水的源，山的脈。故鄉，更是人生坐標的原點。人生坐標中，如果說年齡是橫標，事業是縱標，那故鄉就是人生坐標的原點。無論你飛得多遠，飛得多高，故鄉就是你的起點。沒有這坐標的原點，人生的輝煌與價值無從談起。

故鄉是什么?故鄉是心中的樹，夢里的影，遠方的牽掛。故鄉，更是清明時節纏綿的雨絲。一個人對故鄉的感情是與日俱增的，到了一定時候，故鄉這粒種子不知不覺就會在心中發芽，直至長出一棵常青樹。從此，魂牽夢繞。故鄉，成了心中最大的牽掛。夜里，夢見最多的就是那故鄉的老房子和兒時的情形，而最為突出的表現，是每年清明時節從遙遠的異鄉一定要趕回那生于斯長于斯的故土，帶上香紙祭祖掃墓。

故鄉是什么?故鄉是外婆的橋，爺爺的煙斗，奶奶的花轎。故鄉，更是游子的驕傲。外面的世界真精彩，但故鄉還是最美的。故鄉的水最甜，故鄉的月最明，故鄉的人最親。故鄉也是最親切的，我們熟識她的一切。因為故鄉的泉水已融進我們的血液里，故鄉的山風已吹滲我們的骨髓之中，每個人都深深打上了地域的烙印。人類一代一代的傳承，靠的是故土的孕育。落葉歸根，故土又是人生最后的歸宿。

走遍天涯海角，最美還是那故土小道;吃過山珍海味，比不上娘烙的饃……

廣東作家:張勇飛

曾經獨自客居上海一年有余，每當孤寂襲來，想得最多的不是生我養我的湖南老家，還是打拼了八年的深圳。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后來從賈島的詩歌《渡桑乾》里終于找到了答案——

客居并州已十霜，

歸心日夜向咸陽。

無端更渡桑乾水，

卻望并州是故鄉。

年輕時讀這首詩只是一知半解。走過了千山萬水，歷經了世事滄桑，總算是真正讀懂了賈島當時的心境。原來我也如千余年前的那位瘦詩人一樣，在心里面早已把生活多年的深圳當作自己的又一個故鄉了。十余年的時間里，生命的觸角在這里已漸漸生出了根須，正如深圳隨處可見的榕樹上的氣根一樣，雖然只是飄拂在空中，也許永遠都無法扎根于近在咫尺的土壤，但它早已熟悉了這片土地的氣息，也一直在頑強地向下生長，盡可能地親近這片土地。

“此心安處是吾鄉。”

廣東作家:周家兵

故鄉在夢里一直縈繞不散，像兒時裊裊炊煙，像村口母親傍晚呼喊我的乳名繚繞不絕。

我踏進故鄉的土地，泥土的芬芳迎面撲來，清新，舒暢，夾雜著牛羊糞的腥臊，還有雞鴨嘰嘰嘎嘎的叫聲。

母親出來了，大黃狗尾隨在母親的身后，突然竄出來，沖到我跟前，前腳豎起，像老朋友的雙手，勾搭在我的肩上，猩紅的舌頭伸出來，合著腥臭的味道，熱舔著我的頭發，臉頰，鼻子，眼睛，還有額頭，它的舌頭向我突突亂跳激動的心臟，沒了章法，沒有順序，沒有韻律，只有胡亂而激烈的親昵。我迷失在故鄉的丘壑之中……

耀眼的光芒直刺雙眼，我在陣痛中醒來，窗前的陽光照耀進房間，原來我是夢回故鄉。我躺在深圳的席夢思床上，夢見了兒時的故鄉，那么美好和親切。

可是現在，父親早已不在了，母親也已離我們遠去多年了，哥哥姐姐們都在日漸蒼老，只有我的心，停留在兒時的記憶中，在故鄉的心中，我永遠是年少時頑劣調皮的孩童啊!

江西作家:銥人

我的故鄉是江西上猶縣，我的祖先曾歷經五次大遷徙，最終扎根在這片紅土地上，他們自稱客家人。

每年清明，全家老小都從贛北上饒回到故鄉為宗族先輩掃墓。那時，交通不便，不通火車，千里的高山深壑都是靠汽車爬行，故鄉的路遙遠而艱險。因為年少不更事，不覺得掃墓是悲悲切切的，反倒成為一次次美好的期盼。故鄉的小橋、小河、土屋、竹林、美食……一切如藍天下明艷的旗幟，飄揚在兒時至真至純的記憶中。

現在遠離故鄉，行走天涯，卻是載著故鄉在遠行。幾十年的贛北生活，吳音軟語，柔山媚水，給我溫婉的外表，卻掩蓋不了生命的濃烈和個性的倔強，我知道那是故鄉的底色，故鄉的魂魄。我的血液中流淌著祖先的品性，我的骨頭散發著故鄉的氣息。我的聲音即便是普通話或是外語，仍然攜帶著故鄉的秘密，尋著故鄉的秘密，心便真的回到了故鄉。

今年清明，母親在父親墳冢旁修砌了她的墳墓。圓墳時，小雨，母親神態淡定從容，望著母親蒼老的背影，我徹底釋然了，故鄉，埋葬父親的地方，終將埋葬母親，而我的一生注定在故鄉和他鄉之間漂泊。故鄉，清明墳頭的一炷香啊。

海南作家:趙太常

何謂故鄉?我覺得故鄉這個詞，可以這樣理解——

臺灣著名學者、作家李敖曾經對我說，咱倆是老鄉，我的故鄉是哈爾濱。他在《李敖回憶錄》中，第一段寫的就是哈爾濱。2005年，一位哈爾濱媒體的記者電話采訪時，李敖就說:“1935年4月25日，我出生在哈爾濱。我記得有一本《黑龍江百科全書》就把我當作哈爾濱人，我也把自己當作哈爾濱人。我兩歲就離開了哈爾濱，到現在也沒有回去過，雖然當時年齡太小，對哈爾濱沒有什么印象，但在我的感覺上，哈爾濱永遠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一直到今天，李敖還講一口流利的東北話。冰心和李敖都是說，出生地就是故鄉。只有離開故鄉的人，流動的人，才有資格擁有故鄉。朝朝暮暮生活在出生地，沒有變動過、遷徙過、流浪過的人，沒有故鄉，只有家鄉。

譬如，故園、家山、桑梓、鄉井、鄉關、鄉曲、鄉國、鄉邦等等，這些故鄉的雅稱，說明故鄉的含義既有狹義之說，也有廣義之別，同時也是相對的。你離開家鄉到外縣去了，那么你的那個小屯、你的那個小鎮，甚至那個縣，就是你的故鄉;你流浪到外省去了，你原來的那個省就是你的故鄉;假如你出國了，那么我們的中國就是你的故鄉。

浙江作家:陳巧莉

在座的前輩老師們大家好!今天在會場我有幸與趙太常老師為鄰，趙老剛發言說他是本次簽約會上最年長的，環顧四周，我發現我應該是會上最年輕的了，所以鼓起勇氣發個言。盡管大家都說寫作并不存在年齡的界線，但從蔣老師手中接過聘書時，心里還是覺得沉甸甸。

金華雙龍洞算不上最好玩，金華火腿的味道一般般，但金華是我的故鄉，生我養我的地方。

兒時丟了東西會挨罵;現在丟了時間卻長大。散文的厚重，散文的浪漫，散文的凝香，散文的空靈，散文的種種，感謝有它真實地記錄著我的故鄉。

河南作家:孫青松

故鄉，既是收留和撫慰游走子靈魂的地方，又是散文家的激情源泉，更是寫不敗的散文主題。

就像一個海外赤子關注和期待自己的祖國一樣，故鄉是我永遠的根。年少時的故鄉，定格于我記憶的深處;當下的故鄉，日新月異地變化著，經常吸引著我的眼球。

散文是一把憂傷的二胡，我用它來抒發對童年故鄉的無限追憶;又是一把悠揚的提琴，我用它來表達對今天故鄉的美好期待。

安徽作家:東方煜曉

《散文選刊·下半月》策劃、組織的“散文與鄉土”研討會很有意義，也極富創意。

結合“散文與鄉土”這個主題，我覺得，一切作家的創作都是有“根”的寫作;作家創作的指向又總是關乎故鄉和童年的。而有“根”的寫作，才是能夠站穩腳跟的寫作。這個“根”不是別的，正是故鄉。魯迅的紹興、老舍的北平、孫梨的白洋淀、沈從文的湘西、賈平凹的商州、王安憶的上海、車前子的江南等等，舉不勝舉。有一位散文家甚至斷言:“作家的作品越是具有地域性，他日后的文學地位就會越高。”事實的確如此。

研討會上，蔣建偉先生在講話中說:“故鄉是不可選擇的，它是上天賜予你的，這是唯一的。”故鄉的“唯一性”，正好為成就作家作品的獨特性提供了條件。蔣建偉先生的創作實踐說明了這個命題，他筆下的“小小的蔣寨”，使我們永遠記住了河南鄉下的這個充溢著泥土味的村落。

我還認為，寫好散文最關鍵的因素是表達，它比立意、選材等都更為重要。在承繼中的顛覆和超越，則是創新表達的必由之路。表達的形式千萬種，作家要把握的基本的準則有兩點:既要服務內容，又是彰顯自我。比如，再造敘述方式是一種創新，返樸歸真也是一種創新。蔣建偉先生的鄉土散文屬于后者，他所運用的原生態的語言，是那樣真實可感，而又打動人心……

責任編輯:孫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