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拿了餐卡

揚 沙

新學期開學不久,新城中學初二(6)班的謝云尼同學就把錢包弄丟了。

謝云尼的父母遠在內蒙古呼倫貝爾草原上的一家馬奶酒廠打工,每個學期開學前都會寄來3000元錢,這就是謝云尼一個學期的全部費用。謝云尼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新學期一開學,她就會把爸爸給的錢盤算好,通常是交清學雜費、寄宿費后,再按每月300元的標準買足一個學期的餐卡,剩下的錢就存入銀行的牡丹卡里以備零用支取。謝云尼總是把餐卡和牡丹卡放在錢包里隨身攜帶,因為是全部家當,一向保管得很嚴。誰知還是把錢包弄丟了。

謝云尼急得直哭,發動同學找遍了整個校園也一無所獲。有人支招:“那就貼張尋物啟事唄,興許那位拾金不昧的公德分子正等著你當面重謝哩。”謝云尼照辦了。

尋物啟事張貼在學校的告示欄里,十分顯眼。想不到才半天就見了效。這天下午第一節是語文課,授課老師是班主任陳老師。陳老師提前10分鐘來到教室,把手里的錢包揚了揚,沖謝云尼問:“這是你丟失的錢包嗎?”謝云尼一見,高興得不得了,忙不迭地說:“是的,是的,是我的錢包。是誰送來的,我得好好感謝他。”“錢包是高二(4)班一位名叫李小龍的同學上交給班主任馬老師的,馬老師見了你貼的尋物啟事,就轉交給了我。你認真查查看,這錢包到底是不是你的,千萬別弄錯啊!”

陳老師說著把錢包遞給了謝云尼。

謝云尼接過錢包打開一看傻了眼,急切地說:“陳老師,這錢包的確是我的,不信你看這里面的交款收據單上寫的都是我的名字,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啦,快說!”陳老師催促道。

“只是我的餐卡不見了!”

“里面不是有張卡嗎?”

“那是張銀行儲蓄卡,有密碼人家拿了沒用。餐卡才有實用價值,誰拿了都能用。”謝云尼跑回座位,伏在課桌上啜泣不已。

“怎么會這樣?”陳老師走過來拍拍謝云尼的肩頭說,“你別急,我會找馬老師進一步核實情況。”

馬老師把李小龍叫到自己辦公室里,詳細詢問他當時撿錢包的情景。李小龍說:“昨天晚飯后,我獨自在校園里散步,路過足球場時,見草地上有個小錢包,就撿了起來,晚自習時我就交給你了,就這么簡單呀!”

馬老師問:“你有沒有翻看過錢包里有些什么?”

“沒有,絕對沒有,我壓根就沒打開過錢包。馬老師,你這么問我,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李小龍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

“唉!錢包是初二(6)班謝云尼同學丟的,她放在錢包里的餐卡不見了,卡里有一千多元,整個學期的伙食費啊。這事一時怎么說得清呢?”馬老師有些犯難。

“啊,原來是這樣!”李小龍沖動起來,“馬老師,請你相信我,我絕沒有拿任何東西,這事我必須當面跟她講明白。”李小龍說完就往外沖,馬老師想攔阻都沒來得及。

李小龍徑直闖進初二(6)班女生宿舍,氣鼓鼓地問:“誰是謝云尼同學?我是高二(4)班的李小龍,你丟失的錢包是我在足球場撿的,我連看都沒有看就交給了老師。可你說餐卡不見了,請問你到底是什么時候弄丟了錢包?你的餐卡究竟是不是放在錢包里……”

“李小龍同學,你幫我拾得了錢包,我感謝還來不及,怎么會說你拿了我的餐卡呢?”謝云尼趕緊聲明。

“你嘴上不說,心里這么想還不是一回事!再說大家又會怎么看待這事?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的餐卡究竟是不是放在錢包里,拜托你再認真想一想,仔細找一找好嗎?你總不能讓人背黑鍋嘛。”李小龍顯得十分氣惱。

謝云尼放緩了語氣說:“李小龍同學,請你別激動,聽我慢慢說。我現在可以確認錢包是前天晚飯后在籃球場上弄丟的,當時我們班正與初三(8)班進行一場籃球對抗賽,爭奪年級冠軍。我是班文體委員,既要鼓勵本班的啦啦隊,又要跑前跑后給球員送水遞毛巾,忙得不亦樂乎。特別是最后我們班以一分之差贏得了比賽,全班同學蹦啊跳啊狂歡不已,我想我的錢包可能就是那會兒蹦出了褲袋。我的餐卡一直是放在錢包里的,這一點確定無疑。現在問題的關鍵是,從我丟錢包到你撿錢包,整整相差了一整天,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呢?要不然我在籃球場丟的錢包怎么會跑到足球場去呢?”……

然而,同宿舍的幾個女生沒有耐心聽她細說,她們把火力集中到李小龍身上,話語一個比一個尖刻,極盡嘲諷之能事。李小龍聽得有如芒在背,不覺怒火中燒,憤憤然道:“謝云尼,我沒拿你的餐卡,信不信由你,我問心無愧!希望你們不要冤枉好人!”李小龍說完跺腳而去。

因為撿錢包的事,李小龍背上了思想包袱,他不論走到哪兒,都好像有無數道異樣的目光在注視自己。

不幾天,這事就傳到了家里,因為學校里有好幾位同學和他同村。李小龍一回家就被爸爸一頓臭罵:“好小子,學雷鋒啦!干嗎拿人家的餐卡,怕老子供不起你一日三餐?快把餐卡還人家,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不爭氣的兒子呢。”

“爸,我撿了錢包上交老師何錯之有?我真的沒拿餐卡呀!”李小龍委屈得流了淚。

李小龍的爸爸見兒子流了淚,心一下軟了下來,開導說:“誰拿了餐卡都得使用,一張餐卡總要用好幾十回吧,你多長個心眼留意觀察,興許就能看出門道。再說你真沒拿人家的餐卡,也別往心里去,以免影響學習。我相信我的兒子。”

“爸,您真偉大!”李小龍破涕為笑,“您說得對,查卡!那位女生丟的是張大卡,里面有一千多元錢,用上100次也消費不完,餐卡又只能在學生食堂消費,好查。哼!福爾摩斯能偵破那么多懸案,我若查不明一張小小餐卡,這些年的書算白讀了。”

李小龍回到學校,就把段三軍、李克明、胡小兵、曹志升等幾位關系最鐵的同學找了來,抱拳道:“哥們,兄弟我撿了個破錢包,一著不慎反被弄得焦頭爛額,里外不是人。我現在問你們,你們信不信我拿了餐卡?”

“不信!憑你的為人,打死我們也不信你會做出撿了錢包上交,而又把錢包里的餐卡留下的蠢事。”

“這就好了。”李小龍仍抱拳說,“既然你們都相信我并非貪財小人,那么還得請你們幫上一把,把真正的貪財小人揪出來!”

“哦,咋個幫法,快說,我們愿兩肋插刀!”眾人好奇得摩拳擦掌。

李小龍和盤托出自己的計劃:“學生食堂有五個銷售窗口,咱五個人每人負責監守一個,每天中、晚餐開飯時早去晚離,坐在離窗口不遠不近的餐桌上,一邊細嚼慢咽,一邊密切注視窗口,一旦發現有異常消費的主,就得格外注意,列為重點偵察對象。我就不信那貪小便宜的家伙不浮出水面!”

“嗬,我們不都成了私人偵探嗎,夠味!”李克明帶頭嚷嚷。

然而三天過去了,偵察毫無所獲。同學們都是一菜一飯地買,食堂里沒賣出一份10元錢的盤菜。監守5號窗口的胡小兵沉不住氣了,問李小龍:“阿龍,這方法對頭嗎?怎么老不見‘魚兒呢?”“你給我耐心著點,才三天哩,虧你們還說兩肋插刀呢!”李小龍把胡小兵頂了回去。

第四天中午,胡小兵正伏在餐桌上漫不經心地喝熱湯,突然眼睛一亮,只見一位頭發長得有些長的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快步來到窗口,點了份爆炒豬肝,外加一份水豆腐和三兩米飯,一股腦倒進飯盒,刷了卡就往外走。胡小兵追至食堂門口,見他往高三男生宿舍方向去了。胡小兵立即將這一情況告訴李小龍,李小龍叮囑:“沉住氣,盯緊點,千萬別過早驚動他。”

果不其然,開晚飯時,那個中午點炒菜的小伙子又來了。還是在5號窗口,他照樣要了份酸辣肚片的盤菜,外加一份小白菜和三兩米飯,刷了卡往中午去的方向走了。胡小兵把手中的碗筷往桌上一放,就跟了上去。

那小伙子走出食堂十多米后開始邊走邊吃,經過高三男生宿舍樓時,飯菜已吃得差不多了。但他并沒進哪間宿舍,而是繼續往前走。胡小兵緊隨其后,相隔二十來米遠。那小伙子走過男生宿舍樓后,往左一拐,鉆進了一間低矮的工棚。啊!他竟是個打工仔,胡小兵如夢初醒。

原來,該校正在建一棟新教學大樓,一支上百人的施工隊伍進駐校園里。施工人員歲數參差不齊,年歲大的可能已經當了爺爺,年歲小的嘴巴還沒長毛。小民工穿上件干凈衣服,看起來與高年級的學生差不多,混雜在近2000名學生中更是無從分辨。工地上有食堂,這小伙子怎么會接二連三地跑到學校食堂去就餐呢?而且還持有學生餐卡。

李小龍他們聽了胡小兵繪聲繪色的講述加分析后,無不為之一振,一致認為那小伙子持有的餐卡,十有八九是謝云尼丟失的餐卡。李小龍果斷宣布:“鎖定他,明兒就來個現場擒拿!”

可是一連兩天,那小伙子再沒有現身。曹志升抱怨道:“唉,錯失良機啊!三天前一把抓住他來個當面戳穿不就得了,還跟蹤個啥?他一定是有所察覺不會再來了。”

“不,他一定會來!”李小龍堅定地說,“那餐卡上有上千元,他舍得放棄?所以我們不能打退堂鼓,必須堅持到底。”

又過了一天,第四天是個陰雨天,工地歇工,民工們都窩在工棚里“斗地主”,大家料定那小伙子肯定不會來了。然而就在這天中午,那小伙子出人意料地來了,身后還跟著個小不點。因為5號窗口靠邊,買飯菜的人相對較少,那小伙子徑直走向5號窗口,把頭伸進窗口內說:“師傅,今天來了客人,得多點幾個菜,雞、鴨、魚、蛋各一盤,外加兩份青菜,需要打包拿回宿舍吃,動作快點好嗎?”“好的,請稍候,咱鍋灶多,不用10分鐘就可以弄好。”窗口里的師傅應答著。那小伙子退到餐廳一角,裝模作樣地在看墻壁上的食堂管理制度。

胡小兵耳聞目睹這一切,心情異常激動,使勁用小鐵羹匙敲擊不銹鋼飯盒。李小龍等人會意,不約而同地往大門口移動,暗中布下了“關門打狗陣”。

那小伙子刷了卡,窗口里遞出兩個塑料袋。他把塑料袋交給跟來的人提著,自己空手走在前面,才走近大門口就給李小龍他們堵住了。李小龍上前一步說:“喲,老兄夠闊綽,帶書童啦!請問尊姓大名,哪班級的,咋面生呢?”

“嗨,這不是食堂嗎,都是來吃飯的,問這些干嗎?”那小伙子有些發慌,但馬上鎮定下來,伸手推開李小龍,欲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李小龍橫身擋住那小伙子的去路,大聲說:“嘻,既然不給面子,那就撕下臉說吧。我叫李小龍,高二(4)班的,我在校這么多年,咋沒見過你一回呢?我懷疑你是冒牌學生,懷疑你的餐卡來歷不明,請你當眾說明你的身份和餐卡的來路。”

李小龍這一嚷,全食堂的人都驚動了,把食堂大門堵了個水泄不通。食堂管理員立即叫來學校保安,李小龍等五人簇擁著那小伙子去了校保衛科。

因為事情無從狡辯,那小伙子不得不如實作了供述。原來,那小伙子名叫鄺四清,是校園內建筑工地的民工。十多天前的一個傍晚,他見籃球場四周到處都是墊屁股的紙和礦泉水瓶,便動了拾廢品的念頭。撿拾過程中,他意外地在一條水泥板凳下發現了一個小錢包,一把抓過扔進了廢品袋。回到住處偷偷拿出錢包打開一看,里面只有幾元錢,另有幾張發票收據、一張儲蓄卡和一張學生餐卡。他知道儲蓄卡拿了沒用,餐卡倒是用得著,他便取出現金和餐卡,正欲將小錢包往水溝里扔時,突然良心發現,心想做人不能太絕,人家的發票收據或許有用,還有那張儲蓄卡,于是到第二天中午時,他才偷偷將錢包扔到足球場的草坪里。過后五六天,鄺四清才拿了餐卡到學生食堂買飯菜,用過一次始知自己拾得的是張大卡,里面有一千多元。鄺四清原本想細水長流,一天用一次餐卡改善生活,反正教學樓工程至少還得半年才能完工。前幾天因基礎澆灌,整天與水泥砂漿打交道,一身臟兮兮的怕露餡,所以一連幾天沒去食堂。今天下雨工地歇工,恰逢又是鄺四清20歲生日,幾個要好的工友纏著要他請客,他自恃有張大餐卡,便滿口答應了……鄺四清說完后交出了餐卡。

無疑,鄺四清交出的就是謝云尼丟失的餐卡。

餐卡失而復得,謝云尼心存感激,特意把李小龍堵在食堂門口說:“小龍哥,謝謝你替我找回了餐卡。”

“嗨,過去的事就甭提了,只是差點沒把我氣死。”李小龍摸著后腦勺說。

“真對不起啊!”謝云尼撲閃著一對大眼睛說,“我請客,快把你那幫哥們叫來。”

“哦,請客,好呀!你的餐卡那么大,破費一頓你也窮不到哪兒去。”李小龍隨即掏出手機打電話,三五分鐘就把人召齊了。

謝云尼在食堂餐廳里擺上了一桌飯菜。李小龍他們饞涎欲滴,拍手稱贊:“哇噻!這么豐盛呀,想不到謝小妹出手還真大方。”

“諸位都是功臣,不成敬意,請入席吧!”謝云尼打著手勢說。

這頓飯他們吃得很開心,由這張餐卡引發的不愉快徹底煙消云散。

這樁小事還引起了學校領導的重視,批示膳食科進行整改。兩天后,膳食科就在學生食堂里公示了整改方案,其中有一條是:自即日起,學生購買餐卡,改不記名不掛實為實名掛失制,以保障學生的切身利益。

過后不久,校長還在一次全校師生的集會上點名表揚了李小龍,稱贊他是位品行端正、善動腦筋的好學生。李小龍一時成了全校的新聞人物,人稱“小福爾摩斯”。 ■(責編: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