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民

我們的漸進式轉型是先進行經濟改革,再進行政治改革。但第二個改革的相對滯后,使第一個改革也難以徹底。要實現增長方式轉變,必須加強政治改革,在此基礎上徹底完成經濟改革。
增長方式轉型,即從投入型增長轉向技術進步型增長,乍一看的確是一個知易行難的問題。人人都知道增長方式轉型的重要性,作為口號喊了也有幾十年了,但始終是“只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
不必用西方經濟學的理論來說明增長方式轉型的重要性,就是我們尚且排斥西方經濟學時,也認識到這種轉型的重要性。早在50年代初,蘇聯經濟學界展開了增長方式的討論。他們把增長方式分為外延式的(靠增加投入實現增長)和內涵式的(靠技術進步生產率提高實現增長),而且一致認為,要保證持續增長,必須從外延式增長轉變為內涵式增長,官方也認可這種觀點,但直至蘇聯解體,這種增長方式轉型也沒有實現。也正是如此,導致蘇聯70年代后增長放緩,最終蘇聯解體。
中國經濟學界在50年代也學蘇聯展開了相同的討論,只不過把外延式改稱粗放式,把內涵式改稱為集約式,而且得出了相同的結論。改革開放后,小平向志還提出了“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觀點,以后各屆政府沒有一個不重視科技在生產發展中的作用的,也提出了許多振奮人心的口號,但時至今日,增長方式的轉型也沒有完全實現。改革開放三十年的高增長說到底還是靠增加投入、低工資和犧牲環境為代價實現的。
看來,早就認識到轉變增長方式的重要性,但就是做不到,的確屬于知易行難。但認真思考一下,發現并非如此。蘇聯和中國沒有實現增長方式轉型還在于沒有認識到問題的根源何在。
從歷史上看,增長方式的轉型僅僅是在市場經濟出現后才實現的。市場經濟之前的中世紀是一個停滯時期,沒有轉型問題。即使像中國這樣歷史上科技相當發達,且有四大發明的國度,沒有市場經濟,也談不上技術進步促進經濟發展。因此,蘇聯和改革開放前的中國沒有實現增長方式的轉型是很正常的。
計劃經濟不能實現增長方式轉型在于其政治經濟制度的根本缺陷。首先,市場經濟下技術創新的主體是企業,企業創新的目的是利潤。保護私有產權,為企業創新提供了制度保證和活力。計劃經濟消滅了私人企業,企業是作為國家行政部門的國有企業,國企沒有利潤動力,也就失去了創新的動力。其次,思想上的囿固。亦使整個社會新思想生發效率降低。最后,官本位成為主導社會的主線,人們的收入、地位取決官職大小,與技術創新無關,這就引導人們把精力用于不惜一切升官,誰會去搞技術創新?而且,官本位下,政府投資于科研,核心目的在于強國,而不是富民,官本位又造就了一個龐大、低效的官僚體制。計劃經濟本質上是與通過技術進步實現增長不相容的。所以,世界上還沒有哪一個計劃經濟國家實現了增長方式的有效轉型。
那么會有人問,我們不是已經實現市場經濟的轉型嗎?為什么還不能實現增長方式的轉型?這就需要認識到我們轉型的不徹底性。
現實的經濟結構,是政府主導的市場經濟。有“政府主導”的這個定語,市場經濟難以徹底,仍然有許多計劃經濟的痕跡。就企業而言,由政府直接控制的國有企業與計劃經濟下的國有企業沒有多大實質性變化,都是靠政府賦予的壟斷權力獲利,缺乏創新的動力。私人企業不僅缺乏平等競爭的權力,而且產權沒有制度保證(如《專利法》實施不力),企業規模難以做大,也沒有創新的能力。就政治體系而言,官本位不僅沒有消除,反而在加強。某些大學被給予副部級,院士評選中的官員占了相當大比例,以及大學畢業生熱衷于考公務員,向“紅路”奔跑就是例證。
就思想而言,現在的確比計劃經濟時期自由多了,但離理想的思想解放還有差距。行政化、官僚主義比計劃經濟時期不能說有實質性改善。不解決這些問題,增長方式轉型就是空中樓閣。
應該說。我們對阻礙增長方式轉型的這些原因在認識上還不夠清楚,這是“知難”。但即使認識到了,在中國這樣一個大國要解決這些問題,也頗為不易。尤其是既要保證安定團結,又要打破一些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實現更進一步的改革,其難度也相當大。這是“行難”。所以增長方式轉型既是“知難”又是“行難”,目前首先做的還是解放思想,解決“知難”問題。
向市場經濟轉型包括了經濟改革和政治改革。蘇東國家的激進式轉型,是把兩個改革放在一塊進行。我們的漸進式轉型是先進行經濟改革,再進行政治改革。但第二個改革的相對滯后,使第一個改革難以不徹底。當前要實現增長方式轉變,必須加強政治改革,在此基礎上再徹底完成經濟改革。這就是當前人們議論的“二次改革”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