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寶

溫家寶數次公開批評教育行政化,并明確表示“大學最好不要設立行政級別”。此觀點已成社會共識,只需朝著這個大方向一步一步去落實了。
“農民解放了,獲得了土地,資本解放了,獲得了市場,教育解放了,獲得了教育家。”全國人大常委、民進中央副主席朱永新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說。
2月28日,在《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下文簡稱《規劃綱要》)公開征求意見新聞發布會上,新任教育部長袁貴仁提出了未來教育去行政化的思路,“我們想建立起一套新的,適合學校特點的管理制度和配套政策,然后逐步取消行政級別和行政化管理的傾向。”
總理態度明確
“教育行政化是歷史問題,但直到最近幾年才為社會所強烈關注。”3月1日,《規劃綱要》的起草參與者、國家教育發展研究中心教育體制改革研究室副主任王烽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2007年3月12日,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張鳴在博客上直指“大學已衙門化、黑社會化、幫派化”,并點名批評自己所在的學院院長。
更引人關注的是“北大光華風波”。2007年6月10日,原北大教授鄒恒甫致信原教育部長周濟稱,“院長殘酷對待手下教授。”
由此,一個內部事件演變成公共事件,被認為是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的一次對抗路演。
之后不久,2007年9月8日,教育部原副部長趙沁平在北京語言大學演講時也著重指出“大學官本位影響學術發展”,被認為是教育部高層提出教育行政化問題的標志性事件。
近幾年“兩會”期間,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紛紛指責大學內部高度行政化,行政權力凌駕于學術權力之上。2009年3月,兩會期間,九三學社中央副主席、全國政協提案委員會副主任邵鴻指出,大學行政化程度愈來愈深,改變了大學的性質,他呼吁取消大學行政級別,民主遴選大學校長。
“中國教育發展最突出的問題莫過于教育行政化和市場化。”2月26日,全國人大代表、湖北省人大副主任周洪宇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近幾年被頻繁曝光的各類教育界丑聞或爭議,均源于此,如學術腐敗、名校辦民校、基建貪污、科研造假、高校負債等。
今年初,溫家寶總理在聽取各界對《政府工作報告(征求意見稿)》的座談時,曾表示,“一些大學功利化,什么都和錢掛鉤。這是個要命的問題。”
隨后,在《規劃綱要》聽取社會各界人士的意見和建議的研討會上,溫家寶指出,綱要應改變教育行政化傾向,“大學必須有辦學自主權”。
2月27日,溫家寶與網友在線交流時進一步明確地說,現在的教育存在許多問題,“教育行政化的傾向需要改變,大學最好不要設立行政級別”。
“總理短時間內三次批評教育行政化,可以看出中央去除教育行政化的決心。”王烽說。
去行政化進展不利
“在總理座談會上,我以《解放教育、還權校長》為題,作了20分鐘講話。改革開放最成功的經驗就是解放,而教育正是管得太多、管得太死,就連幾點上學、放學都要去管,學校沒有任何自主權。”
朱永新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教育部門本是制訂游戲規則、實施監督職能,但目前集管,辦、評于一身,即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權力太大、太集中。
“國外一所大學校長就曾表示,中國的大學校長權力太大了,沒人監督,出來好多腐敗,應該提出公權問責。”國家教育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張力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現在教育行政化不光是政府以行政方式管理學校,更受人詬病的是學校內部行政化。
1996年,中央機構編制委員會辦公室《關于事業單位機構改革若干問題的意見》明確提出,要“遵循政事分開的方向,逐步取消事業單位的行政級別”。但是20年過去了,“適時取消”仍然只是個方向。
2000年11月,山東濰坊市開始進行中小學校長職級制改革試點,到2004年9月市委、市政府發文全面推行中小學校長職級制改革,全市近千名校長摘掉“官帽”,成為名副其實的校長。
無獨有偶,2005年9月,成都市太升南路的升平街小學校長鄒軍,成為全國首個由社會公推直選產生的小學校長。作為教育部基教司、中央教科所“十五”重點課題“現代學校制度建設”實驗區,成都市青羊區在取消行政級別上領先了一步。
取消校長行政級別在中小學邁出了一步,但是在大學卻進展緩慢。
2000年6月,《中組部、人事部、教育部關于深化高等學校人事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指出“先在部分高等學校進行試點,在取得經驗、完善辦法后逐步推開”。
同年,教育部在武漢大學等五校啟動了高校職員制度試點工作。“但在推動過程中,這些高校還是保留了行政級別,因此在推動效果上大打折扣。”國家教育發展研究中心一位知情人表示。
背后利益難割舍
改革的背后就是利益重新調整。2月28日,教育部部長袁貴仁直言,“隨著改革的深入,共識度會越來越低,因為它既涉及到觀念、體制,還涉及到切身利益,因此我們應充分注意到教育改革的艱巨性、復雜性。”
朱永新提出自己的建議: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以后新提拔的校長就不設級別,原來的仍然保留身份。但得解決學者從政的問題,如果取消行政級別,那么就應該允許教授既可以到政府當市長,也可以到省里當省長,沒有級別限制。這涉及到干部體制改革。”
朱永新進一步認為,去行政化的關鍵還在學校里面,“第一,學術與行政要分別管理,擁有行政權力的人不能插手學術,大學校長、院長不要跟教授搶課題、搶評獎、搶經費。你就好好做校長、院長,做好服務。這樣,人們才會慎重思考,我是做行政還是做學問。在國外做行政往往是教授們推薦,服務一個時期后,也可以再回來做學問。”
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也認為,大學是否取消行政級別,是構建現代大學制度、高等教育體制改革無法繞開的第一步。“但是,這涉及到龐大的既得利益調整,改革者頗有顧慮”。
放權只是手段
在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研究員程方平看來,教育行政化源于行政權力過大,一切教育都是行政的下屬,教育的實施者和教育規律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此次公布的《規劃綱要》征求意見稿旗幟鮮明地提出“推進中央向地方放權,政府向學校放權”。
王烽表示,方向是對的,但是不能像以前那樣,政府主管部門把權力下放給學校,依舊延續那種自上而下的管理模式,在收放之間,體制還是老體制,政校關系并沒有得到解決。
程方平則認為,放權和收權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在高等學校、職業教育、地方教育整體發展等方面,各級政府和學校的權限直接影響其積極性和運作效果,應該有所放權。
“但也有一些權力是不應該放的,比如,義務教育階段的公立學校校舍建設、人員收入、社會集資等權利就不應給學校,而應放在教育主管部門統籌協調,當《學校法》出臺之后,以往學校的某些權力可能要收回,這是依法治教、各司其職的原則所要求的。”
朱永新介紹說,“現在政府和學校是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因此,這次規劃綱要提出要設立高等教育撥款咨詢委員會,就是為了把行政部門和學校之間隔開,經過人大預算后,把經費放到高校撥款委員會,然后再撥給學校。杜絕以前的‘跑部錢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