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軍
自到上海以來,我一直慶幸不已,因為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是房奴。最先到上海的那幾年,我是來進修國際貿易業務和英語的,人住在燈紅酒綠的虹橋涉外商務區,掏的租金卻是較為低廉的學校租金,并且原先的單位還能給予一定的生活補助,所以,我對什么叫做“房奴”,什么叫做“房租”根本沒有概念。后來,我很幸運地被一所大學錄取為研究生,于是就搬到這所大學的研究生宿舍里面,所掏的租金同樣是學校對學生的低廉租金;再后來,我又從這所大學的宿舍里搬到了另外一所大學的博士生宿舍里,在那里度過了快樂無憂、如癡如醉的三年博士研究生生涯。
時間一晃近十年過去了,終于到了有可能買房自住的時候了。學校離家很遠,單程路途兩個半小時,買車吧,感覺非常不安全,時時刻刻處于風險和飄搖當中;不買車吧,看看擠得像餃子鍋似的地鐵車廂,看看路途上川流不息、緊張兮兮、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群,人的精神就顯得高度緊張。來回奔波幾年之后,我盤算著在學校周圍買房的可能性。可看看學校周圍一天天高漲的房價,卻感到實在無力承受。身為一名副教授,從學校所能獲得的房貼只有區區幾萬元,身為經濟學人,想想難以承受的房價,同樣感到心理極度不平衡。
早年讀研究生時的那些人,他們并沒有讀博士,但他們都發了。因為不讀博士,所以他們必須工作,而在上海工作的人,就會想要擁有自己的房子,于是在2002年前后的幾年,他們都擁有了各自的住房。雖然不少人因此而成了房奴,但看看節節拔高、瘋狂上躥的上海房價,房奴們的心理不知舒坦了多少。我好高騖遠,在自己的長遠未來上進行了較多的教育投資,讀博士,讀博士后,再出國,但回過頭來一看,在做了所有這些教育投資以后,所獲得的卻是遠遠低于那些沒有進行教育投資、無奈進行房產投資的人。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未來更加長遠的教育投資是否仍然值得?學生也常常問我:“在上海讀研究生、讀博士的效用到底有多大?”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我們的社會是否比我們早年曾經憎恨的那個資本主義社會更加資本主義?可回過頭來想想,沒有,遠遠沒有,因為在真正的資本主義社會,政府是無力抑制房價的,而在我們的國家,政府卻仍然有著強大的行政力量來調整甚至打壓房價。
浙大的那個博士為什么要跳樓?我估計房價是一個重要因素,但比房價還難以承受的也許是這個社會的普遍不誠信。房價過高,抬高了整個社會人們生活、工作的成本,降低了人才交流的效率。同樣的道理,太多的不誠信,撕裂了中華民族那僅存的傳統美德底線,也無限抬高了整個社會前進的成本。
我在學校的周圍接觸了多個房產中介,很多中介都擁有自己的網上商店,但跑得多了就知道,網上的房價似乎是個幌子,價格很便宜,地段很合適,可到了真正要看房或者討價還價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原來網上的東西簡直不能相信,其目的不過是“地產公釣魚,愿者上鉤”,等你上鉤后,原先的房子突然已經脫手,于是房產商再推薦給你價格更高的房子。
在與房產中介討價還價的過程中,我積累了不少的經驗。比如,一定要多找幾個中介,這樣,你就能弄清市場對某處房產的客觀評價,也能有的放矢地針對你想要的房產進行討價還價。又如,在與房產中介討價還價時,你還能認清這個房產代理人的人品,其對業務的熟練程度。還有,房產中介雖然很多,但不知怎么的,任何一套房子的價格、房東的信息在業內幾乎都是共通的。由于房產中介只是房東的代理人,房屋是否真實出售,還必須有賴于房東的意愿。在我與房產代理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我逐漸發現,房東的不同品質,就像房屋的品質一樣千差萬別。
比如,大部分房東都是溫州人,他們通常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們通常在房屋開盤的時候就大膽進入市場。再下來,就是浙江人。上海人多半是二傳手,常常接溫州人、浙江人的盤,而那些到現在才買房的人,常常就是那些真正要買房自住的人。在經過一傳手、二傳手甚至三傳手之后,那些真正要自住的人反而承受了更高的房價。這難道不是房地產泡沫的根源嗎?有人說,迪拜的房產危機源于全世界的投資者都能購買那里的房產,我想說的是,上海比迪拜更加迪拜,因為全世界的人早在十年以前就能在上海買房子了。
有的房東很誠懇,他賣房就是賣房,只要到了自己所要的那個價格,就干脆拋售。可有的房東卻十分貪婪,他索要一個價格,如果發現無人問津,他就心里嘀咕是否房價高了,可一旦有人問津,他馬上就會水漲船高,一而再、再而三地進行著漲價的“革命”。如果是這樣的房東,代理人慢慢地就失去了替他賣房的信心,因為言而無信的房東只會帶給代理人無謂的時間浪費和成本支出。對買房人來說,這么見風使舵、對市場反應靈敏的賣家簡直就是“奸商”。
從經濟學的眼光來看,像我這樣到現在才準備買房的人是完完全全的風險規避者,而那些狡猾、言而無信的人卻大多是風險愛好者。他們雖然不懂經濟學,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成為富翁。我雖然懂得經濟學,但難以成為富翁,因為經濟學是一門理論,至于怎么很好地實踐這些經濟學理論,利用這些理論去賺錢,卻不一定是經濟學家的長項。
在經過萬千的迷霧和搜索之后,我面臨著是否成為房奴的選擇。沒有買房前,我仍然享有一個自由之身,不欠誰的賬,不欠誰人情;可買房之后,我開始要背負起長期的債務,開始要成為名副其實的房奴。也許在成為房奴之后,我的手中會多一個房產證,但心中卻失去了自由。這一點,行將買房的我心里非常清楚,這個房產證不過是楊白勞手中的賣身契,不過是一種在上海的合法生存和居住權。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
(顧海興摘自《經濟學家茶座》2010年第2期,王 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