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的日子

昝慧昉

大唐電信的面試結束了。等其他應聘者都離開后，陸凌青見那個自稱也是貴州人的面試官走了出來，就趕緊走上去攔住她，“我非常想得到這份工作，看在老鄉的分上給我一個機會，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對方未置可否，說：“3天后等通知吧，我會盡力。”

這還是讓他抱了很大期望。在此之前他已經過了4輪面試，這是最后的面試，4個人競爭2個職位。在唐家嶺一間租來的小屋里，陸凌青度過了如坐針氈的3天。但期待中的錄用通知并沒有到來。

怎么可能呢？他執意去找了那個老鄉，讓她當面確認。她表示愛莫能助，這讓陸凌青陷入巨大的絕望中。這是2007年7月，他找工作已經找了一個多月。此前他瞞著父母放棄了學校推薦的、在一家小網站做網站編輯的工作。

軟件開發與應用專業出身的陸凌青想做軟件工程師。他想他可以做一個項目，獨立開發一套能覆蓋中國20%～30%的用戶軟件，于是瘋狂投簡歷，曾經一天面試了4家公司，早上朝陽、中午海淀、下午大興。

交通費倒不用擔心，他手上還有專門給學生用的交通卡，坐公交車一次兩毛，他充了50塊錢，足夠抵擋一陣了。剛出校門時他有當月的500元生活費，但是他要為自己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沒有比學校附近的唐家嶺更合適的地方了，他找到了一間10平方米的小平房，除去簡易廁所和廚房，只放得下一張床、一個衣柜。月租380元暫時可以交得起。

可還得交200塊錢押金呢。“要不我把畢業證抵押給你。”陸凌青說服房東。

這樣他身上只剩下70多塊錢了。烈日下奔波找工作是對體力的極大考驗，等晚上回到小屋，他就用電飯鍋燒開水，從一元一把的掛面里分出1/3下到鍋里，放點鹽和最簡單的調料。這樣每天最多只花兩塊錢。中間女朋友來過一次，他帶她去吃飯，給她點了6元的回鍋肉蓋澆飯。女朋友吃，自己坐對面看著。女朋友問起來，沒辦法就點了最便宜的3塊錢的酸辣粉，還心疼不已。

陸凌青就這樣吃了一個月，實在不知道該怎么熬下去了。他開始降低工作預期，管它什么工作呢，能找到一份就行。如果是大公司，即使開始階段不給工資也愿意。大唐電信就是這樣的一個機會。

但是這個機會還是飛了。他關上所有的門窗，拉起窗簾，不吃不喝，不在乎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只想把自己關起來，除了在電腦上記錄自己的心情，就只有睡覺。

3天后的一個電話拯救了他，又有一家公司打電話約面試時間。他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外面有鳥在叫，陽光投射在他的白色T恤上。好像剛剛雨過天晴。這次面試最終仍以失敗告終，他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就重新打起精神上路，找工作。

他又擠上了365路公交車。這是連接唐家嶺和中關村的一路公交車，他曾親眼看到車門被擠掉過兩三次。擠上去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沒有人愿意被落下。

這時候需要跟大學同宿舍的5個同學再聚一聚。他們都在唐家嶺租了房，空閑時幾個人就會圍坐在一間公廁對面的燒烤攤前，吃著5毛一串的烤串聊天。

2007年7月23日，這是個被陸凌青銘記在心的日子。馬上又該交房租，身上卻只剩下了三四塊錢，他不知道怎樣朝一直希望自己回老家的父母開口要錢。但是好運終于降臨了。

“下周一早上9點半你來公司上班吧，帶上你的報到材料。”陸凌青這天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是女聲，來自千橡互動集團下的一個網站。他有一個同學在這家網站工作，是同學給他介紹了這份工作。

他從來沒有感覺一個人的聲音可以如此美妙。一通電話下來，他說了十多個謝謝。他被這家網站聘為網站編輯。上班頭天晚上，他沒睡著覺，早上5點就起來準備。

他也能在上班時間擠公交車了。

他被分配做網絡語言編輯，跟他一批進去的有6個人，但是沒有人知道自己該干什么。陸凌青受不了這個，做完了分內的，他就找主管要活干。一個月試用期結束，他第一次拿到了1500元薪水。發工資那天回到屋里，他把錢揣在褲兜里，然后坐在床上，體驗那種充實感。不行，還得更充實，就把錢對折了再塞進褲袋，然后躺在床上滾來滾去。

陸凌青還成了這家公司唯一一個提前轉正的員工。到了第二個月，有一次要做一個促銷活動，常規的做法之外，他又自己想了一個方案拿給主管看：“自己亂想了一個，幫我看下，指導一下，看能不能用，不能用也沒關系。”

“挺好，可以用。”主管看了之后說。陸凌青的這個方案讓那次促銷活動的銷售額比之前增長了七八倍。主管因為這件事被提成了經理，他也把陸凌青提成了主管。又兩個月后，經理升任總經理，陸凌青的頭銜就成了市場經理。這個時候，他的工資是6600元。

他還是習慣把每月開銷控制在1000元以內，把每個月的工資條都貼在床頭，用上面日漸增多的數字激勵自己，同時計算著存款。他夢想能在2008年或者2009年擁有自己的房子，雖然當時聽到他想法的朋友包括他自己都笑了。

6600元的工資只拿了兩個月，他決定去同屬于千橡集團的貓撲游戲事業部做文案策劃。這等于降職降薪，但做游戲運營更能體現自己的創意。5個月后，他已經可以在新崗位上自己帶項目。

這期間，他一直住在唐家嶺。沒有再踢過足球，也沒去過KTV和酒吧。第一次拿到7000元工資時，他把工資條標紅，貼在床頭最明顯的地方。這實在有必要慶祝一下，他本想買只烤雞，竟然要15塊錢。最終，他以一個三塊五的雞排和一罐啤酒的組合結束了這次慶賀。

新的想法又來了。貓撲只做網頁游戲，受眾群體比較小，陸凌青想做大型游戲。但后來發生的裁員事件讓他改變了想法。他還沒有想過裁員這回事，以為進了一家公司就可以一直做到老，除非自己想離開。但是那天他見同事一個個被叫走，又一個個紅著眼眶拿著離職單回來。

他坐在座位上，心跳得很快，什么也干不了，一直在想什么時候會叫他。他沒有被裁，但心里有了陰影。“說不定哪一天擁有的一切都沒有了。”那天回到住的地方，陸凌青跟朋友說起了這個事情。

陸凌青開始規劃自己的下一步，主動接觸外面的公司，為自己做大型游戲做準備。他已經到了可以選公司的階段。搜狐、完美時空、金山在收到他的簡歷后，都敞開了大門。他最終選擇了完美時空，這是北京最大的游戲公司。

因為種種原因，他先在另外一家公司干了幾個月。2009年4月，陸凌青從唐家嶺搬到了自己買的一個位于圓明園附近的二手房，60多平方米。他把自己的積蓄都拿出來，又找朋友借了些錢，付了15萬元的首付款。這房子一年以后已經漲到160萬了。

搬家那天，所有的朋友都過來幫忙，在他們眼里，這簡直是個奇跡。所有東西他都舍不得丟下，尤其是墻頭的工資條。頭天晚上臨睡前他把摘下的工資條收到檔案袋里，然后放進了一個塑料盒。此后這個塑料盒一直放在他的床底下。

2009年10月，陸凌青正式入職完美時空。從執行者到中層管理者，現在可以享受彈性工作時間的陸凌青不必再去擠高峰期的公交。但責任大了，躺在床上還要想明天的事情，怕記不住，就記在手機或者電腦里。“整個心是懸著的。”陸凌青說。

住唐家嶺的時候，他就想等唐家嶺什么時候蓋商品房了就在唐家嶺買房。直到現在，他還是把自己視為唐家嶺的一分子。他還有個夢想是30歲后回唐家嶺開個飯館，到時候要自己做一套店面管理的軟件，把現在用在游戲里的事件營銷、熱點炒作、廣告投放、宣傳都放到這家店里面，打造一個有特點的店。他想讓所有有夢想的人在這家店里吃飯的時候也能感受到夢想的可貴。

（左鵬摘自《第一財經周刊》2010年第28期，宋德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