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同鴨講的心理戰

賈佳

心理戰可以從精神上瓦解敵方軍民斗志，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是一種不可忽視的作戰方式。不過，如果缺乏對敵方文化背景、意識形態等相關情況的了解，則不但達不到預期效果，甚至還會鬧出笑話來。

這是哪個地主婆子

1951年初，美軍為扭轉中國志愿軍入朝作戰帶來的被動局面，對志愿軍展開了心理攻勢。比如，在一陣猛烈的火力覆蓋后，利用坦克或者低空盤旋的飛機上的擴音器喊話：“聯軍的飛機大炮厲害不厲害？”可是畢竟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在朝鮮戰場上，很多時候美軍的心理戰不但沒有起到作用，反而變成了笑話。

有一份傳單描繪的是美軍戰斗機和坦克攻擊一個驚慌逃跑的人，大概是想表現中國軍隊不敵美軍飛機大炮的意思。但美國人甚至連最基本的中國人體貌特征都不了解。傳單上的這個人沒有任何的身份標志，除了美國人自己覺得這畫的是中國人之外，志愿軍看了完全莫名其妙。后來當美軍拿著這份傳單問及8名被俘的志愿軍戰士時，沒有一個人相信那是中國人，反而認為這是個日本人或者美國人。

還有一份傳單描述了中國一個八口之家圍坐在餐桌前，其中年輕力壯的男子卻成了端坐的骷髏，傳單上面的文字是：“你將以這種方式與你的家人在新年團聚！”

這就犯了兩個錯誤，一個是傳單中的場景顯然是地主豪紳之類的富裕家庭才會有的；另一個是美國人把中國人新年團圓飯想當然地等同于自己的感恩節晚餐。但實際上，當時中國士兵的家庭都很貧窮，他們對傳單中富裕家庭的描述無法產生共鳴，也沒有美國人那種急于回家過感恩節、圣誕節的強烈愿望，因為他們正是為了保住家里剛分到的土地和牛才來打仗的。因此這張傳單勾不起他們的思鄉之情，當然也就無法達到使中國軍隊士氣受挫的軍事目的。

美機還大量投撒一種精致的賀年片，上面繪著一個穿旗袍的漂亮女人，懷抱衣著華麗的小孩，旁邊寫著唐詩——“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多數出生于貧苦農家的志愿軍指戰員們看到后不僅不懂詩意，還對這種脫離自身生活的畫片心生反感，紛紛罵：“不知是哪個地主婆子！”

同時，美國人也不了解中國軍隊的歷史。例如美軍曾大量投撒一種帶有聯想性的傳單，上面印著“聯合國軍”士兵戴鋼盔的照片，旁邊寫著“防炮防彈防碎石，鋼盔戴頭很重要”，想讓中國官兵由此對上級不配發鋼盔產生不滿；或者印上美國大兵充滿誘惑的棉衣、飯盒和香煙，附帶著“投向自由”之類攻擊中國國內政策的文字，試圖對中國部隊進行挑撥和利誘。

但美國人并不知道，在八年抗戰和三年解放戰爭中，共產黨軍隊早就過慣了小米加步槍的苦日子，“一把炒面一把雪”的狀況不但不是什么抱怨的話題，反而是發揚吃苦耐勞精神的表現。對于這支敢用身體堵機槍眼、活活燒死都一聲不吭的軍隊，大談什么鋼盔的重要性，顯然是找錯了聽眾。

此外，美國人還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志愿軍士兵的文化素質。他們大都出身貧苦人家，識字的不多。到處飄灑的美軍傳單除了被用來燒柴引火、糊信封之外，最大的用處是解決了廣大指戰員的手紙供應。

誘惑還是侮辱

在越南戰爭中，心理戰同樣被美軍廣泛運用，甚至還設立了心理戰行動小組，專門負責對北越武裝力量的心理戰行動。但收效同樣讓人不敢恭維。

例如美軍曾大量向北越軍隊散發一種傳單，印有身著三點式泳裝的越南姑娘，上書越文：“別克制自己，做個真正的男人！”傳單背面印著：“只要放下武器，你馬上就可以擁有你一直渴望的東西。回到你的幸福生活和私人自由中去吧，越南政府歡迎你們回來。”

這種“有魅力的”半裸美人照，按西方的標準來說是可以接受的，而且的確可以達到刺激感官的目的，甚至可以讓人想家。但實際上，越南作為傳統的農業國，其人民以含蓄、內斂為美，當時的越南女子即使在夏天也要穿高領低擺的民族服裝，而且往往帶著大大的草帽遮住大半張臉。在這種保守的國民思想背景下，赤裸裸的性訴求傳單，不但達不到美軍想要達到的目的，反而冒犯了當地人民的道德規范。

事實上，傳統、樸實的北越士兵不會覺得一個穿著三點泳衣的姑娘有多么誘人，相反，他們認為這是對越南女性的侮辱。連肚子都填不飽的他們此時想的是如何快些打跑美國人，然后回家種田蓋房，娶個端莊能干的媳婦，而照片上的那個姑娘在他們看來無疑像個妓女或者酒吧女郎，他們只會大罵無恥。

美國人還向越南北方散發傳單，說很多參加北越軍隊的人其實是被送到中國去當勞工了。但事實上，不僅沒有越南勞工到中國，反而是中國援越部隊長期幫助越南人民修筑公路、橋梁、涵洞等基礎設施。據統計，截至1968年，中國援越部隊幫助越南人民完成土石方3050萬立方米，相當于沿越南北方845公里海岸線堆筑了一道高36米、寬1米的護墻。此外，還有大量的永久工事、通信線路，光是援助的大米、石油等物資就有160多萬噸，越南北方到處是中國人的援建部隊和運輸部隊，說中國讓越南人到中國去修鐵路，只能是不攻自破。

因此，煽動性的內容要起到特殊的心理對抗效果，就必須考慮到社會、文化、倫理、宗教等諸多因素，否則只憑一知半解就想去說服敵人，不但達不到預期效果，反而會鬧出笑話。

（史鐸摘自《百科新說·大科技》2010年第8期，康永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