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迪的“漂亮足球”

張偉 王卓

如果世界末流球隊都能輕易學到這種巴薩神韻,那么世界將遍地都是梅西、恩里克、里瓦爾多、瓜迪爾拉、塞爾吉、羅馬里奧、科曼、萊因克爾……這樣一來中國足球豈不也太神了吧!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誰也沒想到中國足球新任掌門人韋迪的幾把“火”會燒得如此猛烈而又不著邊際。這不,先是“國字號踢聯賽”的方案引火上身,幾天后他又給中國足球的未來發展定下了學習目標:今后中國男足要踢“漂亮足球”,不僅要學習西班牙足球的細膩風格,還要學習荷蘭的戰術。“西班牙+荷蘭”的風格論一出,立即引來了不少議論、嘲諷之聲:韋掌門你也太不實際了,西班牙的細膩風格、荷蘭足球大師們全攻全守的打法,是國足這幫糙哥們所能模仿的嗎?

盲目崇拜,不切實際

幾周前,韋迪分別去亞足聯和國際足聯轉了一圈,據說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公關,拜訪了亞足聯主席哈曼和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個中原因,有人透露,韋迪上任后,中國足協人事進行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不由讓人懷疑韋迪擅自大換中層的行為是否違反了國際足聯的相關規定?為此,韋迪先去拜訪了哈曼,雖然這位卡塔爾人和南勇此前是盟友,但這種關系其實是建立在中國足協的基礎之上的,韋迪的到來也讓正郁悶的哈曼心情變得舒暢,所以不僅公開表揚中國足協的打假掃黑,還給了中國足協“合法”的一個期限:11月底完成大換班。而在這么長的時間內,所有的事情都會被一個足代會搞定。此后,韋迪又拜訪了布拉特,國際足聯同樣持贊賞的態度——2011年,國際足聯主席將重新改選,哈曼已經確定參選,布拉特則謀求連任,誰都想籠絡中國,所以,一切盡在不言中!

對于韋迪和中國足協來說,這的確是一次少有的成功公關。然而,從國際足聯回來后,韋迪像是從布拉特那里取到了“真經”,高調向外界宣布:中國足球將確立“巴薩+荷蘭”的風格。

為了避免別人指責“獨斷專行”,韋迪這一次一再強調,自己是外行,在確定國字號球隊的風格時,并沒有一個人說了算,而是更多地聽取了高洪波、劉春明等國字號球隊主教練的意見。韋迪透露,他原本以為男足國字號球隊能人多,在為國字號球隊構建統一風格上,肯定各有各的想法,但一切出乎意料的是,“國家隊和國奧隊的教練組在討論時,大家的意見相當統一”。這個統一的意見就是向西班牙足球學習。在足協內部看來,國家隊學西班牙足球很正常,近幾年西班牙隊在各項比賽中的成績非常不錯,已連續多個月在國際足聯最新排名中穩居第一。

難道這就是統一意見的理由?連韋迪自己都說了,教練組那么多人肯定有不同意見,可是大家為什么不說呢?大家都不說,難道意見就統一了,方案就可行了?這種調查研究也太過于簡單和草率了吧。

兩周前,韋迪在接受筆者采訪時再次明確表示:“要學西班牙足球,還要學荷蘭足球,是經過深入研究才決定的。”隨后他又引用高洪波的話對學習的目標進行了解釋——國字號要學的其實就是西班牙風格與荷蘭風格的混合體——巴塞羅那隊(簡稱巴薩,西班牙語簡稱后的中文譯音)。因為西甲現在的風格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當年克魯伊夫執教巴塞羅那隊時的影響,而前荷蘭巨星克魯伊夫則把荷蘭足球的戰術融入到了西班牙足球中。

巴塞羅那是支什么樣的球隊?喜歡西甲的球迷應該知道,那是一個有著111年歷史的大球會,有著百年的足球文化積淀。有球迷說,他們身上有一種永恒的巴薩精神!一種足以橫掃千軍,縱橫古今,讓其他豪門汗顏的精神。他們不像皇馬那樣揮金如土地收購擅于作秀的球星,因為他們明白球場上最終靠的還是實力。他們是眾多豪門中在球衣的胸前仍未掛上贊助商名字的球隊,因為希望能保留足球的最后一塊凈土。他們從未背棄過自己的風格,即使在聯賽中徘徊在中游的艱難歲月里,即使在冠軍杯大決賽中領先時,仍然選擇進攻,因為他們不怕輸球,就怕輸掉自己的風格。眾所周知,在加泰羅尼亞人的詞典里沒有“防守足球”這幾個字。他們不屑與龜縮防守扯上任何關系,他們寧可壯烈地犧牲,也不愿卑微地殘存。無論是領先還是落后,他們從未改變自己的風格,從未背棄自己的信念。幾年的浮沉沒有讓他們妥協,防守足球的大行其道沒有使他們膽怯,他們始終如一地堅持自己的足球理念。在他們眼里,勝利固然重要,但在充斥功利色彩的現代足球中,還是決定走自己的路,因為他們知道巴薩的精神不可丟。

然而,一個從水上中心漫游過來的新掌門會真正了解這些嗎?如果世界末流球隊都能輕易學到這種巴薩神韻,那么世界將遍地都是梅西、恩里克、里瓦爾多、瓜迪爾拉、塞爾吉、羅馬里奧、科曼、萊因克爾……這樣一來中國足球豈不也太神了吧!

20年來,我們學到什么?

如今,韋迪激情滿懷地對外宣稱:國足就是要學西班牙最成功的俱樂部巴塞羅那!據說,韋迪還準備專門花重金給國字號教練聘請外籍顧問,這個顧問就是中國足球“教練的教練”。韋掌門甚至還透露,目前已經有企業表示愿意每年出4000萬元人民幣資助中國足球聘請外籍顧問,而現在已經有人向韋迪推薦前西班牙國家隊主教練克萊門特。

乍聽起來,韋迪的理想藍圖真的很不錯。可是,仔細想想,漏洞百出,貽笑大方。姑且不論是否有企業肯出這筆巨資供中國足協聘請一名技術顧問。但是在中國足協準備考慮引進克萊門特之前,這位世界級名帥早已經在西甲瓦拉多利德隊上崗了。可見,韋迪的這些想法是多么不著邊際,莫名其妙,似乎他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退一步講,就算是世界級名帥真的來了,那么中國足球隊就能成為巴薩?

有球迷直截了當地說:“還學西班牙呢,球都停不好,有什么資格學人家的技術流派?”還有球迷說:“你以為一腳傳球那么簡單?你拿什么學人家的默契和準確性?我以前就聽說過后場學意大利,中場學荷蘭的說法,現在又變成了‘西班牙+荷蘭了,國字號教練就是有才,中國足協的領導真有智慧!”更有過激的球迷將韋迪提出的國字號球隊學習西班牙足球的計劃稱之為一個必然的“杯具”。

回想起來,中國足協趕時尚學這、學那,球迷都已記不清這是近20年來中國足球的第幾個學習對象了。上世紀50年代學習匈牙利足球的事,我們先不說了,畢竟那是改革開放前的事情。在最近20年里,德國獲得了1990年世界杯時,中國足球學過德國,并在1992年任命德籍教練施拉普納出任國家隊主教練,然而僅僅一年后便在世界杯預選賽上,國足以兩個0∶1分別輸給了也門隊和伊拉克隊,中國足球學習德國的計劃因此走到盡頭。1994年巴西奪取了世界杯冠軍,中國足協又開始學習巴西,還組健了一個健力寶隊,并且培出了“四小天鵝”,結果中國足球照樣沒有進步,在世界杯亞洲區十強賽中“兵敗金州”。后來法國奪取了1998年世界杯,中國隊要學法國。再后來東歐足球崛起,中國隊又學過前南斯拉夫,看到韓國足球聘請荷蘭名帥希丁克取得成功,中國也就請來了荷蘭人阿里·漢……然而最終的結果都只有兩個字——失敗。

現在,西班牙足球很風光,中國足球又來趕時尚。可是,這種不切實際的盲目學習,究竟能給中國足球帶來什么呢?

德國足球好不好?好!西班牙、荷蘭足球好不好?也好!法國、巴西足球呢!更好!因為這些球隊都是被各國球迷所喜歡的世界超一流強隊。那為什么中國足球在20多年的學習過程中一直都是一竅不通的差等生呢?那是因為我們只是東施效顰,沒有學到精髓。學習德國,中國足協以為主要是篩選一批身材高大的球員就可以了,理由是德國足球對身體條件要求比較高,但中國足協卻沒有認識到德國足球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們有鐵一般的戰術紀律。學習巴西,中國足協就想學習人家腳下細膩的技術,卻不知道了巴西足球除此出眾的技術之外,還有更令世人稱道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還有底蘊深厚的足球文化。學習意大利,中國足協以為最重要的是要有鐵桶般堅固的防守,可是意大利足球的防守除了個人的防守技術和意識外,還有嚴密的戰術體系,還有世界一流的戰術素養……

現在中國足球又開始學西班牙和荷蘭了,說是人家西班牙人的身材和中國人差不多,而且是絕對的技術流打法。現在,持這種觀點的韋迪同樣只是看到了人家足球的表象。就拿學巴塞羅那俱樂部來說,他們為什么能在國家德比中僅僅用七八成功力就能輕松戰勝擁有C.羅納爾多、卡卡等眾多巨星的皇馬?因為人家有完整的青訓體系,培養了一批從小到大就很默契的球員,還有成型的打法,頑強的意志,超一流的整體實力……我們的青少年球員培養體系呢?在上世紀90年代初冒出過一大批良莠不齊的足球學校之后就歸于沉寂了,導致每年在足協那里注冊的青少年球員越來越少,腳法精湛、領悟力強的好苗子更是少得可憐,以至于到了國家隊這個層面上,仍有很多球員連球都停不好,傳球更像是“天外飛仙”,連球員自己都不知會踢到哪里去。這樣的球員,這樣的技術,你能指望他們學到西班牙足球的精髓嗎?同時,在培養年輕隊員時,中國足球一味追求成績,只培養好的球員,對天賦差的都不理睬。一位日本足球記者曾經對記者說:“日本是將球員、球迷的培養一起進行。我們不會拒絕足球天賦差的小孩,他們長大之后也會喜歡足球,維護足球,因為踢過球而驕傲。而小時候將他拒之門外,他長大后就不會對足球感興趣了。中國的模式和日本不同,太急功近利了,所以你們很難成功。”

何不學學日本足球發展模式?

在闡述中國足球的“風格論”時,韋迪多次提到了日本,并稱日本職業足球的成功,恰恰是在于起步階段對巴西足球專心學,看得出來韋迪推出的系列新政,包括這次“風格論”都有些照搬日本足球成功經驗的意思。然而,韋迪和他的前任一樣,同樣只是看到了日本足球成功的表面現象,卻沒有學習到人家真正的成功秘訣。

22年前,日本足協決定正式創立足球職業聯賽,如今日本隊已經從亞洲二流成為了世界二流,從無緣世界杯到了世界杯16強,從一個半職業的聯賽發展到了亞洲第一職業聯賽。22年間日本足球是如何完成這樣的蛻變的呢?

對日本足球有深入了解和認識的知名足球記者趙震在撰文中寫道,如果評選最善于學習的民族,大和民族絕對可以排在最前列。或許,他們是一個缺少創造性的民族,在原發性的發明中,日本人唯一改變了世界人生活的發明只有方便面這樣的小東西。但這是一個極擅學習吸收的民族,具體到足球上,日本人無論是在技戰術還是在聯賽的體制上都沒有什么自己獨特的發明創造,但他們兼收并蓄式的學習方式卻讓他們將世界各地足球的最強精華轉化為日本足球本國發展的動力。早在足球改革之前,日本國就有很多人自費前往巴西學習足球技術,三浦知良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這里面既有歷史的原因,在巴西有幾百萬日本移民,前往那里學習日本人生活上更為方便,也有現實原因,日本人身體條件不突出,只能走技術型道路。而在確定足球改革之時,日本足球首先確定了自己的足球風格,即技術學習巴西,而在戰術上超越巴西。上世紀80年代的巴西足球正處于一個“藝術足球”的誤區,他們有著世界上技術最好的球員卻在世界杯上連續在八強時就被淘汰出局。日本人比巴西人更早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們最先在戰術上借鑒歐洲足球的戰術體系,日本足球騰飛的第一任教練奧夫特來自荷蘭,此后的幾任主教練除了濟科之外,也都來自歐洲拉丁派打法的國家。對于日本人來說,他們最初就給本國足球定下了堅定的打法,以巴西式的技術為基礎,走歐洲拉丁派的路線。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日本人做出上述決定可不像中國足協那么盲目和隨意,而是根據本國人的身體素質和現實情況而定的。在日本人進行改革之時,德國足球正處于世界巔峰,在三屆世界杯里他們拿了兩個亞軍一個冠軍,但日本人沒有盲目追風。相比之下,與日本足球幾乎同時期開始改革的中國足球卻落入了跟風的陷阱,這20年的時間里,中國足球風格幾乎一直在搖來搖去,亂七八糟,跟著世界強隊屁股后面學了一個遍,學來學去一事無成,整體水平甚至比以前還要差。

日本職業聯賽制度的根基是“會員制”,會員大會對聯賽的重大決策擁有投票權,并選舉出大會的最高權力機構“委員大會”,下設常務管理機構董事會。董事會下設裁判委員會、法務委員會、紀律委員會、技術委員會、經營咨詢委員會、醫事委員會等部門,董事會的主席和成員及各部門負責人,全由會員大會投票產生。J聯賽的所有球隊(J1、J2,從聯賽層次上看,J1相當于中超,J2相當于中甲)都是執行委員會成員,而更高層次的理事會由19名成員組成,來自日本足協、J聯賽管理層、足球俱樂部以及媒體、社會人士。理事會在每個月都會進行例行會議,制定的新規則交給執行委員會審議通過。日本足協官員介紹:“J聯賽所制定的制度規則,一旦提出都能被執行委員會認可,因為這些規則都考慮到了各俱樂部的實際情況,代表俱樂部的利益。”

在確認發展職業聯賽的那一天起,日本人就把學習的目標放在了歐洲,因為歐洲是擁有職業聯賽歷史最悠久的,而且也是職業聯賽體系最為健全的地方。雖然在創建之初只有10支球隊,而且沒有升降級。但J聯賽在18年前就已經提出了10年規劃。目前,日本的J1聯賽有18支球隊,J2也有了18支球隊,但這仍然不是他們的最終目標。他們的最終目標是J2聯賽球隊至少達到22支,與J1形成金字塔形的結構。此外,日本職業聯賽實行嚴格的準入制度,想要成為J聯賽的正式成員,除了要在下一級的JFL聯賽當中取得相關名次之外,還要擁有場地、青少年梯隊、職業球員人數等條件,還要交納準入費和參賽費。最重要的是,J聯賽要求各家俱樂部必須取消冠名,采用中性名稱,這樣才能保持俱樂部的品牌效應。在長達22年的職業化歷程里,J聯賽一直嚴格堅持這樣的準入標準。

相比于日本的職業化進程,中國職業化發展雖然也有十年規劃,但是由于沒有嚴格執行,管理不到位,體制局限,政企不分,一切美好的規劃成為一張空文。推行職業化這些年,中國聯賽俱樂部的數量忽多忽少,除了頂級聯賽之外,對次級聯賽的建設幾乎放任不管,導致假球、黑哨滿天飛。在聯賽的升降級問題上經常朝令夕改,甚至出現過聯賽進行中途修改升降級制度這樣極不嚴肅的事情。而在聯賽的準入制度上,中超聯賽當年準入制度幾乎形同虛設,現在還有幾家俱樂部擁有7塊草皮訓練場?還有幾家俱樂部擁有自己完整的梯隊建設,即使曾經要求的百萬元聯賽保證金現在早已沒有了下文。而冠名費幾乎成為了中超俱樂部目前最大的一筆收入,俱樂部的品牌效應更是無從談起。俱樂部已經成為了投資人的個人興趣愛好。

當年,日本國足曾經是中國國足的手下敗將,如今日本足球早已把中國足球甩到了身后,對此中國足協為什么不能放下架子,好好學學日本足球的成功經驗?相反,急功近利,絲毫不顧及客觀規律,還一度打算把中國國家隊、國奧隊、國青隊統統拉出來參與中超、中甲、乙級聯賽,這不明顯是有違職業足球聯賽的程式和游戲規則。

歸根到底,韋迪忽視了中國足球現階段的職業水平,脫離了中國足球實際,違背了現代足球發展規律,用不職業的辦法來辦職業足球,中國足球能有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