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足球AB面

大為

這就是足球,這就是世界杯,唯有在實力和運氣中找到平衡的支點,才能成就真正的王者偉業……

世界杯大決戰,在歐洲腳法最華麗、最具觀賞性的AB兩支球隊之間展開,這是漂亮足球AB面的強強對決。然而,在金光閃閃的大力神杯面前,華麗而優雅的斗牛士成為上帝的寵兒,“悲情王者”橙衣軍團不得不在宿命式的嘆息聲中感受孤獨和凄涼……

或許,這就是足球,這就是世界杯,唯有在實力和運氣中找到平衡的支點,才能成就真正的王者偉業……

斗牛士終成正果

經過六場拼殺,荷蘭與西班牙來到約翰內斯堡的足球城體育場。這是一場懸念叢生、殺機四伏的對決,這是一次打破魔咒、創造歷史的決戰,更是一場“實用主義”的全攻全守和“完美主義”全攻全守的終極PK。

金杯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把它攬入懷中。此時此刻,無論是兇悍的郁金香,還是優雅的斗牛士,似乎都已很難保持一顆平靜的心……

當然,兩支隊伍誰都不缺少奪取冠軍的氣質和實力。荷蘭的斯內德在今年的歐洲足球聯賽中帶領國米奪得了歐冠、意甲和意大利杯的三冠王;羅本和范博梅爾則帶領拜仁奪得了德甲和德國杯的雙冠王,另外還打進了歐冠的決賽;由這幾位大將領軍的荷蘭隊冠軍氣質十足,他們自然懂得如何踢好最后的決賽。

再看西班牙隊,這支以巴薩球員為框架、克隆了巴薩足球理念的團隊似乎更具王者之氣:哈維、伊涅斯塔、皮克、普約爾等巴薩球員個個擁有大將風范,上賽季巴薩的六冠王再加上兩年前的歐洲杯封王,西班牙人可謂是底氣十足……

不過,世界杯的決賽場對兩隊而言都是陌生而充滿誘惑的,荷蘭有過兩次決賽兩次亞軍的經歷,但那已經是32年前的事了,西班牙則是第一次來到世界杯決賽,從未如此之近距離感受大力神杯。

在英國主裁韋伯吹響開場哨的那一刻,坐在教練席上的范馬爾維克依舊淡定,博斯克似乎也胸有成竹……一場勢均力敵的大決戰如期上演。

眾所周知,巴薩的足球哲學來自傳奇巨星克魯伊夫。

克魯伊夫,那個曾經飛翔的荷蘭人,如今站在兩個國家的中間。在他貧苦的少年,阿賈克斯收留了這個天才,當他遇到導師米歇爾斯之后,全攻全守的足球終于得以在世界杯的舞臺上完美演繹。然而,十年后克魯伊夫負氣出走,迎接他的是巴塞羅那,而他毫無保留地為后者奉獻了全攻全守的足球思想,被巴薩球迷稱為“克魯伊夫主義”,影響直至今日。

從足球血緣上說,西班牙離克魯伊夫更近,他們代替荷蘭延續了米歇爾斯奠定的足球思想,克魯伊夫在他的專欄中鼓勵這支西班牙隊,有很多種獲勝的方式,但西班牙隊選擇用最閃亮的方式獲勝,一種巴薩化的風格,西班牙的足球建立在控球、正確跑位以及中前場球員的技術基礎上,球隊的思路不是往后退,而是向前進。

西班牙是個文化融合的國家,在足球風格的選擇上,克魯伊夫主義契合了西班牙人對精巧、華麗、勇氣的追求,他們將荷蘭人曾經尊崇的足球思想寬容接受,并且融入了斗牛士的敏捷和分寸感,而讓西班牙隊整體運轉如鐘表齒輪般精確的,是每一個球員相同的理念。

可是,也有人為西班牙隊擔心,因為西班牙的“全攻全守”氣勢不夠恢宏,說到底其實還是與兩國人的氣質有關,荷蘭人骨子里的桀驁不馴是別人無法克隆的。因此,在比賽中,我們發現,眼前這個“斗牛士”是一支上半場踢球、下半場跳舞的球隊,可能很有前途,可能危機四伏。

兩年前,老帥阿拉貢內斯把西班牙帶到了歐洲巔峰,這個老頭子骨子里其實是反傳統的,他廢了西班牙足球最奢華的兩翼武功,把中后場交給塞納、馬切納這些“粗人”,那時候西班牙隊剛柔并濟、山水交錯,全然一派書法藝術中說的那種飄若浮云,矯若驚龍。

如今,另一位老帥博斯克揚棄了阿拉貢內斯的足球思想和執教風格。縱然滿腹經綸,他卻從不喜歡硬生生的說教,接手冠軍隊后,博斯克繼續當著更衣室內的慈父,輕聲細語闡述著一些小修小補的戰術,一張他為小球童撐傘的照片更形象地寫意出盛世胸懷才有的那種壯闊。有人還打了一個比方:如果說,阿拉貢內斯的西班牙是按上戰場的一個兄弟連的標準配置的,那么博斯克的西班牙是看舞池奏什么音樂才決定跳什么舞的——對洪都拉斯、對智利,場邊的博斯克都不像在指揮一場戰斗,而像是坐在中老年交誼舞廳門口東張西望收門票的。小組賽的西班牙,交出的是三份讓人看不懂、猜不透的卷子。對瑞士,態度最認真,結果最不堪;對洪都拉斯,2:0之后就展開了向第三世界國家人民送溫暖的活動;對智利,多打一人之后反而讓智利進了球,2:1就像兩家用眼神牽手的成果。甚至有細心人揪出了法布雷加斯,兩次都是他替換上場后西班牙就開始玩球,小法就好像是給八路軍送雞毛信的那個海娃……其實,主力陣容中除了比利亞和拉莫斯依然保持著2008年夏天的節奏,其余諸神或多或少都靠近了換季商品茍延殘喘的折扣。

小組賽輸一場尚有退路,淘汰賽稍有閃失就是墳墓。本屆世界杯,西班牙是最不好被定義、被估測的一支隊伍,因為他們編劇的才華勝過了表演的天賦,他們像神的孩子那樣在縱貫線上輕舞,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一切又都沒正式上路。終于,在淘汰賽中力捧漂亮足球的西班牙開始變得謹慎,而且時不時也會展現出功利的一面,他們不再一味追求華麗和優雅,甚至在華麗的外衣下,其進攻能力并不出色。很多時候,他們對比賽的控制,更多的是在中后場的無效倒腳。7場比賽8個進球,其中5個來自前鋒比利亞,其得分手段和得分點的匱乏,也只能靠運氣和部分裁判的因素來彌補。但是,不管怎么樣,從上到下,由里到外,西班牙足球的驕傲已經融入血液——在風度翩翩的翻云覆雨之后,西班牙既不要求男人對自己狠一點,也不強求男人對敵人狠一點,他們就是像絕殺德國那樣,一點點消磨掉了荷蘭意志,尋找他們防線上的一絲紕漏……

最終解決戰斗的,是平日里低調的伊涅斯塔。伊涅斯塔給人的印象是技術好,擺脫和傳球出色,但他這一次用進球來幫助球隊。克魯伊夫曾說:“伊涅斯塔平日的射門,給人的印象是軟綿無力的,盡管他的進球是出現在最后時刻,但這是巴薩風格的勝利。”實際上這樣的勝利,是堅持的勝利。

對于西班牙隊來說,這個世界冠軍,意義非凡:一者,這意味著西班牙足球恥辱時代的真正終結;二者,這標志著斗牛士王者時代的真正開啟!曾幾何時,在世界杯數十年時間里,一直有一種針對西班牙“懦弱”、“華而不實”、“花拳秀腿”的嘲諷,那時即使是西班牙隊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么這個國家擁有最好的聯賽,擁有很多的球星,但是在世界杯歷史上,最好的戰績卻僅僅是四強?

而如今西班牙在真正升華了荷蘭漂亮足球的思想精髓之后,在經歷了無數痛苦磨難和反思之后,他們向全世界宣告:勇敢的“斗牛士”已經在世界足壇建起了一個新的王朝……

“悲情郁金香”依然美麗

從荷蘭人齊聲高唱國歌《威廉頌》開始,這注定就是一場天荒地老的戰斗,幾乎很難見到一個國家的國歌竟然指名道姓地去針對另一個國家,《威廉頌》則沒有一點迂回和隱瞞,直接插入了牛的脊背——“當西班牙人傷害你時,我高貴的心就在滴血。”

《威廉頌》作為世界上最老的國歌之一,誕生于16世紀。那個時期,荷蘭獨立戰爭期間反抗的敵人正是西班牙。或許,在那個時候沒有人能想到500年后,荷蘭與西班牙會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上演一場幾乎讓全世界窒息的“戰爭”……頑強的荷蘭人頑強抵抗了115分鐘后,還是轟然倒下了。在主裁終結比賽的那一刻,硬漢羅本仰天長嘆、斯內德淚流滿面,曾經帶給我們無限激情的橙衣軍團再一次與世界杯冠軍擦肩而過……昆德拉說:“當我們面對生活這一不可避免的失敗的時候,我們能做的就是試著理解它。”也許有人希望的是一場永恒,然而當“永恒”前面加上“一場”這個定語,其本身就是對永恒的一種背叛。

于是我們苦苦尋覓,終于,找到了一個詞:記憶。我們不會忘記,曾經在世界杯足壇盡情綻放的郁金香,真正引領了歐洲足壇藝術足球的潮流。

提起藝術足球,人們很容易聯想到1982年世界杯上的那支巴西隊,盡管那支球隊在意大利的混凝土防線面前悲壯倒下,最終無緣四強,卻在世界足球的歷史上為自己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正是由于那支巴西隊的出現,人們的腦子里開始有了“藝術足球”的概念。

至今從未有人給藝術足球下過明確的定義,因為它本來就屬于一種難以定義的范疇。人們只知道那是一種由濟科、蘇格拉底、法爾考一起踢出的足球,一種追求唯美意境的足球,不為結果所左右。對于藝術足球的考證,不能上溯到貝利及其之前的時代,因為那時的足球與現在完全不同,一支球隊場上的前鋒隊員多達六七名,進攻時如洪水般洶涌而來。自上世紀70年代初對越位規則重新修訂以及荷蘭人發明全攻全守戰術以來,足球才發展到現在的模樣。

由此可見,在1982年的巴西隊之前,最有藝術足球相的當數克魯伊夫領銜的荷蘭隊。橙衣軍團的全攻全守打法在1974年世界杯上令人耳目一新,邊路突破銳利,中路配合流暢,進攻如水銀瀉地一般。在與德國的決賽中,荷蘭隊中場開球后經過14腳傳遞將球送入對方禁區并獲得點球,當他們罰進點球取得1:0領先時,德國人還沒有碰過皮球。雖然頑強的日耳曼戰車最終逆轉奪冠,但那支風格飄逸、進攻流暢的荷蘭隊吸引了眾多球迷的支持,并漸漸為自己贏得了“無冕之王”的美譽。

然而,讓球迷意外的是在本屆世界杯上,橙衣軍團果斷拋棄了他們踢了36年的全攻全守的漂亮足球,采取了一種更為兇悍的踢法。所以我們發現,整場比賽,荷蘭隊沒有全攻全守,只有“28米線”的你死我活,名帥溫格在現場解說中反復強調,荷蘭人在決賽里要的是大禁區前10米處的控制權!這正是穆里尼奧后腰戰術中強調的“28米線”概念,于是比賽的場面有點滑稽:德容像烏德勒支農場的奶牛一樣粘住了個頭矮小的哈維和小白,范博梅爾則像風車一樣絞殺著風一樣的佩德羅,不到28分鐘韋伯就亮出5張黃牌……目前世界足壇年薪最高的教練穆里尼奧認為:“‘保守是一門哲學。”這個賽季穆里尼奧的戰術安排引發了很多歐洲足球名宿的批評,但外在狂熱、內心卻無比謹慎的穆里尼奧帶領國際米蘭憑借著“保守主義”,在本賽季不但奪回意甲冠軍,還在歐冠決賽中捧起冠軍獎杯。這就不難解釋為何“防守至上”在南非世界杯賽上大行其道。出線壓力讓各隊不約而同地先扎緊自家籬笆。“世界杯賽不是游戲,贏得比賽比踢漂亮足球更加重要,我們不能在漂亮足球上花費更多精力。”主帥范馬爾維克說,“或許我們應該爭取多進一些球,但那是另一件事,我們要贏球,哪怕‘丑陋地贏球。”

范馬爾維克的前任范·巴斯滕在這方面的教訓可謂深刻,兩年前的歐洲杯賽,荷蘭隊在小組賽中以3∶0大勝意大利隊,接著又以4∶1狂勝法國隊。然而,出線后心高氣傲的荷蘭人輸給了堅持防守反擊的俄羅斯隊,而止步八強,為此巴斯滕也在歐洲杯后下課……

如今,范馬爾維克來了,顯然他并不介意輿論的指責,何況他還率領并不被外界看好的橙衣軍團一路高歌殺進決賽。

或許,在荷蘭人眼中,西班牙是個非常特殊的對手,這個對手的打法他們再熟悉不過了,這種足球他們踢了36年,贏得無數的贊譽,卻至今兩手空空。或許,荷蘭人根本就沒有懼怕這個對手,因為他們了解西班牙的打法,了解這種足球的所有優缺點,因此,他們有方法對付西班牙的控球優勢。然而,對荷蘭不利的是,西班牙在加時階段率先取得進球。也正是在那個時候,短短的5分鐘時間里,我們又看到了那支無比熟悉的荷蘭隊——對手領先,將荷蘭逼入絕境,同時也把荷蘭人骨子里的進攻才華徹底逼出來,半決賽對烏拉圭,1/4決賽對巴西,荷蘭人都曾打過短暫的“全攻全守”,這是骨子里的東西,雖然不常用了,但危機時刻他們沒有忘掉這種進攻的法寶。可是,遺憾的是,留給他們的時間太少了……

北京時間7月12日凌晨5點零2分32秒,南非世界杯在這一刻定格:斗牛士欣喜若狂,郁金香飲恨戰場!

其實,在那一刻無數球迷依然會把掌聲送給荷蘭隊,他們一樣是英難,“悲情郁金香”依然美麗。也正是在那一刻起,無數球迷又開始期待下一個輪回:4年后,讓我們在巴西再聚首,我們期待郁金香能夠再次綻放,期待更多的巨星演繹更漂亮的足球——可嘆的是像科威爾、卡納瓦羅、布馮、普約爾、范布隆霍斯特們都將在記憶深處變成永恒,可喜的是像穆勒、羅本、斯內德、梅西、C·羅們還會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