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天甲流狙擊戰

胡宇萌 劉 濤

2009年9月3日,北京科興生物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北京科興)的甲流疫苗獲得國家藥監局批準生產許可,成為全球首個研制生產出甲型H1N1流感疫苗的企業。

從拿到毒株到生產出第一支甲型H1N1流感疫苗,北京科興的甲流狙擊戰用了87天。

北京科興總經理尹衛東,上世紀60年代出生,唐山衛校出身,在一家國有防疫站工作10年。就是這樣一位完全“草根”的技術創業者,創造了疫苗產業的一個紀錄,并把北京科興帶上了納斯達克(世界最大證券交易市場)。

甲流突襲

2009年4月13日,墨西哥發現首例人感染甲型H1N1病例。隨后,疫情迅速蔓延。

甲型H1N1流感疫情爆發以來,尹衛東的心情一直起伏不定。北京科興是中國唯一獲得國家食品藥品監管局(SFDA)大流行流感疫苗生產批件企業,也是中國唯一的國際流感疫苗供應行動組(IVS)成員。這意味著,中國甲型H1N1流感疫苗的規模化生產將由北京科興承擔。

作為“大流行流感疫苗研制”課題負責人,尹衛東一直非常關注全世界的流感信息。在4月25日世界衛生組織(WHO)正式通報墨西哥爆發“豬流感”疫情之前,他和他的團隊就已經通過國際交流渠道了解到這一信息,只是當時并沒有明確的研究結果。當獲悉WHO的通報信息之后,他心里驟然緊張起來,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危害到底有多大。

隨后,WHO再次通報與墨西哥相鄰的美國和加拿大同樣發現了這一疫情,而且患者數量急速增加。“這個消息倒是讓我和我的團隊放下心來,因為我們相信,美國作為世界上疾病防控體系最完善和治療水平最高的國家,一定會有很好的應對之策來防控這一新流感。”尹衛東說。

但疫情形勢并沒有像尹衛東所預測的那樣發展。4月29日,WHO連夜召開發布會,宣布將疫情警告級別提高到5級,而且美國的疫情報告數量每天都以數百例的速度增加。

這段時間里,北京科興與國際流感疫苗供應行動組(IVS)成員間保持著密切的信息溝通。“原來一周就溝通一次,現在有時兩三天就交流一次,保證我們能在第一時間了解全世界最新的疫苗研制動態和疫情趨勢判斷。”尹衛東說。

此時,一些研究者和媒體也開始將目光轉向疫苗的研制。“有沒有一種針對甲型H1N1流感有效的疫苗?”來自國家相關部門官員和各界人士的電話不間斷地打給尹衛東和他的同事們。

作為一名科學家,尹衛東當時并不能給他們提供答案。那幾天他最大的壓力來自對這場疫情趨勢的判斷,甲型H1N1流感是大流行流感,還是季節性流感,將直接決定疫苗的研制和生產方式,而這些最終必須由WHO來判定。

通過IVS渠道傳來的消息是,目前WHO的有關實驗室已經正式開始了甲型H1N1流感疫苗毒株的培養。如果不出意外,5月底的時候就能培養出研制疫苗所需的毒株。

戰前籌備

2009年5月6日,科技部部長萬鋼在北京市市長郭金龍的陪同下在中關村就國家重大科技專項工作進行調研,一行人還特意來到北京科興。在這次調研中,萬鋼和郭金龍等對北京科興2004年以來與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合作承擔的國家科技攻關項目“大流行流感疫苗研制”課題的進展,以及公司制定的《大流行流感(甲型H1N1株)疫苗生產預案》尤其關注。

3天后,SFDA副局長吳湞、藥品注冊司副司長楊威等一行8人來到北京科興,專門考察大流感疫苗研發生產情況。

尹衛東說,SFDA已經準備啟動針對新流感疫苗的特別審批程序,“一旦政府確定需求,新疫苗生產可以直接走特別審批程序,3天內即可通過審批而立即啟動生產”。

這一特別程序,實際上就是SFDA對疫苗研發實行早期介入,并將疫苗的注冊檢驗與企業自檢同步進行。“正常程序由兩個時間段來完成,現在在同一個時間段內同步完成檢測,可以大大縮短疫苗使用前的檢測時間。”尹衛東解釋說。

北京科興做出決定,一旦WHO用于疫苗研制的毒株到達,走完特別審批綠色通道之后,將全部停掉季節性流感疫苗的生產,轉而生產甲型H1N1流感疫苗。

5月11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明確指示“加強技術和物質準備,加快我國疫苗研發和生產進度”。

等待“毒種”

在萬鋼和郭金龍調研之前,北京科興已經在內部啟動了《大流行流感(甲型H1N1株)疫苗生產預案》,成立了信息收集、國際聯絡、毒種聯系、疫苗原材料采購、質控和質檢等小組,“要求每個小組成員24小時開機,電腦都處于開啟狀態”。

大流行流感疫苗生產的基本程序是:將毒株接種于孵化了10天左右的雞胚的尿囊腔中,然后把雞胚放入密閉、無菌、35℃恒溫的孵化箱中,使毒株快速繁殖。3天后,收獲尿囊液,用福爾馬林加以滅活處理。滅活試驗和無菌試驗合格后,再對其進行濃縮和純化,從而得到病毒原液,然后再稀釋、添加佐劑,分包裝成成品,鑒定合格后上市。

北京科興的疫苗制備,以一株可能引起流感大流行的毒株為模型,用毒株進行疫苗生產,而毒株變異后,只需要更換毒株,就可以按照既定的工藝路線和質量標準進行疫苗的生產。

尹衛東說:“6年前,我們開始SARS和禽流感疫苗的研制時,由于對病毒研究沒有任何基礎,所以相關研制也就從零開始摸索,研制結果也因此變得不確定。經歷了6年的研究,我們終于具備了生產設備、原材料、科研人員、檢驗人員等條件,原來打下的基礎剛好派上了用場。”

萬事俱備,只差“毒種”。制造疫苗的毒株,與從患者體內直接分離出的病毒毒株并不一樣,是需要經過特殊培養和實驗室改造形成的減低毒性的特殊病毒株,由于首次構建的毒株數量稀少,只用于向各疫苗生產企業分發一個“標準文本”,因此也被稱為“毒種”。

疫苗用“毒種”從何而來?5月27日上午,世衛組織在美國CDC確定了最終的甲型H1N1流感疫苗生產用毒株。6月8日下午1點40分,自美國CDC發往北京科興的甲型H1N1流感疫苗生產用毒株運抵首都國際機場。在國家應對甲型H1N1流感聯防聯控保障組、海關總署和國家質檢總局三部門的聯合協調下,海關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各種清關、檢疫檢驗手續。當晚8點,毒株被送抵科興。而在以往正常情況下,毒株出關要兩三天時間。科興實驗室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好所有實驗材料,毒株一到,馬上開始毒株種子批量制備。

狙擊甲流

在設計思路上,北京科興啟用“原型疫苗生產工藝”生產流水線。這種“模型”的生產工藝、質量標準、抗原含量和組分,以及免疫原性、安全性、效力等均進行了嚴格設定并報管理部門備案,只在流感的病毒毒株這一環節留作空白。當流感大流行出現,只需將模型疫苗毒株更換為當前流行病毒株,并報主管部門審評后,就可以立即投入生產。此模型的概念及生產體系源自歐盟。“現在看,我們做人用禽流感疫苗,最大的貢獻是推動政府了解什么是流感大流行,建立了一套快速動員的規則和體系。同時,讓我們做出了模型疫苗的路子。”尹衛東說。

北京科興把甲型H1N1流感疫苗的生產變成了一道填空題,而且它是國內掌握大流行流感疫苗批件的唯一企業。但尹衛東向政府提議,若最后結果疫苗只能按大流行流感疫苗來生產,那么希望國內的疫苗生產企業形成一個同盟,避免只能北京科興一家生產的緊張局面。疫苗企業委托生產的做法在此前是被嚴格禁止的。但是在甲流的嚴峻形勢下,藥監局改變了一貫的態度。

在不到一個月內,北京科興的首批疫苗下線,進入檢定程序。通常情況下,疫苗生產出來要由企業自檢合格后再送到中國藥品生物制品檢定所檢定。至少要35個工作日才能出結果。但這一次,疫苗生產出來后科興的自檢與中檢所的檢定同步進行。

7月22日,科興甲型H1N1流感疫苗臨床試驗在北京懷柔展開。至7月25日分批完成1614例受試者的第一針接種。

8月17日,科興的甲流疫苗臨床試驗揭盲會在北京舉行,在這次會上確認了,甲流疫苗可用季節性流感疫苗工藝生產,且不需要佐劑,15微克就可以達到保護效果。

9月3日,科興甲型H1N1流感疫苗獲得國家藥監局批準生產許可,全球首支獲得政府審批的甲型H1N1流感疫苗在中國誕生。此后的第二天,河南華蘭生物工廠股份有限公司拿到政府批件。華蘭是國內產能最大、資本最為雄厚的民營疫苗企業。

疫苗生意經

就在北京科興甲型H1N1流感疫苗獲得國家藥監局批準生產許可消息宣布當日,控股北京科興的Sinovac在美國證券交易所(AMEX)的股價沖到10.3美元。11月18日,科興生物成功轉板納斯達克。在葛蘭素史克、諾華、默克等五大國際巨頭壟斷的全球疫苗產業格局中,北京科興這家創辦于2001年、多年來以單一的甲肝滅活疫苗為主營產品的民營企業,一戰成名,不再沉默。

在甲流這場接近完美的戰役中,北京科興賺到錢了嗎?

據悉,甲流疫苗獲得批件的第二天,北京科興就接到工信部330萬劑的訂單。隨后,科興又收到國家訂單1149萬劑。但比科興產能更大的華蘭生物接到超過1800萬劑的訂單,浙江天元接到1500萬劑訂單。

尹衛東表示,依靠甲型H1N1流感疫苗的銷售,公司產品的毛利率有望保持在80%以上,而今年的全年銷售額將達到5500萬美元～6000萬美元。

我國政府規定,甲流疫苗不允許自行上市,要由國家收儲,統一調配,免費為公眾接種。但政府至今未對甲流疫苗做明確定價。在新加坡,流感疫苗也是國家統一購買,公眾付費接種,30新元左右一劑,大概相當于150元人民幣。業內人士估算,中國的甲流疫苗定價與季節性流感疫苗相當,不會超過30元一劑,但利潤率很高。剛開始,北京科興的甲流疫苗全部是墊資生產,占用資金2億多元。2009年12月中旬,訂單生產完成之后,國家采購資金由疾控中心統一支付到企業。

2009年12月23日,2009 CCTV中國經濟年度人物頒獎典禮在北京舉行,尹衛東獲得CCTV經濟年度人物年度創新獎。在獲獎感言中他這樣說:針對傳染病和疫苗的研制永遠是很專業的問題,它遠遠不像銀行家和企業家那樣有很高的知名度,新疫苗就是一定要有好醫,一定要有好藥,一定要有好的新疫苗給大家使用,才能使大家有平靜的生活。

此外,尹衛東透露,目前北京科興正在抓緊研發手足口病疫苗。2009年,中國的手足口病已發生上百萬病例,造成300多個孩子死亡,其致命性遠大于甲流。

在疫苗研發的道路上,尹衛東將繼續踏上征程。

(據《創業家》《經濟觀察報》相關資料整理

泰平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