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著腰,低著頭,躡手躡腳,向蘆葦深處走去。
除了輕微的風聲,空氣中四處都是翅膀的振動聲,他熟悉這些聲音,清脆,干凈,溫暖,像絲綢從指間劃過的聲音。他是這一帶有名的獵手,空中的鳥兒,即使飛得再高,也難逃他銳利的眼睛,以及百發百中的獵槍。子彈呼嘯而出,天空中旋即有一團黑影,孤獨地應聲而落。從無意外。
他找到一塊稍高一點的干地,蹲伏下來。望過去,不遠處就是江灘,鳥兒們此刻都在那兒戲水,覓食,打盹,或者互相梳理羽毛。午后的陽光,將江灘上的鳥兒們,曬得暖洋洋。他的目光,在鳥堆里逡巡。
最多的是野鴨,好看的綠頭鴨,調皮的翹鼻麻鴨,貪吃的斑嘴鴨,還有叫聲響亮的瑟嘴鴨,他認得他們,就像熟悉的鄰居。此外,還有幾只大雁,悠閑地踱著方步,甚至還有幾只色彩斑斕的黃鸝鳥。他的目光從它們身上掠過。這些,都不是他今天的目標。
他繼續在江涂上搜尋。它們應該就在這兒啊。突然,他的眼睛一亮。在一撮蘆葦邊,他看到了幾個細細高高的身影,沒錯,就是它們。熱血一下子涌了上來。他揉揉眼睛,確認就是它們。一二三四,對,果然是四只,它們告訴他,總共四只。它們埋頭在江灘上覓食,對他渾然不覺。他一只只看過去,真是太美了,身上是白色的羽毛,翅膀卻是黑色的,展開來,就像一幅黑白水墨畫。沒錯,就是它們,東方白鸛,整個地球上不足三千只,它們比白金還珍貴啊。
他將目光,緩緩地從它們身上收回。熟練地從背上卸下獵槍,擦擦槍管,推上子彈,然后,裝上消音器。他以前從不用消音器,為了這次行動,他特地請朋友定做的。
他端起獵槍,瞄準。十字準星,從江上劃過。一只鳥,又一只鳥。準星所及,無不打了個寒戰,似乎它們能夠感受到來自蘆葦叢中的槍管冷冰冰的力量。
槍口在那群東方白鸛的身上,停了下來。一只東方白鸛,又一只東方白鸛。他猶豫著,不知道瞄準哪一只。最后,他的目光和槍口,同時落在了最后一只東方白鸛身上,它一會兒低頭覓食,一會兒警覺地抬起頭,它看起來比另外幾只東方白鸛顯得緊張。
他把槍口向空中抬抬,直指藍天,那將是鳥兒振翅飛起來時的高度。這也是被他瞄準的鳥兒,最后能夠飛起的高度。做完這一切,他長吸一口氣,然后,揀起一塊土疙瘩,向江灘上扔去。鳥兒都驚恐地飛了起來。
東方白鸛也都驚恐地飛向空中。那只他瞄準的東方白鸛,也拼命地扇動翅膀,向前奔跑,企圖飛起來。它細長的腿上,綴著一件東西。這使它奔跑起來,很別扭,也很困難。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金屬鳥夾。它的生命力可真強啊,被鳥夾夾上后,它竟然能夠拖著鳥夾,逃開了。
在其他鳥兒驚慌的呼叫聲中,它終于也飛了起來。高空,那才是它們自由的家園。他沉著地,緩緩地抬起槍,槍管移動的速度,與它向上升騰的速度,完美地一致。另外三只東方白鸛在空中盤旋,等待著他們的伙伴。它吃力地飛向它們。他再一次瞄準,然后,右手食指輕輕地、冷冷地扣動了扳機。
“砰——”子彈劃破空氣,如絲綢破裂。
突然,它一個趔趄。
打中了!一個黑影,從半空墜落。正是那只金屬鳥夾。子彈將鳥夾與東方白鸛的腳的連線,擊斷了。
東方白鸛,鳴叫著,向天空飛去。它的細長的雙腿,有力振動的翅膀,在空中,畫出優美的曲線。
他收起槍,仰視天空。多么藍的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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