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罪者

韓松落

布賴恩·德·帕爾瑪導演的《黑色大麗花》里，闖蕩好萊塢的末流女演員伊麗莎白·肖特被殺，因其死狀慘烈、生平故事詭秘凄艷成了轟動性話題，媒體連篇累牘地報道案情進展。警察局里則出現了大批認罪者，主動承認是自己殺死了伊麗莎白·肖特，男女老少都有，自述的動機千奇百怪，成為這部片子里最具黑色幽默的部分。

電影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伊麗莎白·肖特22歲時來到好萊塢，想進入電影圈。因為相貌并不出眾，她走上銀幕的路異常坎坷。但她性格豪放，迅速成了社交界名人，并被當做“性感女神”。1947年1月15日，她的尸體被發現，當時，她黑色的頭發呈放射狀向四周散開，媒體于是給了她“黑色大麗花”這樣一個稱號。案子后來成了懸案，但此后多年，約有500人主動承認是“黑色大麗花”案的兇手。

轟動性的案子后面，總有大批找上門來的認罪者。1932年，美國飛行英雄查爾斯·林德伯格20個月大的兒子遭到綁架并被殺害，警方用4年時間找到了兇手——一個有前科的德國木匠。但在此期間，先后有200人主動出來認罪。在美國歷史上最大的連環殺人案“綠河疑案”偵破前的20年里，不斷有“疑犯”出現——他們常在對女性實施性侵犯時自稱“綠河殺手”。

那些最終被確認的殺人者，也常夸大自己的罪行，殺死著名導演波蘭斯基妻子的“曼森家族”、殺人無數的得克薩斯州人亨利·李·盧卡斯都是如此。后者稱，20年間，他在美國、日本和歐洲幾個國家，共殺了600人。

最令人感到困惑的，還是那些認罪者。心理學家認為，他們出面認罪，是出于引人注目、與名人和轟動性事件掛鉤的病態需求。他們已經急切到不在乎出什么名、付出什么代價，只要被人看到、議論，成為旋渦的中心，就可以得到極大的滿足。他們讓我想起那個著名的笑話：街上有人圍觀車禍，有一個后來的人擠不進去，大喊“受傷的是我兒子”。人們給他讓開了一條縫，他進去了，也傻眼了——受傷的是一頭驢。

當然，也不排除一些人對罪案和怪異事物本身的那種迷戀。最經典的是“小美后命案”。1996年12月26日，美國科羅拉多州博爾德市，6歲的“小選美皇后”瓊貝尼特·拉姆齊在地下室被殺害。案發10年后，曾是小學老師的約翰·卡爾自首，但證據顯示，他當時根本不在現場，DNA也和現場遺留物不符。專家認為，他是過分關注兒童性侵犯案件，以至于假想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的兇手。他被迷住了，被自己竟然“不在場”的遺憾擊垮了。

總之，總有那么些人，試圖使自己沉悶的生活起點波瀾，哪怕是以主動成為疑犯的形式。平靜的生活，對一些人是福祉，對另一些人則是毒藥。

（鄭曉松摘自《新京報》2009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