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遺忘的“金陵毒酒夜”

肖 舟

1939年,在日偽統治下的淪陷區的核心——南京城里,在戒備森嚴的日本駐中國總領事館的盛大酒會上,發生了震驚中外的“金陵毒酒夜”事件,兩名日本人當場斃命,20多人中毒……

日前,筆者拜訪和這段歷史事件間接當事者的后人,開啟這段塵封了近70年的往事,力求為抗戰勝利65周年略添些驚心動魄的細節……

秘密潛伏

詹長炳、詹長麟兄弟倆出生在當年世居南京的一戶貧民家庭。哥哥詹長炳,1910年生;弟弟詹長麟(又名詹長林),1913年生。

1934年4月,詹長麟由父親的一位茶友王明和兒子王高科介紹,到日本駐華總領事館應試當勤雜。詹長麟順利通過了日本總領事須磨彌吉郎的面試,成了領事館的勤雜工。

令詹長麟想不到的是,王高科在1933年即加入了國民黨首都警察廳,任務就是搜集日偽情報。介紹他到日本總領事館工作,就是情報組織一手策劃與部署的。當時日本已經侵占了中國東北,并瘋狂地向關內地區擴張。為此,國民政府在各方面進行抗日備戰的工作,其中包括至關重要的對日情報工作。

由于他們卓有成效的工作,多名日偽漢奸相繼被捕。日本人據此懷疑辦公室差役中有人和國民黨軍方聯系,遂將其中3個差役辭退,其中就包括王高科,但卻留下了詹長麟。

詹長麟每天為日本總領事收發信件、打掃房間、傳呼人員、采購物品等,館里的各種動向,甚至包括總領事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之中。他每次獲得情報后,都通過各種渠道及時傳遞給首都警察廳外事組。

詹長麟兩面拿工資,家里的生活比較寬裕,但他的工作卻十分危險,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他機警靈活,出入生死之間時,顯得膽大而又心細。

1936年2月,詹長炳也被日本總領事館雇用當仆役,參加了首都警察廳外事組。從此,兄弟倆人便并肩戰斗在這條秘密戰線上。

敵后堅守

1937年12月初,侵華日軍向南京進攻。8月,日本駐南京總領事館即將關閉。詹長麟兄弟接到首都警察廳外事組的命令,要他們在南京潛伏,伺機重回總領事館工作。

12月13日,日軍占領南京后,日本總領事館恢復。詹長炳、詹長麟兄弟找到日本總領事館的總領事堀公一,得以重回廚房任仆役。

1938年4月1日,撤退到武漢的國民政府將原復興社改組為“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即軍統局)。詹長炳、詹長麟兄弟所在的南京潛伏組織劃歸軍統局指揮,稱為“軍統局南京區”。

戴笠指示部下50余人留在南京,堅持地下抗日斗爭,并調南京區籌備處少將處長尚振聲任副區長。而尚振聲姑父曾經擔任過汪偽第二號人物周佛海的的太極拳教師,私交甚好,尚的妻子與周的妻子也常有來往。

在日軍近4個月的大屠殺之后,局勢略趨平靜,尚振聲找到王高科,要求其做交通情報員,把往來情報,通過香煙傳送到江北。當時往來江北與江南之間要通過多道日軍關卡,路上不時都有日軍隨時截查,稍稍沉不住氣,就會暴露被槍殺。王高科冒險多次前往江北,送出了大量的情報。后來,他又想方設法用油桶裝了一個發報機,從江北帶進南京城里,并順利交給尚振聲,這以后才減少了前往江北送情報的活動。

痛下“毒手”

1939年6月10日晚19時許,日本駐華總領事堀公一在其官邸舉行盛大酒會,隆重招待日外務省次長清水留三郎和隨員三重以及侵華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部頭目。汪精衛偽政權中的幾個幕僚也應邀參加。

軍統局南京區得到這一重要情報后,決定發動一次史無前例的投毒行動,將日偽的核心分子一網打盡。他們專門成立了投毒行動小組,由尚振聲任組長,詹長麟則被定為投毒的實施人。

酒會剛開始不久,忽聞有人怪叫“酒里有毒!”立時舉座皆驚,亂作一團。堀公一命令書記官對酒宴用的陳酒徹底檢驗,又急令醫院速派醫務人員趕來搶救。約過了15分鐘,陸續有人喊身體不適,既而有人倒地,赴宴的人幾乎都嘔吐不止。兩個貪杯的日本書記官宮下和船山中毒甚重,當晚斃命。此事震驚日寇,消息很快傳遍了大江南北,群情振奮。

1939年6月12日星期一的《中央日報》第2版用一則簡短的消息報道了此事:“敵外務省政務次官清水留三郎,日前抵滬赴寧,敵駐寧總領館于十日晚七時設宴歡迎……計二十余人。所食黃酒中為暗置強烈毒質,敵偽暢飲后立即中毒,均暈倒地上,一時秩序大亂。”

6月18日星期日的《中央日報》第2版報道稱,仍有人“中毒甚深,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這就是震驚中外的“金陵毒酒夜”事件。

據目前寓居深圳的王高科長子王正山和住在南京邁皋橋長營村的次子王正勇敘述,他們曾聽父親說,這次下毒采用的是一種叫醉仙桃的毒藥,這是一種中藥,能夠麻醉人的神經。如使用過量,能當場致人死亡。為了精確藥的用量,他們曾拿猴子做試驗。如果日本人喝下毒酒之后,似在醉態當中緩慢死亡,不僅不容易被人察覺,而且詹氏兄弟就能有比較充分的時間全身而退了。

晚宴上,詹長麟見毒酒已被敵人喝下去,知道任務已經完成,便急忙脫掉白色工作服,跳上自行車,騎出總領館后門,趕到不遠處的傅厚崗巷子里與哥哥會合后,趕到燕子磯笆斗山江邊,王高科等人早已奉命在此接應他們,撤到江北。

巧放煙幕

據定居在河南省開封市的尚振聲女兒尚慧潛女士告訴筆者:為了防止日偽當局傷及無辜的同胞,也為了保護好軍統在這里的地下組織,事后尚振聲指示以詹長炳、詹長麟兄弟的名義,寫了一封親筆信,寄給日本總領事館的公使兼總領事,說明投毒案的真相,承擔一切責任,并表明他們這次投毒行動并非出于個人私怨,而是出于對日本侵華暴行的國仇家恨。

信中寫道:“我們不管成功的可能性大小,只是為了滿足報仇雪恥的心愿。我們事前對誰也沒有講,事后更不愿意給別人添麻煩,‘好漢做事一人當,我們不想再說假話。我們已經來到上海,明天就要去香港,你們有本事就請來捉我們吧!我們在領事館進行這次行動,唯恐牽連總領事,但想不出其他報仇雪恥的方法,所以就在公館宴會的時間下了手。這樣做對不起總領事,感到遺憾。”

堀公一看了信暴跳如雷。日軍立即派遣特務在上海和香港布下暗哨,定下抓捕詹氏兄弟的行動方案。但結果一無所獲。

其實,信中聲稱詹氏兄弟將前往香港,是他們放出的煙幕彈。實際上,詹氏兄弟在軍統組織的幫助下,在江北六合鄉隱蔽起來,后過長江,經上海,到了浙江,歷經磨難,在抗戰勝利后回到了離別數年的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