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英國文學史上的《堂·吉訶德》
——《匹克威克外傳》藝術特色解讀

□韓彥枝（濮陽職業技術學院外語系，河南 濮陽 457000）

19世紀英國文學史上的《堂·吉訶德》
——《匹克威克外傳》藝術特色解讀

□韓彥枝（濮陽職業技術學院外語系，河南 濮陽 457000）

《匹克威克外傳》人物描寫場景設計情節設計象征意義

《匹克威克外傳》中“漫畫式”的人物描寫幽默風趣，生動形象；場景、情節設計巧妙夸張，荒誕無稽，是一部雅俗共賞的幽默諷刺喜劇，更是一部富有哲理且具有深刻象征意義的批判社會現實的文學作品，堪稱當代的《堂·吉訶德》。

《匹克威克外傳》①是19世紀英國著名小說家查爾斯·狄更斯的成名作。全書以匹克威克先生與流氓騙子金格爾的矛盾沖突為內容主線，通過天真善良、不諳世事的有產者匹克威克帶領其信徒們在英國各地漫游的奇趣經歷與所見所聞，描寫了當時英國城鄉的社會生活和風土人情，著力抨擊資本主義的法律、司法制度，最終以金格爾的幡然醒悟、改邪歸正為象征，揭示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主題。

小說對匹克威克一行四人出游途中所遇所聞的許多令人忍俊不禁的滑稽故事作了精彩描述，也對當時社會現實生活的各種場景，如街道、廣場、客店、旅館、公寓、別墅、學校、法庭、監獄等作了生動描繪，肯定了當代生活素材的美學價值。②這部小說在英國文學史上最主要的貢獻不僅在于它最早以當代現實生活為創作素材，而且在于它以喜劇的手法描繪了當時社會上不同階層的人物，如紳士、馬車夫、仆人、流氓、獄吏、房東、牧師、律師、政客、法官等。

《匹克威克外傳》是一部按月分期發表的小說，它懸念迭出，吊著讀者的胃口，讓大家迫不及待地等著看下一期。人們隨時都會被那些巧妙、生動而深刻的諷刺描寫所吸引。狄更斯不僅以夸張、巧合和戲劇化的手法刻畫人物、描寫環境和設計情節，制造出特有的幽默情味，而且賦予作品嚴肅的社會批判意義。他毫不留情地抨擊了社會上種種丑惡的現象，諷刺的對象涉及到英國公私生活的各個方面。在他犀利的筆鋒之下，社會上那些頭面人物虛偽奸詐、唯利是圖的丑惡嘴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人難忘。他的諷刺幽默尖刻，入木三分，不愧是當代的《堂·吉訶德》，具體說《匹克威克外傳》的藝術特色有：

一、“漫畫化”的人物外貌特征描寫

小說善于用“漫畫法”來表現人物。小說開頭通過會議秘書的視角對主人公匹克威克先生作了如下描述：“那個禿頂以及那副全神貫注地望著秘書的臉的圓眼睛”，“在那個額頭底下，匹克威克那碩大的腦袋正在認真地思索，而在那副眼鏡后面，匹克威克滿含笑意的眼睛正炯炯發光”，“口若懸河的匹克威克，一只手優雅地放在燕尾服后面的下擺里面，另一只手在空中揮動，使他那慷慨激昂的演說更加鏗鏘有力。由于他高高地站在椅子上，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穿的緊身褲和綁腿。這兩件東西穿在匹克威克身上，使人們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又敬又畏的感覺”。一個戴著眼鏡、面容和善、長著碩大的禿頂腦袋、充滿激情的滑稽而古怪的人物躍然紙上。騙子金格爾出場時的描寫也非常鮮明生動：“他的綠色上衣在燕尾服流行的時候一定是件考究的禮服，但當年穿它的人個子顯然要比眼前這人矮得多，因為那兩只污跡斑斑褪了色的袖口幾乎遮不住他的手腕，他那條過緊的黑褲子上有好幾個地方磨得油光錚亮，說明已經穿了很久。”

在人物塑造上，狄更斯善于捕捉人物身上最能體現其本質的性格特征，把它濃縮為一句話、一個動作，加以夸張，并反復展示，以便加深印象。讀到“禿頂的碩大腦袋”、“炯炯有神的圓眼睛”、“緊身褲和綁腿”、“一只手優雅地放在燕尾服后面的下擺里面”等語句，讀者會自然聯想到“偉大的”匹克威克。“綠色上裝成了騙子金格爾的代名詞。還有“有詩人風度的”斯諾格拉斯，“運動好手”溫克爾，“天生情種”特普曼，“總也睡不醒”的胖孩子喬，隨時都會“昏厥過去，變得人事不知”的急于嫁人的老處女姑媽等等。栩栩如生的精彩描述，讓人難忘。

二、“喜劇化”的人物性格塑造

作者懷著鮮明的愛憎，運用引人入勝的寫作技巧和精彩無比的喜劇手法，成功地塑造了不同性格的人物。匹克威克在出行途中陷入多重困窘的境地，作品盡力渲染他的天真、幼稚及不懂生活。匹克威克總是好心腸辦傻事，到處吃虧出洋相，在屢遭挫折的情況下仍保持樂觀開朗的性格，讓人覺得可笑，又逗人喜愛。薩姆·維勒是小說中塑造的另一個出色的人物，他出身貧苦人家，是在城市下層人民中混出來的，社會大學堂造就他通曉世故，一次次為他的主人解圍，充分表現出機智多謀、勇敢干練的性格特征。這樣一個幽默機智、活潑開朗的人物和他的主人匹克威克一智一愚，相映成趣，不僅添加許多笑料，而且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作者不僅給正面人物都敷上一層喜劇色彩，而且對反面人物和丑惡現象也都采用喜劇的藝術手段，加以夸張，令人看到他們可鄙又可笑的真面目，達到尖刻嘲諷和憤怒譴責的藝術效果。在塑造金格爾這個人物時，狄更斯從著名演員馬修斯那兒借來了他所擅長的“不連貫的獨白”。狄更斯通過惟妙惟肖的描寫加上個性化的語言，成功地刻畫出一個油腔滑調、厚顏無恥又聰明狡詐的騙子形象。

三、“夸張、巧合”的場景描寫

小說中有多處場景描寫夸張、巧合，非常幽默風趣。匹克威克和他的三個朋友觀看營地大閱兵演習，正當他們贊嘆場面的雄偉壯觀并陶醉其中時，卻發現他們身邊已無其他觀眾，獨有他們“暴露在交戰雙方的火力之下”，于是“匹克威克先生的鞋底朝了天……（這位）可敬的領袖正在追趕自己的帽子，那帽子像是同他在開玩笑，又蹦又跳地往遠處滾去。……風呼呼吹著，匹克威克先生也呼哧呼哧直喘氣，帽子歡快地不住往前滾動，就像在大浪里戲水的一頭活潑的海豚……匹克威克先生已經精疲力竭，正想就此算數，卻不料帽子猛然撞到了一輛馬車的輪子上……匹克威克先生看到機會來了，便快步沖上去，一把抓住自己的財產，將它扣在頭上”。匹克威克先生溜冰的場景也非常生動有趣：“在他滑完一段之后,臉上掛滿了調皮的笑容;他的黑色綁腿在雪地里快樂地滑過,他的眼睛在眼鏡片后面快樂得閃閃發光……正當運動進入高潮、滑行速度最快、大家的笑聲最響亮的時候，突然咯啦啦響起一陣尖銳的崩裂聲……一大塊冰不見了，水冒了上來，匹克威克先生的帽子、手套和手帕浮在水面上；至于匹克威克先生本人呢，則不見了蹤影。”小說的幽默之處大多來自于匹克威克外形與內心之間的不協調，這些場景的描寫，把正直善良、天真無邪，“具有一顆年輕的心靈”，卻身體肥胖、行動笨拙、洋相百出的偉人匹克威克展現在讀者的面前。

小說對惡人作惡的場景描寫也極具觀賞價值。兩名惡棍道孫和福格為了向匹克威克榨取更多的錢財，故意激怒他，是“福格故意走到匹克威克先生握緊的拳頭下面逗引他”。逼他動手打人，小說中還繪聲繪色地描繪了伊坦斯維爾鎮荒謬絕倫的選舉場面，鎮上兩個敵對的黨派在競選國會議員時相互攻擊，弄得鎮上居民也興奮到發狂的境地，結果在選民中暈病大流行，許多人毫無知覺地躺在人行道上。這些幽默滑稽的場面描寫，是對當時英國政治制度最辛辣的嘲諷。

四、“戲劇化”的情節設計

小說中那永不枯竭的戲劇化的情節設計迷倒了所有人。匹克威克帶金格爾到好友華德爾家做客，金格爾誘騙華德爾的妹妹與他私奔并騙取一大筆錢。不久，匹克威克又上了金格爾的仆人屈拉的當，深夜在女子寄宿學校等候，準備抓住據說將去誘拐女學生的金格爾。結果他卻撲了空，不僅淋了一夜雨，得了風濕病，還被校方懷疑成盜匪。由于患著風濕病而不得不坐著手推車的匹克威克先生及社里二名成員和華德爾先生、特倫德爾先生到獵場狩獵，由于午飯時匹克威克喝醉了酒倒在手推車里沉睡，于是為了他在那兒不受打擾地睡覺，大家放心地去打獵了。偏偏這當口鮑德維格上尉發出命令，要求園丁“豎個嚴禁闖入的牌子，不讓老百姓闖進來”。當他發現手推車上的匹克威克時，命令“把他推到牲口欄里去”。在牲口欄里美美睡了一覺的偉人醒來時，“以一種無法形容的驚訝神氣望著他周圍的一張張欣喜若狂的面孔”，那是圍觀的“愛開玩笑取樂”的群眾。他們向偉人投擲蘿卜，“然后來了個土豆，隨后又來了個雞蛋，隨之而來的還有其他一些小物件”。匹克威克先生想雇傭薩姆，于是和房東巴德爾太太商量：“你覺得養兩個人是不是要比養一個人多花錢？”可能由于他過于文雅親切，竟被巴德爾太太誤認為是向她求婚，導致巴德爾太太緊摟匹克威克，不僅鬧了個大笑話，最終還導致了這場控告案。這些戲劇化的情節，更突出了匹克威克這個“十足美好的人”卻在現實生活中卻處處碰壁，到處上當，在荒誕無稽的遭遇中接受著考驗和人物特點。

五、“感人至深”的象征手法

狄更斯是一位十分關注社會問題的作家，這部長篇小說雖然描寫了許多荒誕無稽的故事，但它絕不是供人消遣的閑書，而是一部宣揚善良終歸戰勝邪惡的道德理念，富有人生哲理且具有豐富而深刻社會意義的嚴肅文學作品。小說視野開闊，氣勢恢宏，展現出一幅英國城鄉生活、文化習俗的綿長畫卷。小說中對于田園生活的描寫帶有理想的浪漫色彩，是作者一心向往的不受封建壓迫和資產階級剝削的人間樂園，反映作者心目中對古老而美好的英格蘭的向往。

主人公匹克威克起初是一個正直善良卻不諳世事、心直口快且夸夸其談的“名人”，他酷愛在旅行中收集各種見聞，一心渴望在科學上有所發現。但現實生活卻讓他屢受愚弄，他永遠會“上當”。在現實的種種考驗中他仍能保持一顆純真的童心，保持堅強的信念和高尚的動機，無論什么時候，總想按照良心的指引辦事，實在具有令人折服的魅力。

在巴德爾太太對他的控告中，道孫和福格兩個惡律師對他羅織罪名讓他身陷囹圄，使他看到了人性的邪惡和社會底層的黑暗悲慘。在獄中，他平生第一次目睹受貧困折磨的人們的種種慘狀，他感到自己有責任盡量去幫助他們。他一再受江湖騙子金格爾主仆之騙，但當他看到他們身陷囹圄，即將餓死，且真心悔過時，他不念舊怨，全力幫助他們，把他們引向自新之路。

現實生活讓這個初出茅廬的好人擦亮了眼睛，看清了現實，學到了許多書本上得不到的知識，他由一個不諳世事的老天真變成了一個樂善好施者的典型。匹克威克是作者人道主義、樂觀主義精神的體現者，他遭遇的荒誕無稽的事件是作者對爾虞我詐的城市生活的諷刺和譴責，也表現了作者對當時社會制度弊端的認識和憤懣。

《匹克威克外傳》問世已經一百多年，且長期以來被公認為世界文學的經典之作。人們被它深深吸引，成為當時英國社會上上下下的熱門話題。社會上出現了“匹克威克熱”，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人們無論貧富貴賤，幾乎都成為匹克威克迷。

今天我們通過閱讀這部小說不僅可以增長對19世紀上半葉英國社會和世態習俗的認識，而且可以在這部既妙趣橫生又蘊含社會真理的不朽名著中得到高度的藝術享受。正如約翰·福斯特所說：“（這部小說的）的魅力來自其歡樂的氣氛和妙趣橫生的故事，那永不枯竭的滑稽描述，勃勃的生機，機智而敏銳的觀察力，尤其是在描述各種各樣的樂事時那種無可比擬的輕松自如的文筆，迷倒了所有的人。”③

①[英]查爾斯·狄更斯：《匹克威克外傳》，劉凱芳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6.

②錢青：《英國十九世紀文學史》，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年版。

③[英]盧伯克等：《小說美學經典三種》，方士人,羅婉華譯，上海文藝出版社，1990版。

（責任編輯:水涓）

韓彥枝，河南濮陽職業技術學院外語系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