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8年黑死病的起源及傳播

李曉光

（洛陽理工學院 機械工程系 河南 洛陽 471023）

“黑死病”（the Black Death）一詞對今天的人們來說，毫不陌生；但它實際是一個直到公元1832年才被使用的現代術語。中世紀的人們把以之為命名的那場浩劫稱作“大瘟疫”、“大死難”或者“大災難”。以往人們認為黑死病之所以這么稱呼，是因為患者出現黑斑，全身變黑，實際上這是誤解，“黑”在這里并不是指顏色，而是指這場瘟疫的“恐怖”、“可怕”。國外學術界認為該詞出現是斯堪得那維亞語或英語中對瘟疫的拉丁語稱呼，是對“pestisatra”或者“atra mors”的誤解。因為在14世紀，“atra mors”有駭人(terrible)和黑色(black)的雙重含義，這與任何臨床癥狀無關。后人以black譯之實為terrible之意[1]。

目前醫學界、學術界對黑死病的定義是以攜帶鼠疫桿狀菌（又稱耶爾森桿狀菌）的老鼠和跳蚤為傳播媒介、傳播速度極快的傳染性鼠疫。寄生在患病老鼠身上的跳蚤叮咬了人，將鼠疫病菌傳染到人體的傷口上，然后由傷口侵入血液，導致疾病發生。

黑死病主要源自三種相關的疾病：淋巴腺鼠疫（the bubonic plague），這是一種由老鼠攜帶，并且由老鼠身上的跳蚤傳播開來的疾病；肺鼠疫（pneumonic plague），這種疾病結合淋巴腺鼠疫和呼吸道傳染病的特點，可以輕易通過咳舒和噴嚏傳播開來；敗血癥鼠疫（septicemic plague），這種病直接破壞血液循環，它可以以跳蚤為媒介在人群中傳播。

黑死病之類自然疫病災害的源頭，一直是歷史學家所感興趣的話題，關于源頭的問題實際上包括三個方面，黑死病是在哪里形成瘟疫的、黑死病是從哪個區域啟程的以及黑死病為什么會爆發。

鼠疫桿狀菌（耶爾森病毒）在地球上的某些地方是天生的，這些永久的疫源區被稱為“自然疫源中心”，鼠疫形成和傳播系統中，寄生性鼠疫桿狀菌、傳播媒介—跳蚤、以老鼠為主的嚙齒類宿主三者之間是相互依存的，適宜的溫度在鼠疫生態系統中是重要的，上述三者在它們相應的地區占據一定的地理范圍，便構成了“鼠疫自然疫源地”[2]，包括中亞、西伯利亞、中國云南地區伊朗和利比亞部分地區、阿拉伯半島和東非都被認為是“鼠疫自然疫源地”。[3]鼠疫自然疫源地的形成，是宿主、媒介、病原體經過長期的生物競爭，相互適應，通過自然選擇而形成的一個牢固的統一體，并和當地的自然植被、氣候和地理環境，構成了統一的相互依存的關系。

關于黑死病起源有“印度起源說”、“中國起源說”、“中亞起源說”，前兩種說法缺乏實證支持。目前學術界大多數人贊同黑死病起源于中亞的說法。韋爾斯明確指出：“黑死病的發源地是里海源頭周圍地區”[4]；格特夫德認為，中亞的戈壁沙漠是黑死病的發源地，黑死病是從這里“東至中國，南達印度，西經中亞而至中東和地中海盆地”[5]；俄羅斯考古學家奇沃爾松(khvolson)對中亞地區伊塞克庫湖南部一個小鎮的考古也發現，該地區1338年到1339年的死亡率異常的高[6]，他們似乎是黑死病的第一批受害者。可見在黑死病傳入歐洲前，中亞地區已經爆發了。在中亞地區存在著三個主要的鼠疫自然疫源帶，一個是從哈薩克和俄羅斯里海沿岸向南到達克里米亞半島的鼠疫自然疫源帶，一個是從里海東海岸向東延伸到哈薩克斯坦東部的鼠疫自然疫源帶，一個是包括俄羅斯西伯利亞地區與蒙古接壤的地區、蒙古大部分地區、中國蒙古北部和東北北部地區的鼠疫自然疫源帶[7]，這些自然疫源區連接在一起，從亞洲內陸延伸到了歐洲邊境。而且東西方的交往在14世紀的時候變得緊密起來，意大利商業城市迫切希望與傳說中的中國貿易，大批的傳教士和商人，披荊斬棘通過各種路徑來到了中國，隨著商業的繁榮，驛站開始沿途建立[8]，在促進交往便利的同時也為黑死病從中亞傳向歐洲提供了方便。雖然目前還不能確定到底中亞的三個鼠疫自然疫源帶究竟哪個才是黑死病的源頭疫區，但黑死病起源于中亞地區的說法目前是得到學術界的公認的。

那么黑死病為什么會在14世紀中期爆發呢？目前學術界有幾個理論來解釋。其中一個是麥克尼爾等人提出的理論，他們認為蒙古帝國的游牧統治、軍事和貿易擴張是黑死病的根源[9]。從12世紀末開始成吉思汗創立并維持的蒙古帝國的地位相當重要，它是連接歐亞國家的紐帶。當13～14世紀蒙古鐵騎馳騁于亞歐大陸的時候，麥克尼爾認為闖入鼠疫自然疫源區的蒙古騎士和后勤補給線把攜帶耶爾森病毒的嚙齒類動物、昆蟲帶到了廣袤的帝國，從而造成了黑死病的擴散。第二種解釋承認蒙古人的影響很重要，但氣候的變化才是黑死病的根源和擴散的根本原因[10]。13世紀末小冰川時期（the Little Ice Age）的到來，氣候變得惡劣，西歐地區變得更加潮濕；相反地，撒哈拉西羅科風將干熱風吹響亞洲部分地區，使得當地氣候愈發干燥逐漸荒漠化，當地游牧民族不得不驅趕牛羊尋找新的牧場，同時中亞的嚙齒類動物開始為了尋找食物而遷徙[11]，這可能使得鼠疫自然疫源地的穩定性遭到了破壞。還有西方史學家認為是中亞東部地區此時地震和火山頻發，使得中亞地區原本穴居的嚙齒類東奔西走[12]，這也加速了黑死病的擴散。

兩種理論都相當有說服力，因此事實有可能是兩種狀況的結合。14世紀早期幾次重大的自然、歷史事件打破了中亞地區的生態平衡，而社會和政治的變動尤其是蒙古人的影響是黑死病爆發的導火索。雖然目前學術界尚無法確定確切的原因和時間，但這場全球浩劫于14世紀20～30年代在中亞的戈壁沙漠爆發了[13]。

有關黑死病在中亞如何傳播蔓延，到達歐洲的準確時間、地點和傳播途徑等問題，學術界尚無定論，有待考古工作者和史學界進一步研究。關于這個問題的結論大多屬推論，有待考察，筆者較傾向于西方學者霍洛克斯的觀點。霍洛克斯認為“黑死病發源于亞洲西伯利亞一帶的大草原，大約在1331～1332年，瘟疫在中亞爆發，向南傳播，到達了中國和印度，向西襲擊了金帳汗國的城市，此后很快降臨到了主要的商路要塞，……似乎是首先通過陸路到達了克里米亞半島，并隨后從熱那亞設在黑海沿岸的商業中心，通過海路傳播到了意大利”[14]。目前對黑死病如何到達歐洲，西方學者大多沿用意大利編年史家加布里埃爾.德米西（Gabariele de Mussis）在他的《疾病的歷史》中的記載，1346年蒙古軍隊圍攻黑海附近的城市卡法時，軍中已經爆發了鼠疫，蒙古人用巨大的弩機把患病者射入城內，從而將鼠疫傳入卡法。城內僥幸活下來的意大利商人，紛紛乘船逃亡意大利，使得鼠疫也接踵而至歐洲。

對這個傳統的描述，也有史學家提出質疑。有人指出加布里埃爾.德米西本人在黑死病爆發的時候，并沒有離開居住地皮亞琴察，他似乎是從逃難歸來的水手口中獲取的信息，史料的真實性值得懷疑[15]；而且考慮到鼠疫復雜的病因學、發病機制，以及它對嚙齒類或者人類宿主活體的依賴性，那些拋向卡法城的尸體能引起黑死病的大傳染的說法值得商榷。但無論這個故事描寫得是否精準，它告訴我們黑死病是從陸路開始遷移，直到貿易路線的終點，通過海路穿過海洋，黑死病是通過商貿路線實現傳播的。從俄羅斯爆發黑死病的時間上我們可以看到，13世紀40年代，黑死病并沒有從克里米亞向北傳向俄羅斯，直到1350～1351年間才到達那里，不是直接經過草地而是從東歐傳過來的。黑死病的傳播必須通過商貿路線這個紐帶。因此有學者稱“黑死病可能是隨著龐大的中亞商隊流傳到達了意大利商人設在克里米亞的貿易中心卡法，并且導致了克里米亞的韃靼人的災難。”[16]

通過地中海的商業航線黑絲避過從地中海中的一個島嶼—西西里島傳向了西歐大陸：1347年10月，數艘熱那亞商船駛進西西里的主要港口城市墨西拿，幾天之內西西里島的鼠類和居民都被感染，到11月中旬，黑死病遍布全島。從這里，黑死病中心開花，沿著海路、陸路商貿路線四處擴散。1348年1月，黑死病侵襲威尼斯和熱那亞兩個港城，然后蔓延到整個意大利。黑死病在使整個意大利受到摧殘的同時，也取道意大利越過阿爾卑斯山侵入瑞士、德國、波蘭和匈牙利。

1348年1月鼠疫已經在馬賽登陸，在馬賽城大肆肆虐了一番后，開始兵分兩路兇猛地向法國和西班牙腹地推進。一路向西經過法國的郎基多克和比利牛斯山脈侵入西班牙，5月侵入巴塞羅那，不久以后，亞拉岡、加泰羅尼亞、卡斯蒂利里斯、葡萄牙等地區相繼發生疫情，整個伊比利亞半島被黑死病所控制。另一路向北，朔羅納河于3月底抵達教皇皇廷所在地—阿維尼翁，2～5月間，瘟疫掠過納爾旁、蒙特皮埃爾、卡爾卡松和圖盧茲：6～8月間到達波爾多、里昂和巴黎并傳至勃艮第和諾曼底，8月通過英吉利海峽在英國南部梅爾克比地區登陸。1349年，黑死病再次在巴黎流行，由此傳向弗蘭德爾和低地國家。

有關黑死病記載最翔實的信息來自英倫三島嶼。1348年9月由法國南部的波爾多，黑死病侵入了英國的南部。英國有眾多的港口與全歐洲保持著商貿往來，因而黑死病也有可能是從意大利傳來[17]。1348年9月黑死病取道布里斯托和南安普敦方向，從西面和南面侵入倫敦，10月黑死病在多爾塞特郡流傳開來，1349年春天以后，隨著天氣的轉暖，黑死病積蓄了一冬的能量突然釋放，英國南部各郡損失嚴重，3月黑死病在英國東部地區發作，5月降臨英國北部，約克郡、蘭開夏郡都在劫難逃。7月黑死病在英國達到高峰，然后在秋季慢慢回潮。1350年蘇格蘭和愛爾蘭也受到侵襲。

1349年5月倫敦的羊毛船在挪威的卑爾根停泊，將黑死病帶到了斯堪德納維亞和波羅的海諸國，瑞帶、丹麥、普魯士北部和俄國北部都被傳染。從挪威的卑爾根開始，黑死病到達冰島、再到赫布里斯群島，再經過舍得蘭、法羅群島最后到達格陵蘭島，時間是1350年冬季[18]。1350年歐洲大部分地區都在黑死病的死亡恐怖籠罩之下，只有波西米亞地區因為三面環山的地形未受影響。1351年黑死病推進到波羅的海東部和波蘭北部。1351～1353年黑死病由西向東向俄國推進，并在1353年夏天最遠到達了俄羅斯[19]。1348～1353年的5年時間內，黑死病以卡法為圓心以順時針的方向完成了對歐洲的傳播，實現了自己的大爆發。黑死病的泛濫給歐洲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參加文獻：

[1][7]Ole J Benedictow,The Black Death1346～1353：The Complete History[M].New York:The Boydell Press,2004,p.1.,p.45.

[2]曹樹基：《鼠疫流行與華北社會的變遷 （1580～1644）》[J].《歷史研究》,1997年第1期。

[3][5][9][10][11][12][13][15][17][18]Robert S.Gottfried,The Black Death－Natural and Human Disaster in Medieval Europe,[M]New York:Free Publishers,1983,p.9.,p.33.,p.33.,p.33～34.,p.34.,p.23.,p.34.,p.37.，p.58.,p.58.

[4]H.韋爾斯：《世界史綱》[M].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804頁。

[6][16]Philip Ziegle,The Black Death [M].New York：John Day Company,1969,p.25.,p.16.

[8]David Herlihy,The Black Death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west [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7,p.23.

[14]Rosemary Horrox translate and edit,The Black Death[M].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94,p.9.

[19]Edited by Kenneth F.Kipe,The Cambridge Historical Diction of Diseas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p.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