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海陵王遷都燕京

季智明

(友誼縣文物管理所 黑龍江 友誼155800)

海陵王完顏亮(1122～1161)是金朝的第四位皇帝，女真名迪古乃，字元功，金太祖庶長子完顏宗干之次子。兒時受業于名儒張用直，好讀書。及長，舉止端嚴。金熙宗朝官至右丞相兼都元帥、太保領三省事?；式y九年(1149)發動宮廷政變，刺殺金熙宗，即皇帝位，改元天德。為了便于滅亡南宋，統一中國，于貞元元年(1153)把金國的都城從偏僻的上京會寧府(今阿城白城)遷到燕京(今北京)。北京作為一國都城,就是從此開始的。

一、海陵王遷都燕京的原因

海陵王即位后，開始大量殺戮反對他的女真貴族，接著采取了一系列封建化改革措施，穩定了自己的統治地位。然后，海陵王決定把金國的都城從偏僻的上京會寧府(今黑龍江阿城白城)遷到燕京(今北京)。海陵王為什么要把都城從上京會寧府遷到燕京呢？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過去京城遠在東北一隅,不利于中央政府和地方政權在政治經濟上保持密切的聯系。以前中原政務都委都元帥府兼管,致使駐守中原的軍事貴族勢力越來越大,難以控制，加之上京地區和中原地區政治經濟的不平衡，造成金朝境內政事的繁簡不均。海陵王決心置中原地區于中央政權直接有效的統治之下，就必須把統治中心向南遷移。

第二，遷都燕京是海陵王企圖滅亡南宋、統一中國的需要。海陵王弒君即位后,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表現出要做一番事業的姿態，目的在于收買人心,鞏固政權,滅亡南宋，統一中國。但原都城上京會寧府位于金朝東北地區一角,從這里出兵中原、運送糧草等有諸多不便。燕京則位于國土中部,交通發達。遷都燕京，可以北控上京，南窺趙宋。

第三，更多地占有和享用中原的財富與文化,是誘使海陵王遷都燕京的重要原因。海陵王精通經史漢學,對中原的富庶和文明羨慕不已。上京會寧府雖為金源故地，但經濟、文化并不發達。燕京在金朝諸京中(除汴京),經濟實力最為雄厚,封建文化最為發展,具備建都的條件和基礎,為金朝此后政治、經濟、文化發展開創了廣闊道路。

第四，上京與燕京的區位和環境差異,是海陵王決意遷都的因素之一。天德二年(1150)七月，一日宴會間，海陵王問右丞相梁漢臣:“朕栽蓮二百本而俱死，何也？”梁漢臣答曰:“自古江南為桔，江北為枳，非種者不能，蓋地勢然也。上都地寒，惟燕京地暖，可栽蓮?！庇谑呛Ａ晖踉t曰:“依卿所請，擇日而遷?！盵1]

第五，離開上京，也有擺脫舊時代陰影的企圖。如此女真老巢，被殺皇族的冤魂索繞，海陵王呆在那充滿血泊的宮殿中肯定不爽。遷都，不僅僅沉重打擊了阻礙漢化的女真殘舊勢力，其實也大大促進了金國向“文明”國家邁進的步伐。

另外，燕京之地形勝,最宜帝王建都。燕京地處中原和東北交通的咽喉，北倚燕山，南控江淮，東望大海，西有居庸、古北、松亭、榆林諸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梢?，燕京之地是絕佳形勝,天設地造,高屋建瓴,對于控制金滅北宋后所占領的黃淮間廣大“漢地”有著極為優越的區位優勢,這必定是促使海陵王決心遷都之最重要原因。

二、海陵王遷都燕京的經過

海陵王決意遷都燕京后,于天德三年(1151)三月“詔廣燕城,建宮室”[2]。四月丙午，海陵王“詔遷都燕京”[3]。數日之后，命畫工仿照宋都開封城的形制繪制燕京宮闕圖樣[4]。同年閏四月，海陵王將尚書右丞張浩調選燕京，主持營建新都事宜。參與其事的還有燕京留守劉 、大名尹盧彥倫、工部員外郎韓錫，以及蘇保衡、翟永固、李石等人,負責征調諸路民夫工匠,照圖督修燕京新城。所用木材取自真定府潭園,所用土取自涿州。海陵王強征天下民夫，先后役使諸路工匠120余萬人。運土時,“人置一筐,左右手排立定,自涿至燕傳遞,空筐出,實筐入,人止土一畚,不日成之?！盵5]天德三年(1151)夏，因炎熱加勞累過度,“工役多疾疫。詔發燕京五百里內醫者,使治療,官給藥物,全活多者與官,其次給賞,下者轉運司舉察以聞?！盵6]因工程浩大，工期又急，從役的百余萬工匠、民夫掙扎勞作，倒斃者不計其數。由此可以想見,當時筑城夫匠們的艱辛和悲慘。燕京都城設計出自孔彥舟之手，完全依照汴京模式，營建新都工程歷時三年,燕京金中都宮城竣工。

新建的中都燕京城周圍九里三十步。仿漢人都城宮室制度。城正門稱宣陽門。門內東西分設來寧館、會同館，接待宋朝和西夏等使臣。都城中的內城是皇帝的宮城，正門叫通天門，建造宮殿九重，三十六殿。皇帝宮殿居于正中。內城之南，東邊建太廟，祭祀太祖、太宗等祖先。西邊是尚書省。內城之西有同樂園、瑤池、蓬瀛、柳莊、杏村等，是皇室貴族游樂之所。最前面的大殿叫大安殿，是皇帝接見國賓的地方，后面有座仁政殿，是皇帝處理國家大事的地方。宮殿東邊的太廟，是祭祖的地方；西邊的尚書省，是協助皇帝處理政務的機構所在地。外城是官吏貴族的居住區和商業區，有12座城門，還建有一些賓館，是專門招待南宋、西夏來的使臣住宿的地方。城外還修建了一些花園，是供皇室貴族游玩的地方。

貞元元年(1153)三月辛亥，海陵王至燕京，首次采用漢家禮儀，乘玉輅，服兗冕，用黃麾杖，隊伍分11節，帝后在第6節，共18 000余人，3 900余騎。人馬浩浩蕩蕩，氣勢威嚴。乙卯，他以遷都詔告天下，并改燕京為中都，改析津府為大興府，同時改汴京為南京，遼中京大定府為北京，遼陽府為東京，大同府為西京，保留五京之制。還下詔改天德五年為貞元元年?！跋鹘鹕暇幐暇┲?，止稱會寧府?！?/p>

海陵王遷都后,又在大房山營建“山陵”,把金太祖、太宗的棺木從上京遷到這里安葬和祭祀。正隆二年(1157)十月,海陵王“命令會寧府毀宮殿,諸大族第宅及儲慶寺,仍夷其址而耕種之”[7]。同年,又對原來封有王爵的貴族,一律削封,立限毀抹帶有王爵字的一切公私文書和墓碑。這些措施,無疑是對女真舊貴族的沉重打擊。海陵王還把已被鎮壓誅殺的女真族的家屬婦女,納入后宮,從政治上說,這顯然是為了防止她們的反抗活動,以鞏固其統治。

三，海陵王遷都燕京的意義

海陵王遷都是金朝改革的重大措施,在金朝乃至中國歷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產生了深遠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影響。

第一，它適應了女真社會發展客觀要求，對促進女真社會的經濟、文化發展，文明和開化程度有著積極推動作用。將金朝統治中心由女真故地——上京會寧府遷到中原漢人居住地區,可以周知四方之政，免去鞭長莫及之失，又可使水陸運輸和物資輸送問題得以解決。海陵王遷都,便于改革,便于加強對中原人民的直接統治,有利于女真族同漢族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促進了民族之間的融合,加快了女真民族封建化進程。

第二，金王朝已擁有淮河以北的中國半壁河山,與遼代相比,它的疆域已向中原大大擴展。海陵王遷都燕京并改名中都,中都成為金王朝的政治中心即首都,這對于它加強對中原漢民的控制,鞏固其占有的中原疆土,維持與南宋對峙的局面,待機攻滅南宋,統一中國,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雖然海陵王及其繼位者沒有實現統一華夏的政治抱負,但此后金王朝與南宋對峙了80余年,這不能不說與它遷都燕京有很大關系。

第三，金代遷都于燕,為緊步其后的北方蒙古族首領建立的元朝和繼明之后滿族首領建立的清朝能夠統一中國并定鼎于燕,開辟了前進道路,奠定了歷史基礎。北方牧獵民族的首領清楚地認識到,他們要想天下稱王,統治中華,鞏固江山,不用漢法是不行的。而要用漢法治國,不建都于燕地,也是不行的。海陵王遷都燕京,對后世的中國歷史產生了深遠影響。特別是對于中華民族的大統一、大融合起到了巨大作用。

第四，海陵王遷都燕京,對于北京城市的發展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此之前,北京從未做過全國一統政權或是較大王朝的首都。在此之后,先是統治淮河以北的金王朝首都,繼而是一統中國的元、明、清和中華民國前期的首都。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又是新中國的首都。所以,就北京城市規模和城市性質與功能的演變來說,金代遷都之前和之后,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歷史時代或階段。

第五，海陵王遷都燕京,帶動了女真人戶的大批南遷，屯田戶們計口授田，官取其租，生產關系完全脫離了昔日奴隸制而變為租佃制，大大小小的女真頭目變成了私人地主，“封建化”過程得以一蹴而就。

經過金朝幾代帝王的經營與發展,中都燕京已經具有相當的規模,不僅是金朝政治、經濟的中心,而且是各族之間文化薈萃、融合、升華、發展的文化中心。自海陵王遷都燕京后，元、明、清三朝統治者都把它視為京都的首選。元世祖忽必烈取得汗位后，于元九年將燕京定為元大都，看中的是“幽燕之地，龍蟠虎踞，南控江淮，北連朔漠，欲經營天下，駐蹕之所非燕不可?！盵8]明成祖于永樂十八年決定遷都北京，詔書說:“眷茲北京，實為都會。地勢雄偉，山川鞏固，四方萬國，道里適均?！鼻逄诨侍珮O之子福臨，入關后定都燕京，頒即位詔，改元順治。清定都北京的原因與金、明、元大體相同。因此，中都的營建、城市經濟的發展,為燕京成為元、明、清時期全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奠定了基礎,拉開了北京850年建都史的序幕。

[1]《大金國志》卷十三《海陵煬王紀上》[M].

[2][元]脫脫等撰.金史(第一冊,卷 5)[M].北京:中華書局,1975:97[3]《金史》卷五《海陵王紀》[M].

[4][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第四冊,卷 162)[M].北京:中華書局,1988:2650

[5][元]熊夢祥.北京圖書館善本組輯[M].析津志輯佚.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1

[6][元]脫脫等撰.金史(第六冊,卷 83)[M].北京:中華書局,1975:1862

[7](清)張金吾.金文最(卷 4)議遷都燕詔[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90

[8][明]宋濂等撰.元史(第十冊,卷 119)[M].北京:中華書局,1976:2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