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晗
(廣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廣西 桂林 541004)
史料真實性是進行史學研究的基本要素,歷史人物的評價更是離不開對真實史料的鑒別與掌握。錯誤的史料不僅會誤導我們對人物某些方面的評價失誤,甚至會導致完全相反的評價。因此,要正確的評價某個歷史人物,掌握真實史料是必不可少的一環。而在以往的研究中,我們可以發現評價隋煬帝缺乏可靠真實的材料。
記載隋煬帝的三部主要古籍是《隋書》、《貞觀政要》、《資治通鑒》三部史書。而這三部史書的作者都是出于借鑒目的,要封建帝王從隋朝的興亡中吸取經驗教訓,來掌握封建國家存亡治亂的命運。特別是《隋書》和《貞觀政要》兩部史書,都是以“以隋為鑒”為指導思想。隋煬帝是亡國之君,史書的內容更有借鑒意義。魏征、吳兢、司馬光等人為丑化隋煬帝的形象,刪除了有關隋煬帝的一些正面材料。在這一點上,《資治通鑒》表現的最為明顯。據趙云旗先生考證,司馬光為突出隋煬帝的“惡”,除了用“史臣曰”對隋煬帝進行抨擊外,在史料處理上,作了如下改動:第一、刪去《隋書》、《北史》中有關隋煬帝的正面材料。如這兩種書中有一些隋煬帝進行政治、經濟改革的詔令,在《通鑒》中幾乎全部被刪除,數量達十九處之多;第二、增加《隋書》、《北史》所無的有關隋煬帝的反面材料。如《通鑒》中所載仁壽末年隋煬帝如何獄親篡位;大業七年修建嵩陽觀,房屋數千間,常役數千人等,這些在《隋書》和《北史》中均無記載;第三、詳細補充《隋書》、《北史》中記載隋煬帝反面事情的簡略之處,如大業元年游江都之事。《通鑒》中用二百多字描繪了龍舟的宏偉、高大、華麗的程度,以突出隋煬帝的揮霍無度;第四,改變《隋書》、《北史》中有關隋煬帝活動的正確記載,如建東都的原因,《隋書》認為是因為“洛陽自古之都,……,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是為加強對關東和江南廣大地區的控制,但《通鑒》卷180卻認為:術士章仇太預言煬帝之命:雍州為破木之衡,不可久居,又讖云“修治洛陽還晉家”,煬帝“深信為然”,于是,把建東都的原因說成是隋煬帝迷信昏庸所為。[1]像類似的例子在《通鑒》中還很多,這就大大降低了史料的可信度,對后世研究隋煬帝進行誤導。
通過對比我們可以發現,對歷史人物的評價不能僅僅依據一部經典史籍的史料,而要多方搜集并且加以鑒別,力求掌握全面而真實的歷史史料,只有如此才能對這一歷史人物更為準確的評價。
社會心理學認為,性格是人在實踐活動中,在人與客觀世界相互作用過程中形成與發展起來的,是一個人生活經歷得反映。影響性格形成和發展的因素是多方面的,社會環境在其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因此,在評價歷史人物的過程中,我們就必須要考慮這一人物的性格以及形成這種性格的社會環境。隋煬帝殘暴與自負的個性,與他特殊的成長環境關系密切。
隋煬帝楊廣自小生活在一個封建帝王的封建大家庭里,自幼受到父母的溺愛與放縱,以致養成驕奢淫逸的惡習。而楊廣天姿聰明、美貌英俊,“美姿儀,少敏慧”[2],十三歲時,就被封為晉王拜為上柱國、并州總管,顯赫的政治地位讓他有獨特的優越感和自信心。特別是在平陳時,立下赫赫戰功,“昆弟之中,獨著聲績”[3],這使得父母對他疼愛有加,也助長了他的雄心壯志。事業的一帆風順特別是奪嫡的成功,助長了他驕傲的情緒。登上帝位之后,獨一無二的王者身份,使隋煬帝更是唯我獨尊,剛愎自用。史載:“帝自負才學,每驕天下之士,常謂侍臣曰‘天下皆謂膚承藉緒余而有四海耶?設令朕與士大夫高選,亦當為天子矣。’”。[4]另外,非嫡長子欲奪皇位,楊廣只有“矯情飾貌”[5],等待時機。然而長期的矯情飾行,處于強烈的壓抑與限制狀態中的楊廣,其心理是極不健康的,他需要掙脫與宣泄,這是他即位后,毫無顧忌的濫用皇權,窮奢極欲,炫耀浮夸的深層次心理上的原因。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歷史人物的評價不能僅僅依據其個人的活動本身,而應該更深層次的去探討個人行為背后暗藏的心理因素以及導致這種心理因素的社會環境,只有如此,我們的評價才能更為準確與全面。
對于歷史人物的評價,其視角不同評價準則也會相應的改變。若以平民層面論之,其標準在于是否能使百姓安于生產,不缺衣食。而若從國家層面論之,其要點在于能否使國家政局穩定,長治久安。這兩個層面有著彼此聯系而又彼此矛盾的關系。大致而言,國家的長治久安終將會使百姓安居樂業,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國家為了穩定政局的需要,有時會不可避免的侵犯平民階層的利益。大國與小家的矛盾不可避免,相應地也就導致了評價人物準則的兩難選擇。因此,以何種視角去品評人物,特別是統治階層的人物是史學研究者應該重視的問題。
就隋煬帝的評價個案來說,其視角大致可分為平民層面和國家層面兩個方面。從平民層面來看,隋煬帝所作的營建東都,三征高麗以及西巡和開運河是勞民傷財,害國害民的虐政。然而,從國家層面講,這四項工程卻是國家穩定與社會發展的客觀需求。近年以來,已有學者從國家層面論及隋煬帝的四項工程是當時經濟與社會發展的客觀需要,故在此不作贅述。近代以來,學者為隋煬帝翻案也大多是從這個層面出發。正如在革命史敘事與現代化敘事中洋務運動與義和團運動的兩種截然相反的評價一樣,在對古代統治者如楊廣之類我們同樣遇到了兩難的困境。正如現代化敘事范式被逐漸認可一樣,在評價古代統治者的過程中,我們似乎更應該以國家的視角加以分析,更應該以長時段的眼光看他們的政策與行動所帶來的后果,不能因為一時的對平民階層的干擾與破壞而否定其應有的歷史功績。眾所周知,中國古代是君主專政制國家,國家動員的方式也只能是以強迫式的征發為主,因此如開運河與戰爭之類不可避免要破壞居民的原有生存狀態,所以在對隋煬帝的評價過程中我們還應該有著同情之中的理解。盡管隋煬帝在進行這四大工程的過程中,對百姓生活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干擾,犯了急于求成對民間財力和勞動力耗竭而澤的重大錯誤,但是這四大工程對穩定政局,發展生產是有著不容置疑的作用的,尤其是大運河修造,澤及后世。
從隋煬帝的評價個案我們可以看出,盡管歷史人物的評價的標準趨于多元化,但是真實史料的掌握仍舊是其中最為關鍵的基礎,史料的搜集與鑒別仍然是進行歷史人物評價研究的基本工作。對歷史人物的社會環境進行細致的考察,進而探討由這一環境導致的個人心理因素能夠豐富我們的評價結果,使這一評價更為全面和準確。評價由于所采取的視角不同而會導致得出的結論不同甚至相反,因此慎重選擇視角切入也是評價歷史人物的重要因素。
[1]趙云.評隋煬帝的歷史功績[J].晉陽學刊,1986,(1).
[2](唐)魏征.隋書卷3煬帝上[M].中華書局,1973,第59頁.
[3](唐)魏征.隋書卷4煬帝下[M].中華書局,1973,第95頁.
[4](宋)司馬遷.資治通鑒[M].中華書局,1956,第5684頁.
[5](唐)魏征.隋書卷4煬帝下[M].中華書局,1973,第9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