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泰國紅衫軍騷亂分析泰國當前局勢

羅榮董平

(伊犁師范學院法經系 新疆 伊寧 835000)

自2006年以來，泰國政局風波不斷，3年內已先后更換了5位總理.。泰國紅衫軍又稱反獨裁民主聯盟，簡稱反獨聯，是泰國一個反對人民民主聯盟的政治團體。媒體一般俗稱“紅衫軍”，因為他們行動時穿著紅色襯衣以示識別。反獨裁民主聯盟在2006年前總理他信被政變推翻后成立支持他信。在一年的軍政府統治時期，反獨聯組織了多次大型反政府示威。2007年底，親他信的沙馬·順達衛經選舉上臺，反獨聯成立了人民力量黨。但是不久，泰國政治危機再起，沙馬和其繼任者猜頌?旺沙瓦相繼下臺，人民民主聯盟的勢力重新執政，反獨聯于是再一次掀起街頭抗爭運動，要求總理阿批實辭職，舉行大選。

一、泰國局勢動蕩的原因

泰國最具特色的是街頭政治，紅衫軍與黃衫軍的爭斗實質是“挺他信”派與“倒他信”派之爭。“倒他信”派的黃衫軍主要由城市中產階級、官僚集團、地方政客為核心組成，“挺他信”派的紅衫軍則以新興產業集團與農村基層民眾為核心力量。

(一)泰國的政治動蕩是根本原因

泰國政治動蕩的最根本原因是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推行西方式的自由民主制。泰國的傳統政治有四個主要支柱，即王室、軍隊、官僚機構以及同財團結合在一起的政黨。長期以來，這些力量之間的互動左右著泰國政治的發展方向。20世紀90年代以后，出現了新的變化:一是中產階級開始嶄露頭角，二是軍隊出現了職業化趨勢，開始逐漸淡出政壇。他信上臺后傳統政治權力結構發生了進一步變化。為了建立起自己的統治基礎，他信不惜挑戰傳統的政治勢力，從而導致了各政治勢力之間、社會階級之間的相互關系發生巨大變化，使泰國出現了社會分裂和階級對立。

一方面，他信采取各種措施，培植自己的社會政治基礎。首先，他信拉攏和利用了一批大財團支持他建立強大的政府。為了將這些財團變成其政權穩固的中堅力量，他信為這些財團提供了諸多方便條件，例如變相偷稅漏稅、國有企業私有化等。其次，他信實施了一系列有利于農村經濟發展的政策和開發計劃，以及直接惠及農民民生利益的社會保障措施。這樣，以他信為代表的商業階層同廣大農民的結合就成了他信政府的堅實基礎。

另一方面，他信有意識地削弱傳統的政治勢力。首先，他信竭力在泰國民眾中建立自己的親民形象，這勢必被認為是在挑戰國王在人們心目中的崇高威望。同時，他以物質利益竭力拉攏王儲，與其保持密切關系，這種明顯的分裂王室的動作很自然引起國王的震怒。其次，他信為了強化對官僚機構的控制，對泰國傳統官僚體制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把一大批政府部門剝離出官僚體系，變成非政府機構，從而激起了官僚們對他的不滿。其三，他信一方面推動軍隊的職業化和國家化，但同時又試圖加強對軍隊的滲透和控制，他竭力安插他的堂哥晉升陸軍總司令曾引起了軍隊的不滿。

此外，對日益壯大的中產階級的漠視，以及對其利益的侵害也是他信致命錯誤之一。他在關照農民利益的同時卻損害了中產階級利益，所有這些導致了曼谷城市中產階級和工薪階層的不滿，這些人成了反他信的主體力量。他信把傳統勢力和中產階級擠壓到一起，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反他信勢力。這樣，他信5年的執政完全把泰國社會撕裂成兩部分，一是弱勢但占人口多數的鄉村農民，二是強勢但占人口少數的城市中產階級。2008年泰國政治舞臺上出現的“黃衫軍”和“紅衫軍”恰好代表了泰國社會的這兩大社會集團，你方唱罷我登場。

(二)泰國政治文化特點是主要原因

1.庇護制社會關系。實行民主制的條件之一是，民眾享有平等的地位、自主的人格、獨立地表達自己意志的能力。然而，在泰國漫長的封建社會，長期存在著傳統的“薩迪納”封建等級制度(1)。這種制度在19世紀中期被廢除了，但它作為一種文化依然在廣大的農村地區發揮著作用，其最普遍的表現形式是知恩圖報，這種社會關系在選舉的時候就派上用場。競選的政客拋灑大筆賄選傭金給一個府的若干大的權勢家族，這些家族再把金錢拋灑給中等權勢家族，如此類推，直到村落頭人家族再把好處分發到人頭。得到好處的農民唯一所需要做的就是把手中的選票投給被指定的候選人。政治家恰恰利用了這種社會關系，以金錢為誘餌，為自己獲取多數選票。

2.朋黨主義。泰國政治中充斥著朋黨主義，不論政府官員的任用和政黨的組成均建立在家族和親信體系基礎之上。泰國的政黨制度雖然有了70多年的歷史，但除了民主黨以外幾乎沒有一個長命的政黨。一個新政黨的建立往往是某個權勢人物利用親信關系網拉起的一個政治山頭。黨的大小強弱取決于該黨的金錢實力，也取決于該黨能給親信提供多少可供分配的權力資源，因此，泰國政黨帶有濃厚的利益集團性質。泰國民主黨是唯一的有濃厚意識形態的政黨，其他政黨幾乎沒有自己的意識形態和政治綱領，只有共同的利益和親信關系。泰愛泰黨是朋黨主義的典型例子，該黨是當時泰國電信大亨他信及其22位親信于1998年正式注冊成立的，后有不少新政客加入。當2007年泰愛泰黨被解散后，其成員搖身一變，又以另一個黨“人民力量黨”出現在政壇上，該黨仍然是親他信的政黨。當人民力量黨被解散后，它又脫胎成為泰黨，仍然忠于他信。沙馬是他信的代言人，取代沙馬的頌猜更是他信的親信(他信的妹夫)。

3.道德完美主義。泰國是一個崇尚道德的社會，這是小乘佛教熏陶教化的結果。小乘佛教主張自我解脫，超凡脫俗，遠離貪欲。所以僧侶被認為是最誠實、純潔、高尚的好人，備受世人的尊敬。這不僅是做人的標準，也是衡量政治家的尺度。在這方面，普密蓬國王做出了榜樣，他的高尚品德有口皆碑。泰國人對政治家的品德有點苛求，要求近乎完美，這實際上有些脫離實際。

他信在位短短5年，對泰國的發展成績卓著。他帶領泰國很快從金融危機中擺脫出來，使經濟恢復增長；他使泰國的國際地位迅速提升，成功發起ACD的國際對話機制。他信本人也曾一度被看成東盟的新領袖。但他也確有個人操守問題——以權謀私。盡管他有突出才能和貢獻，品德上的缺點是泰國人不能饒恕的，這就是民盟讓他信和他的所有親信5年被打倒不得翻身的原因所在。

4.民主的怪胎——民粹主義。民粹主義本不是泰國社會文化的一部分，但是自民主觀念和制度引入之后，人們對民主有了許多誤解和曲解，以為民眾的一切要求和行動都是合理合法的，民眾的要求和運動高于一切，超越法律。這種把民眾要求和愿望極端化、絕對化的言行是典型的民粹主義。當不滿沙馬政府時，人們有權利走上街頭游行示威，表達對政府的不滿，甚至要求政府下臺，這無可厚非。但是當這種要求未能滿足時，民盟就無休止、無節制地示威，甚至無視法律和法令，非法占領政府辦公大樓，占領國際機場，不惜綁架整個國家為人質，要挾政府下臺，這就不再是民主政治，而是暴民政治，這就是民盟民粹主義所導致的結果。實際上，他信也在利用民粹主義。他信深信民主的真諦——多數表決，于是，為了獲得權力他信推行了一系列的親草根階層的政策。問題不在于這些政策本身，而在于推行者的動機存在著民粹主義的考量，即盡可能滿足下層民眾的利益要求，而不顧中產階級等其他上層精英集團利益。把大多數貧困階層調動起來，作為自己掘取權利的工具，以致出現“多數暴政”的意味。這種民粹主義同民粹主義的對抗導致了泰國民主政治亂象持續不斷。

(三)存在缺陷的泰國民主制是重要原因

1.法治建設不到位。民主是同法治相伴生的。在民主制度下，法律至高無上。法律是民主游戲的規則，法律是對所有人權利的保障。然而，在泰國的民主制中，法律和執法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法制建設嚴重滯后。首先，法律缺少神圣性和威嚴性。其次，法律沒有對民主權利進行嚴格的規范和約束，以致民主權利范圍的無限放大，從而危及到他人與公眾的權力和利益。最后，泰國有法不依，執法不嚴，執法能力低下也是法制建設缺位的又一個關鍵環節。泰國歷史上所有違憲或違法的政治家幾乎都沒有依法給予懲處不遵守規則的游戲只能是一場鬧劇。

2.二元權力中心。從形式上看，泰國采用的是英國式的君主立憲制。這種制度的突出特點是君主不掌實權，不干預政治。但在泰國的政治實踐中，國王在政治中發揮關鍵作用，尤其在對立雙方勢均力敵，出現嚴重的政治危機的時候，國王常常扮演仲裁人的角色。公正地講，歷史上這種國王對政治的干預是有益的，有時也是必要的，它畢竟發揮了穩定器的作用，使國家一次次度過政治危機。國王的干預多發生在軍人獨裁者和反獨裁的民眾之間，是非界限分明，國王常常站在民眾一邊。

二、泰國局勢動蕩產生的影響

當人民民主聯盟取得勝利，民主黨阿披實登上了總理之位后，“挺他信”派的反獨裁民主陣線紅衫軍為捍衛自身利益，相仿黃衫軍走上街頭集會游行、包圍總理府，要求阿披實下臺，甚至一度沖入東亞峰會會場，致使東亞峰會被迫延期。這三年來，“紅黃之爭”的街頭運動對泰國造成的負面影響難以估量，對泰國的政治、經濟、社會、國家形象造成極大影響。

(一)經濟衰退

作為東南亞第二大經濟體，由于連續的政治動蕩，再加上世界經濟危機的大環境，泰國的經濟出現大幅下滑。曼谷機場關閉期間約340萬游客取消了赴泰行程，預計直接、間接損失累計達83億美元。連續的政局風波給泰國帶來的經濟損失超過了2003年的“SARS”事件和2004年的印度洋海嘯2。國際機場被迫關閉近10天，被英國列為“世界最危險的20個地區之一”(3)。在與會國領導人都已到場的情況下，東亞峰會卻因安全原因被迫取消，多個國家因此對泰國發布旅游警告，使得本已受全球金融危機沉重打擊的泰國經濟雪上加霜。

進入2010年，從潑血示威到流血事件發生再到紅衫軍抬棺游行，泰國的政治紛爭已達一個多月。在這一個多月的泰國軍隊和“紅衫軍”政治紛爭中，已導致22人死亡，194人受傷的慘劇。很多國家和地區向其國民發了慎到泰國旅游的警告，同時亦告誡已在泰國的游客盡快離開泰國。泰國經濟主要的支柱為旅游業和農業，此次紛爭最直接的影響是巨大的經濟損失，特別是泰國旅游業所受的損失。泰國工業聯合會評估后認為，“紅衫軍”集會示威和流血沖突已使泰國旅游業損失350億泰銖(約合11億美元)。泰國商業廳則表示將重新評估是次政治紛爭對泰國經濟影響的程度。

(二)國家形象受損

2008年東盟通過了《東盟憲章》，希望建設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共同體，而且為推進一體化建設制定了長期的戰略規劃和基礎建設目標。但泰國在擔任東盟輪值主席國期間，因忙于解決國內問題，在推動東盟一體化方面行動遲緩，泰國主辦的東盟系列峰會也因為國內局勢動蕩一再被迫推遲。在國際金融危機日益蔓延，對世界各國實體經濟造成嚴重沖擊時，東盟成員國都希借盡快召開峰會，商討應對舉措，度過難關，但是峰會日期一再推遲，會場又遭到紅衫軍沖擊，這不僅使泰國形象受損，更使東盟影響力下降。

(三)引發周邊國家動蕩

目前東南亞國家普遍存在恐怖主義勢力，由于泰國發生大規模流血沖突，很可能引發周邊國家恐怖主義勢力蠢蠢欲動，趁機發起恐怖主義襲擊，從而引發大規模流血沖突，造成東南亞局勢動蕩，使東南亞經濟一體化進程受阻，引發經濟不穩定的因素增加，對于面臨金融危機困擾的東南亞各國經濟的復蘇帶來陰影。

三、對于泰國政治動蕩的反思

通過回溯泰國的民主政治發展歷程，比較其與東南亞其他國家的政治發展，人們能夠發現泰國政治發展道路所具備的獨有特征:它既沒有像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那樣權威政體經過一、兩次民主轉型而構建起了穩定的民主政體，也沒有像新加坡和馬來西亞那樣構建起了穩固的權威政體、漸進地對權威政體進行民主化改革，而是在軍事權威政體與半民主政體、民主政體的來回搖擺中向民主政治靠近。而且在整個民主政治進程中，政治動蕩激烈，軍事力量起著主導性作用。

縱觀3年來的泰國政局風波，可以說泰國國內矛盾短期內難以得到根本解決。在泰國民主制度尚不完善的現實情況下，如何合理分配國家發展資源，照顧到各方利益，如何在政治經濟改革中循序漸進，平衡城鄉之間的利益與資源重組，縮小城鄉發展差距，才是問題的關鍵。

2008年新建立的泰國文人政府和民主政體只是泰國民政治發展道路上的一個新的循環的開始，泰國民主政治發展的基本道路沒有改變。在沒有實現統治精英之間的團結、沒有建立現代化強有力的官僚體系、沒有發展起民主政治穩定而持久的支持力量之前，民主對于泰國社會來說永遠只是可以運用的工具之一，而非“鎮上惟一的游戲”；泰國的政治發展仍然會處于對軍事政變的路徑依賴當中，政治局勢也會面臨周期性的動蕩。

泰國要突破對軍事政變的路徑依賴、擺脫目前的發展道路、建立鞏固的民主政體，最為根本的就是要打破傳統社會結構和政治模式的影響、培養和發展強大的民主政治文化、使整個社會堅信民主是協調利益沖突的惟一手段，造就民主政治穩定而持久的支持者。泰國政治難題的真正化解，最終還是有待于各派達成彼此都能接受的利益分配方案，這是相當考驗政治智慧的艱難過程，可能需要相當長時期的試探、協調與磨合。

厘清泰國政治亂象有助于加深對其他發展中國家政治秩序的認識和理解,尤其是對于透析與泰國社會發展形態相似的東盟其他國家有著重要的指向作用,可以將泰國作為理解東盟國家社會政治變遷的有效視窗。作為典型的自主國家,中國與泰國的國家形態有所不同，但兩國的政治運作過程具有一定的共通之處，都缺乏厚實的憲政基底和規范的制度保障。因此,對于同樣處于轉型陣痛期的中國而言,研究泰國社會政治發展問題就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

注釋:

(1)在這種制度下,整個社會形成了金字塔式垂直的社會關系,人們根據土地占有的多少分布在高低不同的等級之中。這種制度強調等級差異和人身的依附關系,處于較高等級的要保障較低等級的利益和安全;而較低等級要對較高等級表示忠誠和依附.

(2)中國網 2009年 4月 14日“中國訪談”節目，http://www.china.com.cn/international/txt/2009-04/14/.

(3)環球網，http//www.huanqiu.com/，2008年12月11日.

[1]龔浩群.泰國政治現代化評述——站在非西方國家的角度思考[J].東南亞研究,2008,(3).

[2]周方冶.泰國政治動蕩的原因和前景[J]當代世界,2008,(8).

[3]饒偉訊.泰國的政治變化:民主和參與[M].廈門大學東南亞研究中心、香港城市大學東南亞研究中心,2002.

[4]田禾.周方冶:列國志.泰國社[M].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