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與大陸普通話中的同義異素詞語抽樣調查

孫 悅

（南京師范大學 強化院，江蘇 南京 210046）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融合的國家，在長期的歷史變化中，漢語的發展受到地域文化、民族文化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形成了現代漢語的地域變體，即方言。漢語的方言通常分為七大方言區，其中臺灣的地域方言屬于七大方言區的客家方言區和閩方言區。自1946年開始，臺灣亦實行推廣“普通話”，在現存的臺灣多種語言當中，“臺灣普通話”已經成為官方及民間的通用語言。在這里，為了避免矮化臺灣語言的嫌疑，將“臺灣普通話”作為與大陸普通話平行的一個語言系統進行研究。這兩個系統的語言是同根同源的，因此有許多的相同之處，然而由于歷史、政治、經濟、文化和教育等方面的不同發展，大陸與臺灣的語言系統產生了巨大的差異，這集中體現在詞匯方面。“臺灣普通話”與大陸普通話在詞匯上的差異可以分為七個方面：臺灣區域詞語、縮略詞語、同義異素（形）詞語、同形異義異色異性詞語、外來詞語、方言詞語、文言詞語。其中，臺灣區域詞語、縮略詞語、外來詞語和方言詞語是從詞匯的來源角度進行分類，而同義異素詞語和同形異色異性詞語則是從詞匯的詞義、詞形和語義色彩角度對詞匯進行分類。

本文以臺灣最具影響力的兩份報紙《聯合報》和《自由時報》作為語料來源，進行抽樣調查分析，研究臺灣與大陸詞匯的差異。報紙是日常生活中人們獲取信息的重要平臺，報紙語言包含了書面語和口語，內容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聯合報》和《自由時報》屬于臺灣的三大具有影響力的報紙之二，在臺灣擁有最廣泛的讀者，它們是臺灣民眾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報紙的排版、內容、語言、形式都是為臺灣民眾所接受的，特別是報紙的語言具有專業性和通俗性，能夠較全面地反映臺灣語言的現狀，是比較穩定的書面語言，反映著臺灣的語言特色。因此，以報紙作為研究的素材，可以反映臺灣詞匯的發展特點。

在閱讀報紙的過程中，我們常常會發現有很多詞語的意義與跟大陸相近或相似，但詞語的語素組成或語序略有不同，這屬于七類詞匯中的同義異素詞語，是指“臺灣普通話”和大陸普通話之間，由不同語素構成的意義相同或相近的詞語。本文在兩份報紙近兩萬個詞語中收集了195個同義異素詞語，分為三類：同素異序詞語、同序異素詞語和異序異素詞語進行研究，以探討兩岸同義異素詞語之間的對應關系和構成特點。

一、同義異素詞語的內部結構

同義異素詞語的研究是從語素和語素的順序兩個角度來進行分析，大致可以分為三類：同素異序詞語、同序異素詞語和異序異素詞語。

1.同素異序詞語

同素異序詞語是指臺灣與大陸普通話中一組組對應的由相同語素構成而語素順序不同的一類詞語。這類詞語的意義是相同或相近的，語素的外部構成方式與詞語的語法功能也是相同的，唯一的不同在于語素的順序上。所選語料中包括34個這類詞語（以下詞語均按照“臺灣詞語—大陸詞語”的順序排列，不再贅述），如名詞“情事—事情、員警—警員、限界—界限、情性—性情、衣連裙—連衣裙”；動詞“營運—運營、緝查—查緝、承繼—繼承、控管—管控、結集—集結”；形容詞“蠻野—野蠻、煩厭—厭煩、靈機—機靈、率直—直率、慌恐—恐慌”；副詞“微略—略微”。

這些詞語的語序不同，但其語素構成與相互關系是相同的，并且對應相習性和在語言中充當相同的語法功能。然而，這種同義、同素、異序的詞語并不是在兩岸的對比中才有的，大陸普通話的詞匯系統中本身就存在這種現象，如“相互—互相”、“地道—道地”、“代替—替代”等，“臺灣普通話”中也存在著這種現象。但這些詞語隨著人們使用習慣等影響已經越來越少，語序也逐漸固定下來。這說明了詞匯系統在發展過程中經歷了一個由不穩定到穩定、無序到有序的過程。

2.同序異素詞語

同序異素詞語是指大陸與臺灣普通話中，有數量相同、組成語素有一個或兩個不同，而意義相同或相近的一組詞語。所選語料中包括106個這類詞語。

根據不同組成語素的數量，同序異素詞語分為兩類來分析。一是有一個語素不同的同序異素詞語，如“結縭（臺）—結婚（陸）”、“移送（臺）—移交（陸）”，意義相同，語素數量相同，而后一個語素不同；“肇因 （臺）—起因（陸）”、“吐訴（臺）—傾訴（陸）”，語素數量相同而前一個語素不同；“數位相機—數碼相機”、“環境維護—環境保護”，語素數量相同，中間的某一語素不同。這些詞語的部分構成語素不同而語素間外在關系與詞語的語法功能則是相同的。以下為臺灣與大陸普通話的同序異素詞語中有一個語素不同的，可分為三部分，一是前語素不同詞語，如名詞“回程—返程、執業—就業、尖峰—高峰、始業式—開業式、行動電話—移動電話”等，共23個；動詞“洽詢—咨詢、訂定—制定、團歐—群毆、蒐集—收集、臨機應變—隨機應變”等，共20個；形容詞“民營—私營、廉宜—便宜、反面—負面”等，共4個。二是后語素不同的詞語，如名詞“周延—周邊、隨扈—隨從、標章—標準、停車格—停車位、添加物—添加劑”等，共有22個；動詞“移送—移交、宣告—宣布、預估—預計、帶離—帶走、節能減碳—節能減排”等，共20個；形容詞及其他“妥適—妥當、多寡—多少、頻仍—頻繁、圓融—圓潤、盡速—盡快”等，共6個。以上詞語以動名詞、雙音節詞語為主。三是中間語素不同的詞語共6個，“數位相機—數碼相機、情理分明—條理分明、一肩承擔—一并承擔、標示性—標志性、特教生—特長生、花式滑冰—花樣滑冰”，以多音節詞語為主。

二是兩個及兩個以上語素不同的詞語，共10個。如“辯方—被告、資訊—信息、恒姿—常態、福泰—富態、備差—待命、互市—通商、交互—相繼、熱浮—浮躁、合成木—壓縮板、越洋電話—國際長途”。

根據統計可以看出同序異素詞語中以只有一個語素不同的同序異素詞語居多，共有99個，占93.4%，其余所占比例不到10%。研究只有一個語素不同的同序異素詞語可以發現，這一類詞語中對應的不相同的語素之間在意義上是相同或相近的，有些還可以構成雙音節詞語，如“天氣：天候—氣候；教訓：訓導處—教導處；開始：始業式—開業式；犯罪：犯行—罪行；適合：適法性—合法性；定制：訂定—制定”。現代漢語中的許多雙音節詞語都是由古代的一個單音節詞語發展而來，并且現代漢語詞語的雙音節化是大的趨勢，而雙音節詞語的構成多以相近或相似的兩個語素構成。因此，可以看出在“臺灣普通話”與大陸普通話的同序異素詞語中，不同的語素有些可以構成一個雙音節詞語。另外有些雖不能構成雙音節詞語，但在意義上是相同或相近的。

“臺灣普通話”與大陸普通話根據各自的習慣選擇雙音節詞語的前后語素，構成意義相同而形式不同的同序異素詞語，因此對這些詞語的理解可根據文言詞匯的理解方式，將單音節擴展為雙音節，輔助理解其意義。

另外，這些同序異素詞語的不同語素即使不能構成雙音節的詞語，它們在意義上也是相同或相近的。如“迷途—迷路”中“途與路”都是道路的意思，“團歐—群毆”中“團與群”都是有眾人的意義，“露臉—露面”中“臉與面”同義。這類例子還有很多，如：“盡速—盡快、多寡—多少、廉宜—便宜、回程—返程、尖峰—高峰、罰鍰—罰款”。

3.異素異序詞語

異序異素詞語是指“臺灣普通話”與大陸普通話中，一組組語素數量相同，但構成語素部分不同或完全不同，而語素間的內部結構關系和同類語素間排列語序相同，所構成的意義相同或相近的詞語。所選語料中包括55個這類詞語。其中語素數量相同的異素異序詞語共24個，如“備差—待命、野放—放生、意涵—涵義、交互—相繼、心舒壓—舒張壓、罪疚感—負罪感、集村農舍—集體農莊”，以動名詞、雙音節詞語居多；而語素數量不同的異素異序詞語共31個，“臺灣普通話”中語素多而大陸普通話中語素少的詞語有“（3—2）綠美化—綠化、視障者—盲人、常業犯—慣犯；（4—3）條紋密碼—條形碼、伏地挺身—俯臥撐；（5—3）博士候選人—博士生；（5—4）社會新鮮人—社會新人、無擔保貸款—信用貸款”；“臺灣普通話”中語素少而大陸普通話中語素多的詞語有“（2—3）械師—機械師、志工—志愿者、脫線—神經質、貓熊—大熊貓；（2—4）游童—流浪兒童、機師—飛機駕駛員、片廠—電影制片廠、法源—法律依據；（3—4）太空船—宇宙飛船、太空人—宇宙航行員、計程車—出租汽車；（3—5）圣母峰—珠穆朗瑪峰；（4—5）單元劇集—電視系列劇、檢查司長—檢查廳廳長”。

從異素異序詞語的數量來看，“臺灣普通話”中語素少而大陸普通話中語素多的情況比較普遍，異素異序詞語中臺灣普通話中的語素少于大陸普通話的詞語較多。許多在大陸普通話中包含多個語素的詞語，在臺灣普通話中得到了精簡。這說明臺灣普通話正在向語素較少的方向發展。

二、同義異素詞語數量及比例的統計

在同義異素詞語當中，根據詞性分布，可以發現其中的名詞所占比例最大，動詞次之，形容詞和其他詞語較少甚至沒有，這說明兩岸同義異素詞語的主要差異表現在名詞和動詞上；根據語素及語序劃分的三種類型詞語中，同序異素詞語共106個，所占比例最大，為54.4%；異素異序詞語共55個，占28.2%；同素異序詞語共34個，僅占17.4%。可見影響海峽兩岸同義異形詞語的重要因素是語素，語序次之。

三、結語

根據詞性，兩岸對應的同義異素詞語主要包括名詞、動詞、形容詞和副詞。在這些詞語當中名詞與動詞占有較大的比例，名詞有100個，占51.3%；動詞有73個，占37.4%，而形容詞、副詞及其他詞性的詞語所占比例較小，形容詞有19個，而副詞有3個，兩者共占12%左右。名詞、動詞和形容詞是語言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兩岸同義異素詞語的差異也體現在這三個方面。從音節數量來看，名詞、動詞和形容詞中雙音節詞語占90%以上的比例，而三個音節及三個音節以上的詞語所占比例都較小。這也體現了詞匯系統雙音節化的發展趨勢。

事實上，由于兩岸同義異序詞語在意義上的相同與相近，詞語形式上的微小差異，使得在抽樣調查這類詞語的過程中對這些詞語感到既陌生又很熟悉，而這類詞語之間的這種聯系，更說明了兩岸語言是同根同源的。但兩岸長期的隔閡，以及各自的發展，使得兩岸同義異素詞語在語素的選擇上存在差異，這反映了兩岸在發展過程中的語言使用習慣和思維習慣的不同。由于同義異素詞語本身就存在著不穩定性，隨著兩岸的經貿、文化交流的日益緊密，這種語言使用上的差異會在交流的過程中日益縮小，兩岸同義異素詞語在語素的選擇上會逐漸相同，語序也會逐漸確定。這個過程符合詞匯系統從不穩定到穩定發展的規律。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代漢語詞典（2002年增補本）.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2］湯志祥.90年代中國大陸、香港、臺灣漢語詞語現狀研究.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3.

［3］邵敬敏主編.現代漢語通論（第二版）.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