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敘事性作品中不同敘述視角的優缺點

李俊龍

（湖北大學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2）

淺論敘事性作品中不同敘述視角的優缺點

李俊龍

（湖北大學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2）

文章通過對文學作品創作過程中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敘述視角應用的介紹，闡述了不同敘述視角在體現作者寫作目的和所追求的文體效果方面呈現出來的不同特點。認為敘事性作品的敘述視角應該根據作者的主觀意圖合理選擇，才會產生最佳的寫作效果。

敘事性作品；敘述視角；人稱

敘事性作品是以敘事功能為主的文學作品，涉及到一個由“誰”站在什么“位置”來敘述的問題，也就是作品中對故事內容進行觀察和講述的角度問題，即敘述視角（或稱敘事角度）的問題。作家正是通過他所選定的敘述視角將故事、事件、人物以及相關的一切告訴我們的。不同的敘述視角，也必然會影響到所敘內容的“質量”，比如真的還是假的？是事情的全部還是事情的一個極小部分？因此，相對于文本接受者來說，文學作品的敘述視角不僅直接關系到我們從故事敘述中能夠看到什么和怎樣看，而且還直接影響到我們對敘事作品講述的故事，特別是故事中的人物及其行為所做的反應。說到底，敘述視角的確定并不僅僅只是為了故事敘述的方便，更重要的，它還體現著作家希望讀者看到什么，或希望產生某種文體效果的主觀意圖。

一、第一人稱敘述

第一人稱敘述的作品中敘述者同時又是故事中的一個角色，敘述視角因此而移入作品內部，成為內在式焦點敘述。也就是敘述者所知道的同人物知道的一樣多，敘述者只借助某個人物的感覺和意識，從他的視覺、聽覺及感受的角度去傳達一切。敘述者不能像“全知全覺”那樣，提供人物自己尚未知的東西，也不能進行這樣或那樣的解說。由于敘述者進入故事和場景，一身二任，或講述親歷或轉敘見聞，仿佛作者直接面對讀者，娓娓道來地講述一個親切的故事，一下子拉近了作者與讀者之間的距離，易于為讀者接受、相信，因而比較容易對讀者發生影響，發生強烈的社會審美效應。這雙重身份使這個角色不同于作品中其他角色，比其他故事中人物更“透明”、更易于理解。

英國作家笛福（D.Defeo，1660-1731）的《魯濱遜漂流記》、魯迅的《故鄉》都是這樣的例子。笛福的《魯濱遜漂流記》堪稱是西方小說的鼻祖，笛福突破了以神和英雄為主人公的文學傳統，第一次以日常生活中的“人”作為小說的主角，與此同時，他為了使讀者相信故事的真實性，創造性地使用了第一人稱“我”的敘述方式，使英國小說的敘事藝術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在《故鄉》中，“我”借著聚族而居的老屋出賣的機會，回到“相隔二千里，別了二十余年的故鄉”，來憑吊這行將沒落的故鄉、告別童年時代的伙伴。然而呈現在“我”眼前的故鄉卻是“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而閏土，早已不是記憶中可愛的少年了——“……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跨下逃走了。”這影像是篆刻在“我”腦海中的，但這次重新見到他時，卻是“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縮著；手里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作者在娓娓道來故鄉的人、事、景變遷的同時，也表現了“我”人生理想幻滅的悲哀。“我”是一個遠離故鄉社會環境、基本上擺脫了傳統風氣和舊道德禁錮的知識分子，小說通過“我”遠離故鄉又回到故鄉、最終還是離去的人生行程，展示“我”與故鄉傳統社會的不相容，并折射出現實故鄉的閉塞、蕭索。魯迅用抒情筆調一路寫來，剖析了“我”的喜樂與悲哀、希望與失望，讀者從中既可以窺見作者的“真我”，又不由自主地與故事中的人物共脈搏同呼吸了。

但由于“我”敘述的內容只局限在“我”親身經歷的范圍之內，視野受到了極大的限制。且故事從頭到尾都是“我”在敘述，一切事件都是通過“我”的眼光觀察到的，這明顯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讀者一旦與“我”的道德觀念、價值尺度不一致，就會對“我”敘述的故事產生懷疑，進而懷疑作品的真實性。由于主觀視角的局限性，很大程度地限制了作品的生活廣度，同時，主觀的敘述者有時會與讀者的接受心理發生差異，讀者并不贊同作者對生活所作出的評價和所顯示的態度，因而影響了作品的接受效果。這種敘述方式的視角主要受到視點人物本身條件——諸如年齡性別、教養熏陶、思想性格、氣質智商等等的限制，弄不好容易造成主人公情況與其敘事話語格調、口吻，以及與其所敘題材的錯位，結果就會像全知視角那樣不可信。

二、第三人稱敘述

全知的第三人稱敘述有利于展示故事發生的背景、介紹故事人物、調節敘事速度以及調控敘事距離。且由于敘述者與人物不處于同一個世界，不參與故事，是異故事的敘述者，有利于增強作品的客觀性，追求敘述的客觀化和有序化。它可以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對生活進行描寫，大大擴大了作品反映生活的廣度，而且第三人稱貌似冷靜客觀的態度會使讀者產生作品是在對生活進行寫真的錯覺。由于敘述者通常是身份不確定的旁觀者，因而造成這類敘述的傳統特點是無視角限制，敘述者如同無所不知的上帝，可以在同一時間內出現在各個不同的地點，可以了解過去、預知未來，還可隨意進入任何一個人物的心靈深處挖掘隱私。他全知全覺，而且可以不向讀者解釋這一切他是如何知道的。正如韋勒克、沃倫在《文學原理》中所說：“他可以用第三人稱寫作，作一個‘全知全能’的作家。這無疑是傳統的和‘自然的’敘述模式。作者出現在他的作品的旁邊，就像一個演講者伴隨著幻燈片或紀錄片進行講解一樣。”這種“講解”可以超越一切，歷史、現在、未來全在他的視野之內，任何地方發生的任何事，甚至是同時發生的幾件事，他全都知曉。由于敘述視點可以游移，這種敘述也可稱作無焦點敘述。總之，這種敘述方式由于沒有視角限制而使作者獲得了充分的自由。這種“全知全能”的敘述視角，很像古典小說中的說書人，只要敘述者想辦到的事，沒有辦不到的。想聽、想看、想走進人物內心、想知道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發生的任何事，都不難辦到。因此，這種敘述視角最大最明顯的優勢在于，視野無限開闊，適合表現時空延展度大、矛盾復雜、人物眾多的題材，因此頗受史詩性作品的青睞。其次是便于全方位（內、外，正、側，虛、實，動、靜）地描述人物和事件。另外，可以在局部靈活地暫時改變、轉移觀察或敘述角度，這既多少增加了作品的可信性，又使敘事形態顯出變化并從而強化其表現力。敘事樸素明晰，讀者看起來覺得輕松，也是它的一個優點。傳統的敘事作品采用這種敘述方式的很普遍。

奧斯丁的《傲慢與偏見》把客觀性強的全知的第三人稱敘述與真實感強的有限的第三人稱敘述結合起來，作品呈現出一種客觀反映的冷峻面貌，而又不失文學作品的真實感。菲爾丁在《湯姆·瓊斯歷險記》中采用了全知的第三人稱敘述。在這種敘述方式中，作者處于他所講的故事之外，又高于他所講的故事。他像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超人，可以在時間和空間中任意穿梭，自由出入人物的內心，同時還通過另一個“我”對人物的愚蠢行為和生活中的荒誕事件品頭論足。這種評論可以表現為對人物行為心理的解釋，提示敘述者價值判斷的取向的判斷，以及由具體的人物事件推而廣之的概括。

但這種敘述視角的缺陷也是相當明顯的,這種公開的介入無論多么睿智雄辯，都會使讀者對他這種權威性產生懷疑，從而對作品本身產生懷疑，不可避免地拉大了讀者與作品之間的距離，削弱了事件的真實性、說服力和感染力。“敘述者如果過于外露，那么他被完全信賴的可能也就微乎其微了。”由于作者獲得了充分的敘述自由，這種敘述方式容易產生的一種傾向便是敘述者對作品中人物及其命運、對所有事件可完全預知和任意擺布，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也會有意無意地意識到，敘述者早已洞悉故事中還未發生的一切，而且終將講述出讀者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因此讀者在閱讀中只能被動地等待敘述者將自己還未知悉的一切講述出來。這樣就剝奪了接受者的大部分探索、解釋作品的權利。因為這里只有作者的一個聲音，一切都是作者意識的體現。再者，這種敘事形態大體是封閉的，結構比較呆板，時空基本按照自然時序延伸擴展或改變，缺少騰挪迭宕；加之是“全知”的敘事，留給讀者的再創造的余地十分有限，迫使他們被動地跟著敘事跑，這種表達方式也失去了第一人稱表達方式的優點，拉開了與讀者的距離，降低了親切感。因而到了現代，這種無所不知的敘述方式受到許多小說批評家的非難。

現代的第三人稱敘述作品有一類不同于全知全能式敘述的變體，作者放棄了第三人稱可以無所不在的自由，實際上退縮到了一個固定的焦點上。如英國女作家沃爾夫（V.Woolf，1882-1941）的小說《達羅衛夫人》，用的是第三人稱。故事中有好幾位人物，然而敘述的焦點始終落在達羅衛夫人身上，除了她的所見、所為、所說之外，主要是著力描寫了她的心理活動。其他人物都是作為同達羅衛夫人有關的環境中的人物出現的。我們可以感到，敘述者實際上完全是從達羅衛夫人的角度觀察世界的。這是一種內在式視角的敘述。

總之，不同的敘述視角決定了作品不同的構成方式，同時也決定了接受者不同的感受方式。“全知全能”的敘述，可以使閱讀者感到輕松，只管看下去，敘述者會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人物”敘述可以使閱讀者共同進入角色，有一種身臨其境的真實感。“后視角”的敘述，給人無窮的誘惑力，并給人極大的想象的空間，韻味十足。各種視角都有其優勢和劣勢，我們不能把某種視角定于一尊，而又無條件排斥另一視角。因為判斷一部作品的價值并不是根據它的敘述視角決定的，實際上，一種敘述視角既可以寫出一流的作品，也可以寫出末流的作品。而且每一類視角在具體語境下的使用都是一種歷史現象，因而也都處在不斷改進、完善之中。正因為如此，古老的、如今似乎備受責難的“全知全能”的視角，仍然有人使用，它非但沒有壽終正寢，反而在有些作家的創作中煥發青春。

［1］顧祖釗.文學原理新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2］陶東風.文學理論基本問題［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3］申丹.敘述學與小說文體學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4］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5］吳曉東.魯迅第一人稱小說的復調問題［J］.文學評論，2004，(4).

［6］［英］馬克柯里.后現代敘事理論［M］.寧一中，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7］邵荃麟.文學十年歷程［A］.文學十年［C］.北京：作家出版社，1960.

I105

A

1673-0046（2010）8-018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