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敬
(甘肅政法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量刑辯論與量刑公正
李 敬
(甘肅政法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量刑公正是現代法治社會的追求與標志。如何規范量刑、減少量刑偏差和量刑失衡問題,是一個世界性難題,各國都在積極探索規范量刑的新模式和新方法。筆者認為,近來出現的量刑辯論可以有效地制約法官的量刑自由裁量權,不失為一個追求量刑公正的好選擇。
量刑辯論;自由裁量;量刑公正
所謂“量刑辯論”是指在法庭辯論階段,公訴機關對被告人的量刑提出量刑建議,被告人及其辯護人也可就量刑提出自己的觀點,雙方可以就量刑問題展開辯論,以期案件事實水落石出??梢哉f,量刑辯論彰顯了司法制度的人文關懷。
以往在庭審過程中,雖然被告人可以自行辯護,也可以作最后陳述,控辯雙方會在法庭辯論時對量刑問題進行簡單表態,可能會對法官決定量刑有一定影響,但這種表態控辯雙方對抗性并不強,被告人難以充分表達自己對量刑的意見。廣州發生的許霆案,凸顯了我國刑事司法實踐中量刑不規范的現象。在這個案件中,法院基于同樣的盜竊罪名,先后做出了無期徒刑和有期徒刑5年的判決,如此懸殊的判決結果不禁讓人們對法官自由裁量權的公正、有效、合理的行使產生了懷疑。在實踐中,同樣的罪名,既可以判三年也可以判十年,既可能判無期也可能判死刑。在現實生活中,只要存在1%的量刑失衡,對于個案當事人而言,就可能意味著絕對的不公平,有可能改寫當事人的一生,甚至釀成社會的悲劇。因此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必須重視起來。除了法官自由裁量權的因素,我們也應審視我國現行刑事訴訟中的量刑環節。筆者認為,量刑偏差的存在和量刑環節沒有被納入庭審辯論有關。
筆者認為,本著訴訟對等的原則,對應公訴人的量刑建議權,也應賦予被告人及其辯護人量刑辯論權,而且量刑辯論的存在對控辯審三方都是很有好處的:首先對于控訴方而言,量刑辯論的引入,促使檢察官在辦案時不僅只考慮對案件的定罪和定性,而且還要考慮如何準確量刑。這相對于以前的“只注重定罪,不注重量刑”的工作方式來說,增加了相當大的工作量和工作難度,促使檢察官辦案更精細、更全面審查證據包括影響量刑輕重的每一個證據,從而大大提高辦案的質量;其次對于被告人及其辯護人而言,終于在法庭上對量刑有了發言的機會,他們也會把自己的意見全面提出,俗話說,“理不辨不明”;最后,在雙方的辯論之下,也增加了審判人員了解量刑信息的全面性,有利于他們能更好地居中觀察、思考,作出判決。
最高人民法院決定,在全國法院開展量刑規范化試點工作,對《人民法院量刑指導意見(試行)》和《人民法院量刑程序指導意見(試行)》兩個文件進行試點,進一步修改完善量刑程序。作為一個新生事物,量刑辯論在河南、福建、云南、遼寧等地已經逐漸展開。但筆者看到,現階段量刑辯論覆蓋面較小,有些法院僅將其適用于可能被判處死刑的案件中,對于好的模式方法,我們應該全面推廣。筆者認為,除了適用簡易程序審理的案件,其他都可以適用量刑辯論,原因在于簡易程序旨在提高訴訟效率,量刑辯論有悖于簡易程序的初衷,司法實踐中,公訴人對簡易程序案件也很少出庭,客觀上不具有面對面辯論的條件。但是我們可以考慮讓被告對量刑部分充分說明自己的理由和看法,法庭對此充分考量、衡平,作出公正的判決,筆者在L市做調研時發現,幾乎每一起適用簡易程序審理的案件檢察院都會作出相應的量刑建議。
由于量刑制度不夠完善,不僅量刑不公的案件會引起社會的廣泛強烈關注,而且即使有些量刑公正的判決,由于在判決書中對量刑理由沒有一個具體的說明,被告人不服判的現象非常普遍,可以說,絕大部分的刑事上訴、申訴案件都與量刑問題有關。最高人民法院的工作報告顯示,全國法院99%以上的刑事案件都作出了有罪判決,而無罪辯護鳳毛麟角。北京大學陳瑞華教授表示,這說明審判的核心問題、被告人以及被害人關心的問題,是量刑,不是定罪。2008年,許霆原審被判無期徒刑后他就公開批評,法庭在沒有對量刑進行任何辯論的情況下,法官就斷然選擇了自由刑的最高幅度,“這種近乎草率的裁判方式,決定了刑事法官在量刑方面擁有幾乎不受限制的自由裁量權”。
所以說,法官量刑自由裁量權不是有無的問題,而是將其限制在何種程度比較合適的問題。法官量刑自由裁量權過大,有可能會侵害到公眾的權利,法官自由裁量權過小,又可能導致司法機關的能動作用得不到充分發揮,導致司法的僵硬實施。應保證合理限度的法官自由裁量權。由于個案的千差萬別,規范不可能面面俱到地預設所有的犯罪情節。我們需要借助于法官的裁量,緩解普遍正義和個案正義之間的緊張。
量刑不公正首先與我國刑事立法不完善有關。我國刑法第61條規定:“對于犯罪分子決定刑罰的時候,應當根據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性質、情節和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本法的有關規定判處?!绷啃桃幎ㄓ捎谌狈ε涮椎闹贫取⒁巹t而成為一種孤立的原則,難以得到有效、一致的貫徹執行。例如,就一般原則而言,刑法指明了裁量刑罰時應當考慮的法律因素,但卻沒有明確這些因素如何對量刑起作用,各因素作用力的評價及其適用規則;就具體原則而言,從重、從輕判處的幅度如何具體裁量,刑罰量在法定刑內如何控制,從重、從輕與減輕處罰情節并存時如何平衡等等,刑法均未作出規定。因而實踐中就會出現在適用量刑原則時量刑不統一、不平衡的現象。應當說,罪刑均衡首先體現在法律上,沒有立法上的均衡,也就不可能實現司法上的均衡。現階段,量刑辯論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一缺陷。
量刑辯論的出現是中國法制的一大進步,也是以人為本的具體體現,以前只有檢察院有量刑建議權,被告人甚至是刑事被害人對量刑也沒有發言權。筆者認為,量刑辯論和庭審辯論是一脈相承的?!胺ü俨昧繖嘀挥性诜ㄍド辖涍^公開透明的程序才能得到約束,缺乏控辯雙方以及被害人的有效參與,量刑帶有較強的職權主義色彩,容易導致量刑不公?!编嵵荽髮W一位專家這樣認為,筆者對他的這一觀點比較贊同,誠然,對于被告人來說,量刑辯論無疑是最大限度的公開和透明,對于被告服判息訴有很積極的意義,也符合我國法制發展公開、公平的原則,當然也會相應地節約司法資源。
量刑辯論并不違背我國法律,量刑辯論符合辯論公開的原則。我國憲法明確規定,“被告人有權獲得辯護”,刑事訴訟法也明確規定,“被告人有權獲得辯護,人民法院有義務保證被告人獲得辯護”。因此量刑辯論符合我國現有的法律規定?!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審理刑事案件程序的具體規定》第118條規定:“在法庭辯論過程中,審判長應當引導雙方就案件的事實和適用法律等問題進行辯論?!备鶕鲜鲆幎?,對被告人的具體量刑發表意見就是“對案件情況發表意見”的具體應用,公訴人、被告人或辯護人在法庭上對被告人的具體量刑發表意見并展開辯論是符合法律規定的。因此,量刑辯論制度有法可依。
量刑辯論機制強化了對司法權的監督,可以防止量刑環節的腐敗。最高人民法院的一名法官認為,量刑的公開化和透明化,可有效地制約“人情案、關系案和金錢案”。我們不能否認,在司法實踐中,諸如人大的監督、行政機關干預和媒體、社會輿論的導向等法外因素對司法的的不正當干擾也是產生量刑偏差的重要原因。
可以考慮在庭審程序中增加單獨的量刑辯論環節。即在法庭辯論中,第一階段先進行對案件的事實、證據及定性辯論,由法官宣布進入“量刑辯論”階段,由公訴人提出具體量刑建議,然后由辯方針對上述建議進行答辯,并提出辯方認為合理的量刑請求。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參加庭審的,其本人及代理人可以在控方提出量刑建議后,對量刑發表意見。被害人及其代理人也可以提出量刑意見。法官就控方、辯方及附帶民事訴訟原告方、被害人在量刑意見上存在的差異,組織其在法庭上進行充分的辯論。法官可以將控辯雙方及附帶民事訴訟原告方、被害人的量刑建議、請求或意見作為對被告人量刑的參考,最后根據被告人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依法對被告人處以刑罰。
被害人作為刑事犯罪的受害者,他們對犯罪造成的損害有最深刻的感受,在解決其利益遭受侵害的刑事犯罪沖突中,他是當然的權益可能受到刑事裁判直接影響的主體,被害人進入刑事訴訟,應該說具有天然的正當性。被害人只有參與到訴訟中來,才能以看得見的實現正義的方式實現自己的愿望和要求,程序參與對被害人實體權利的保障和實現至關重要。在公訴案件中,公訴人是保護國家、社會利益的,也包含對被害人利益的保護,兩者的利益追求總體上是一致的,但實際上存在著差別,國家公訴機關并不能完全代表被害人。公訴人與被害人對案件、對被告人的體會、感受是有區別的。被害人及其代理人同樣關注被告人最終被處以何種刑罰,對量刑結果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期待。讓被害人參與到量刑辯論程序中來,可以充分保障被害人的權利,也可以減少被害人提請檢察院上訴率??梢钥紤]在控辯雙方發言完畢后由被害人陳述其對量刑的意見。檢察官對犯罪的介入更關注的是對國家公權的侵害,其更多的是對遭到侵害的社會秩序的維護與修補的關注,而對被害人及其親屬實現正義的關注度相對較弱,更不會關注受害人及其家屬在法律框架之外對被告人的寬容一面。事實上,被害人及其代理人提出量刑建議,更有助于解決法官在掌握法定情節之外對酌定情節的把握。被害人的充分參與可以保證法官獲得新的量刑信息。一般而言,公訴人在量刑過程中會結合案件的犯罪事實,強調各種不利于被告人的量刑情節,有時也會指出諸如被告人的行為后果、認罪態度、犯罪前科等方面的情節;被告人則會更多地強調諸如自首、立功、犯罪原因、家庭情況、社會評價等方面的情節,以說服法院盡量從輕量刑。但是,對于被害人所受到的犯罪侵害后果、犯罪對其參與社會生活的負面影響、被害人所遭受的精神傷害等問題,無論是公訴人還是被告人都不可能給予全面、客觀的反映。只有允許被害人親自參與量刑過程,有機會當面陳述這方面的事實和信息,法官才有可能將這些信息納入量刑根據之中。
筆者曾看到這樣一則案例:被告人宋曉明,他曾經跟著被害人馬剛干過幾天“黑保安”,因馬剛一直拖欠其500余元的工資,多次索要未果。2009年春節前,宋曉明攜帶一把水果刀去要債。兩人發生爭執,宋曉明持刀扎了馬剛十余刀,馬剛當場死亡。在案件審理時,被害人馬剛的母親卻說了這樣一段話:“我今天想跟法庭說,能夠輕判他就輕判他吧。都是父母養的,我的兒子已經死了,就是判他死刑,我兒子也活不了了。有就讓他賠我點錢,賠不了就算了,看見他就想起我兒子。宋曉明還年輕,我就當是行好了,不要求嚴懲他……”最后被告人被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2年。審判長庭后表示:法庭認為宋曉明得到了被害人家屬的徹底諒解,法庭為弘揚高尚道德情操,促進社會和諧,采納了被害人母親的意見。筆者認為,這一案件就反映出受害人及其親屬提出量刑建議對化解受害人及其家屬對犯罪人的仇恨、處理社會尖銳矛盾與糾紛是大有益處的。
[1]趙凌,王存福.法官量刑“獨斷”將被打破[J].南方周末,2009,(7).
[2]臧冬斌.量刑規范化與法官量刑自由裁量權的平衡[J].河北法學,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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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0)3-005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