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強,朱喜君,竇 森
(1.吉林省國土資源廳,吉林長春130061;2.吉林農業大學資源與環境學院,吉林長春130118)
略論清代中葉以后東北旗地制度的破壞
張 強1,朱喜君1,竇 森2
(1.吉林省國土資源廳,吉林長春130061;2.吉林農業大學資源與環境學院,吉林長春130118)
作為清代八旗制度經濟基礎的旗地制度進入清代中葉以后開始走向崩潰。首先是一般旗地通過旗民交產等形式向私有土地轉化;其次是皇莊和貴族王莊等被丁佃盜賣,直至清末民初被全部丈放。旗地制度的瓦解直接催生東北新興地主經濟的崛起,并為東北地區近代農業商品經濟的快速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
清朝;東北;旗地制度
八旗制度是清代滿族的主要社會組織形式,是兵農合一、軍政合一的社會組織,而旗地制度是八旗制度的經濟基礎。從乾隆后期開始,隨著土地私有化進程的不斷加快,旗地制度開始走向瓦解;進入咸豐以后,由于清政府的內困外交和東北邊疆危機的加劇,旗地制度最終走向崩潰,最后伴隨清王朝的滅亡而壽終正寢。
所謂一般旗地,是指滿族八旗官兵分得的“份地”。清朝的法律規定,嚴禁一般旗地私售于民,倘有私售,則差撤入官。所謂“旗地有限,若任家奴及民人契買,將來旗產勢必盡歸民人,是以嚴行禁止。”但是,乾隆中葉以后,東北地區的一般旗地的私有化日益加強,旗地買賣現象日趨嚴重。旗地所有權的轉移首先是在旗人內部愈來愈突出地表現出來。從雍正時期開始,一般旗地開始大量典出。當時,清政府為了維持旗地制度,雖然屢次頒布“旗民交產”禁令,乾隆年間曾先后4次花費大量內帑將盛京地區的典出旗地回贖,并陸續設立了一批由八旗衙門直接控制的隨缺地、伍田地等公有旗地,企圖強化旗地的國有性質,但旗地典出的勢頭仍然沒有得到遏制,大量的旗地依然向私有化轉變。進入清朝中葉以后,民典旗地的現象更是司空見慣。道光六年(1826)七月,漢軍正黃旗季文平等“因正用不足”,將“祖業閣地一份、房一處”,“情愿出典與郭美名下居住耕種為主,同眾言明,典價捌仟四百吊整。”咸豐七年(1857)十二月,旗人李學書“今為無力使用,將卡叉草房二間,孫冊地一處,情愿典與林廣名下居住耕地,同眾言明,典價鳳市錢二百吊。”旗地轉化的一般途徑是,先是出租給漢族流民或墾民,經過一段時間后再向漢人出典,最后完全轉化為漢人私產。“新移京旗蘇拉,往往不能耕作,始而雇傭流民代為力田,久而多為民有。”為規避法律,各地旗人往往采取支使長租或指地借錢等名義進行旗地交易,即“顯避交易之名,陰行典賣之實。”
面對旗民交產現象的頻繁發生,清政府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放松旗民交產的限制。咸豐二年(1852),清政府戶部出臺《旗民交產章程》,解除了對順天直隸地區旗民交產的禁令,雖然這一禁令仍然禁止東北地區的旗地買賣,但事實上畿輔地區的旗地解禁直接對東北地區的啟迪產生了重大影響。“……于是東三省旗產亦從而效尤,私自交產,大半變為民產。”旗民交產的合法化經歷了一個反復過程。咸豐九年(1859)戶部復有旗民交產的禁令,同治二年(1863)又重開禁令,但光緒十五年(1889)又下了禁令,直至光緒三十三年(1907)十二月,清政府終于議準旗地自由買賣政策,從此旗地制度徹底破壞,東北地區的土地私有化得到了進一步發展。
清政府在旗民交產的禁令實際上已經“幾等具文”的情勢下,一些官員已經意識到,與其強制禁止旗民交產,不如對典出旗地加強管理,將其生科納賦,增加政府的財政收入。旗地典賣與民后,既不向旗人交租,復不向國納課,形成大量黑地,造成管理和賦稅征收上的極大混亂。為此,清政府不得不面對現實,對大量的民典旗地實行生科納賦。
一般旗地生科納賦首先始于吉林。光緒二十八年(1902),吉林將軍長順為解決財政危機,奏明清廷:“將通省民田清賦,旗地生科。”經清政府批準后,下令“將通省旗地自典之地,出賣之地,及站丁官莊各地,悉行報明,派員查丈,一律生科。”至此,吉林旗地完全轉化為私有土地。奉天旗地早已有生科納賦者,但“旗地租額,定數甚微,不及民地十分之一、二。”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奉天省開始在全國范圍內進行大規模的清賦工作。這次清賦工作與以往不同的是,無賦旗地和普通民地一樣一律生科納賦,且由民署同意辦理。在清賦的同時,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奉天省又頒布了《整頓奉省旗民各地及三園試辦章程》,正式承認了旗民交產的合法性。
東北地區的皇莊由盛京內務府、錦州糧倉衙門和打牲烏拉衙門三部分組成,主要集中在奉吉兩省。皇莊本是清朝王室的私產,嚴禁他人侵占盜賣,但是進入17世紀末期,皇莊中的農奴制衰落,皇莊內土地私有成分逐步擴大,從而使皇莊逐步被破壞。
皇莊的破壞主要有3種形式:一是莊園的土地被變賣,就是莊園的土地被莊頭、壯丁和佃戶非法典與他人。這種現象早在乾隆年間就已經出現。到了清朝末年,由于清政府腐敗無能,加之列強入侵,特別是“甲午、庚子、甲辰三遭兵燹”使部分皇莊編審冊籍、土地數字坐落冊籍已蕩然無存,從而使盜典皇莊土地的現象更加普遍;二是“隱占”皇莊土地,就是莊佃戶將皇莊土地據為己有,私收黑租。最為普遍的辦法就是將領有的莊田正額或浮多莊地不報或少報,以達到少交官租、多收黑租的目的;三是對皇莊土地的直接侵吞。進入清朝中葉以后,皇莊被破壞的另一種主要形式是佃戶的抗租霸地。抗租霸地這種現象早在嘉慶年間已十分普遍,到了清朝末年,抗租霸地則發展到了高潮。上述的盜典、隱占、侵吞以及佃戶們的抗租霸地的斗爭,嚴重地打亂了皇莊體系,使皇莊舊有的剝削制度難以為繼,迫使清政府不得不采取措施對皇莊實行丈放。
皇莊的丈放首先始于錦州。光緒三十二年(1906),清政府在錦州設立丈放局,并出臺了《勘丈奉天錦州府官莊旗民各地章程》。由于《章程》中規定莊頭具有莊地的優先購買權,導致當時很多莊頭“往往勾串富商巨賈,借錢包領,以為轉賣分肥。”但莊頭包領土地,勢必迫使數十萬莊丁佃戶喪失土地,“頓時失業”。另一方面,廣大佃戶“出全力與之抗,甚至桀驁不訓,聚眾攔繩,操縱稍一失宜,極致釀成事變”。在莊頭方面,由于莊地面積較大,也無力全部承領,因此不得不“出具無力承領甘結”。在這種情況下,清政府只好準予丁佃分領,從而使一部分有財力的壯丁佃戶購買了一部分土地。到宣統元年(1908),錦州皇莊的土地基本丈放完畢,共丈放土地135萬公頃,收銀182萬余兩。雖然皇莊土地丈放后歸私人所有,但是課賦仍然供應皇室,每年莊田名下折銀27200余兩,“如數撥解內務府上駟院”。清代東北的官莊主要包括盛京戶部官莊和禮部官莊,吉林境內的吉林烏拉官莊、寧古塔官莊和伯都訥官莊。清末對盛京官莊的丈放,最初主要對象是浮多土地,但后來清政府也感到這些官莊管理混亂,同時也為增加財政收入,于是決定對盛京官莊全部丈放,但這項工作直到民國初年才基本結束。吉林各官莊的丈放是從民國初年開始的,首先始于打牲烏拉官莊。東北各官莊的丈放直到1929年才全部結束。
東北地區的旗地除上面談到的一般旗地和皇莊、官莊外,在奉天還存在著大量的八旗貴族莊園,以及東三省的哲盟科爾沁十旗蒙地。蒙地主要為草原和荒地,早在乾隆年間即屢有流民私墾蒙荒和部分蒙古貴族私自放墾的現象發生。而奉天貴族莊園的丈放則始于民國初年。哲盟科爾沁十旗包括科爾沁左右六旗、郭爾羅斯前后旗、扎賚特旗和杜爾伯特旗。各旗土地為蒙古王公貴族所有,清政府為維護蒙古王公利益,對蒙地實行封禁政策。但是進入清朝中葉以來,早有流民潛入蒙地私墾,而某些蒙古王公貴族為了增加收入,也暗中招民進行私墾,致使清政府對蒙地實行的封禁政策逐漸遭到破壞。
位于松遼平原的郭爾羅斯旗和科爾沁三旗土地平坦肥沃,交通便利,是流民最先進入墾殖的區域。嘉慶四年(1799),清政府在前郭爾斯旗查出流民2330戶,已墾土地265648公頃。為此,清政府不得不承認這一既成事實,于次年在新立城地方“借地養民”,設立長春廳。至光緒十九年(1893),長春廳區域內的蒙荒全部丈放完畢,而位于遼河流域的科左三旗在嘉慶以后也陸續被丈放。此后,在東北邊疆危機日益加劇的形勢下,清政府于光緒二十八年(1902)正式宣布蒙地解禁,蒙地進入全部丈放時期。至民國初期,未開放蒙地大多竟私自典賣而轉歸民產,地方政府不得不承認這個既定事實。
八旗王公貴族的莊園保持著封建社會初期比較落后的生產關系,嚴重地阻礙著生產力的發展,因而經常遭到壯丁、佃戶的抵制和破壞。八旗王公貴族莊園的壯丁和佃戶屬于依附農,他們除了逃亡外,常私自典賣莊田。如惠郡王府在鐵嶺丁家屯的莊園,最初有253公頃,但到了道光二年(1822),由莊丁自種者僅余不足5公頃,其余全部被莊丁盜賣。但這種破壞并未對莊田制度構成根本威脅。辛亥革命后,清王朝被推翻,王公貴族莊園存在的基礎不復存在,出現了壯丁、佃戶普遍的抗租、霸地風潮。僅儀親王的莊頭康慶齡承管8500多公頃土地,1911年底,他到復州、東山等地征地莊租,當時各處丁佃聯合反抗,結果兩年租項,分文未交。王公貴族在收不到莊租的情況下,準備變賣莊田,同樣遭到了丁佃們的強烈反對。在此情況下,他們聯合起來請求北洋政府協助。1915年,北洋政府支持王府變產的要求,責成豐田盛清丈局,制定了《差丈王公莊地八條》(后擴充為十二條)。于是,奉天省有王公莊田的各縣開始依例差丈王公莊田,通過丈放,存續了200多年的清朝貴族莊田制度徹底瓦解,全部莊田轉變為私有土地。
進入20世紀20年代,東北地區的官莊旗地基本被丈放完畢,昔日在東北占主導地位的旗地所有制終于徹底崩潰,取而代之的是私人地主經濟的日益膨脹,從而使私人地主經濟成為東北農村經濟的主體。
由旗地轉化為民地,由官田演變為私田,不僅僅是土地占有關系的巨大變革,而且更深層次意義在于壟斷性的身份性地主歸于消亡,代之而起的是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私人非身份性地主。當然,清末以來產生的私人地主中,不乏一些依靠政治權勢攬占土地發家的,但他們畢竟是通過“繳價領地”的方式獲取土地的,這與清代王公貴族和八旗官兵無償從國家那里領得封地或者份地有著截然不同的性質。因此,清末旗地制度的消亡和代之而起的私有土地制度的興盛,反映出土地已經成為一種商品,而不是政治權力和身份等級的物化,而是真正成為了具有經濟意義的農業生產資料,正基于此,近代東北地區具有資本主義傾向的經營地主經濟和富農經濟得以發展起來。
[1] 刁書仁.東北旗地研究[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
[2] 烏廷玉,張云樵,張占斌.東北土地關系史研究[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0.
[3] 衣保中.東北農業史研究[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
[4] 李澍田.中國東北通史[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
責任編輯:沈 玲
On the destruction of Northeastern Banner Land System after the middle period of Qing Dynasty
ZHANG Qiang1,ZHU Xi-jun1,DOU Sen2
(1.Department of Land and Resources of Jilin Province,Changchun 130061,China; 2.College of Resource and Environmental Science,Jili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118,China)
Banner Land System,as the economic foundation of the Eight Banners System in Qing Dynasty,began to collapse after the middle period of Qing.The reasons were that the assigned banner land was transformed to private-owned land by bannermen's exchange,royal manors and noble manors were stolen and sold by rents,and land desertification was carried out until late Qing Dynasty and early Republic of China.The disruption of the system gave birth to the rise of new landlord economy and laid a foundation for the fast development of modern agriculture commodity economy in northeast areas.
Qing Dynasty;northeast;Banner Land System
F321.1
A
1009-3907(2010)07-0037-03
2010-05-12
張強(1965-),男,吉林長春人,副編審,主要從事土地管理和區域土地開發利用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