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方石舒擁軍
(1湖北水利水電職業技術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2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朱熹《集注》、《集傳》訓詁方法論析
葉方石1舒擁軍2
(1湖北水利水電職業技術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2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朱熹繼承前人并發展了因聲求義、據境求義、據形索義、稽考舊注法等訓詁方法;金石證古法在朱氏那里得到了創造性的運用;據義理通訓詁法則乃朱氏所獨創,具有鮮明的時代烙印,對當今訓詁學的發展也頗具啟示作用。
朱熹;訓詁方法
朱熹是南宋時期著名的理學家,一生注著浩繁,《四書集注》、《詩集傳》(以下簡稱《集注》、《集傳》)便是其訓詁解經的代表之作。然而往往由于其理學家的身份,朱熹被后人認為不僅于訓詁無益反而有害。為了廓清學人們認識上的偏頗,筆者從事實出發,選取《集注》和《集傳》兩部解經著作,全面概括分析朱熹在訓詁實踐中所運用的訓詁方法的意義所在。
因聲求義方法的使用,發端于先秦,成熟于兩漢。因聲求義的釋義方法反映了古人對詞的音義關系的認識,是指根據詞與詞之間的語音關系推求詞義的一種訓詁方法。朱熹繼承了這一傳統的訓詁方法,并在其訓詁實踐中經常予以運用。如:
《論語》:“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集注》:“道音導,道猶引導,謂先之也。”朱熹突破字形的束縛,有意識地使用音同或音近的同源詞來訓釋詞義(語音所記錄的詞)。這表明朱熹對語言的音義關系已有了相當深刻的認識。
據形明訓亦乃歷代注家訓詁之常法,是指通過對漢字形體結構的分析來探求詞義的一種訓詁方法。通過對字形字義的說解,考求詞義,闡明義理,使其說有所本,不蹈空言,這是朱熹訓詁解經的一個重要方法。據形索義的方法,在朱熹的解經實踐中運用較為頻繁。例如《語類》卷第七十九記載了朱熹對“夷”、“狄”、“轡”三字形體的解說:
“‘夷、狄’字,皆從禽獸旁。‘苗’本有‘反犬’。古人字通用,無亦得。”
“古人相形造字,自是動不得。如‘轡’字,后面一個‘車’,兩邊從‘糸’,即纏繩也,前面口字,即馬口也,馬口中銜著纏繩也。”
朱熹將金石學與訓詁學結合起來,引用金文和銘文印證經傳上的文字,開創了訓詁方法的新局面,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如:
《詩·大雅·既醉》:“昭明有融,高朗令終。令終有俶,公尸嘉告。”
朱注:“令終,善終也。《洪范》所謂考終命,古器物銘所謂令終令命是也。”
朱熹將《洪范》的解釋和古器物銘文的解釋相互參照,并得出結論“令終,善終也”。其結論在語詞的訓釋和文意的融通上無不令人信服。
語詞在具體語境中的具體語義往往是上下文制約和彰顯的結果。據語境求義就是利用上下文確定語詞在句中的未知含義的一種釋義方法。朱熹曾明確指出傳注訓詁要“隨文釋義”,并強調說“解經不可便亂說,當觀前后字義。”在對具體語詞詞義的訓釋時,朱熹認為“凡讀書,須看上下文意如何”、“不可泥著一字”,應該“各隨本文意看”。這種思想落實在解《詩》上,就表現為聯系語境以訓釋詞義。如:
《詩·周南·兔罝》:“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集傳》:“仇,與逑同,匡衡引《關雎》亦作逑字,公侯善匹,猶曰圣人之耦,則非特‘干城’而已,嘆美之無已也。”
“仇”字,《毛傳》無說。《鄭箋》云:“怨耦曰仇,此兔罝三人,敵國有來侵伐者,可使和好之,亦言賢也。”單看鄭注,似乎可通,但聯系上下文來看,頗覺不妥。因為《詩》第一章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言武夫替公侯捍外衛內,如盾和城一般。《詩》第三章云:“赳赳武夫,公侯腹心。”言武夫深得公侯信任,像其心腹一般。第二章“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若如鄭箋所云“(武夫)能使和好之”,則既與一、三章不相承,與《詩》中常見重章復句之格式亦不相符。因此,朱熹“順圣賢語意”、“看其血脈貫通處”,將其改釋為:“仇,與逑同”,意為“公侯善匹”。
宋代義理之學是以新儒學的姿態出現的,它的使命是恢復和發展儒家的道統。這可以說是朱熹《集傳》和《集注》總的指導思想。因此,朱熹在對儒家經典語詞進行考釋訓解時,總不忘深究孔孟思想,考索儒家義理,使之發揚光大。
請看朱熹對《論語·為政》中“政”與“德”的解釋:
《論語·為政》:“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集注》:“政之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德之為得也,得于心而不失也。北辰、北極,天之樞也。居其所,不動也。共,向也,言眾星四面旋繞而歸向之也。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其象如此。”
朱子對“政”字的解釋完全用孔子的原意。《論語·顏淵》:“政者,子帥以正,孰敢不正?”朱熹對“德”的訓釋也沿承了孔孟之義理,朱子云:
“‘德’字從‘心’者,以其得之于心也。如為孝,是心中得這個孝,為仁,是心中得這個仁。若只是外面恁地,中心不如此,便不是德。凡六經言‘德’字之意,皆如此,故曰‘忠信所以進德也’。忠信者,謂實得于心,方為德也。”
——《語類》卷第二十三
前賢對“德”亦多有所訓釋,朱熹博綜眾說,承繼“正己”、“德政”的孔孟思想,于訓釋中弘揚孔孟義理。
朱熹也十分重視古注,對鄭玄等漢儒的注釋推崇備至。朱熹解經廣引舊注,核其《集注》,所引古注就有董仲舒、司馬遷、楊雄、馬融、鄭玄、服虔、孔安國、趙歧、王肅、何晏、皇侃、陸元明、趙伯循、韓愈、丁公等十五家之多。對于舊注,朱熹充分吸收前人的優秀成果,稽考舊注,博綜眾說,擇善而從。但朱熹并不迷信經注名家,于古注稽考辨微,精思其義,唯善是從。《論語·鄉黨》“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早有何晏、孔安國的注解:
何晏注:“孔曰:‘侃侃,和樂之貌。’”孔曰:“訚訚,中正之貌。”而朱熹的注解是:
“此君未視朝時也。(王制)諸侯上大夫卿,下大夫五人。許氏《說文》:‘侃侃,剛直也。訚訚,和悅而諍也。’”
古注以“侃侃”為“和樂”,“訚訚”為“中正”。朱熹解此不從何、孔,而從許氏《說文》之說,說明朱熹利用古注時是有所審擇,是經過了一個稽考、精辨、求證的過程的。此皆朱熹殫精竭慮之所得。
稽考舊注、唯善是從是朱熹解經超越前人的一個重要法寶,也是朱熹能集古書舊注、漢唐諸儒之訓詁于大成的一個重要原因。
以上我們對朱熹在訓詁實踐中所隱藏的訓詁方法進行了梳理和概括,其中因聲求義、據境求義、據形明訓、稽考舊注法朱熹繼承前人并有所發展;金石證古法在朱氏那里得到了創造性地運用;據義理通訓詁法乃朱氏所獨創,具有鮮明的時代烙印,對當今訓詁學的發展也頗具啟示作用。因此,我們應重新審視朱熹的解經之作,對朱熹在語言文字方面的創獲予以公正合理的評價。
H13
A
1673-1395(2010)01-0151-02
2009-10-27
葉方石(1963—),男,湖北新洲人,副教授,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 強 琛 E-mail:qiangchen4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