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健
(1.哈爾濱理工大學法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2.吉林大學法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知識產權保護的正當性理論基礎探究
——法哲學與法經濟學視角分析
楊 健1,2
(1.哈爾濱理工大學法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2.吉林大學法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知識產權法本身作為平衡知識產權人的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而做出的制度設計,旨在激勵知識創新和促進知識產品需求的社會利益之間實現理想平衡。但知識產權保護中存在的利益失衡,導致了對知識產權保護的合法性質疑。由此,必須防止私權保護不足或私權保護過度而損害知識產權人的個人利益或公共利益。對知識產權保護的正當性分析需要考察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哲學基礎和經濟學基礎。
知識產權;正當性理論;利益平衡
理論研究中知識產權的正當性一直備受關注。一般而言,社會科學研究可分為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通常基礎研究應當領先于應用研究并成為實踐應用的先導,但我國的知識產權法研究則忽視基礎研究,重應用研究。對于知識產權的研究,我國學者真正關注的時間較短,且不是十分深入,基礎理論研究薄弱。法學研究者不能只將知識產權的研究限制在本學科領域,可以從哲學、經濟學,甚至從社會學等其他學科角度進行必要的探討。本文重在從法哲學與法經濟學的視角對知識產權保護的正當性理論基礎加以深刻剖析。
知識產權實際上是法律賦予權利人的一種合法壟斷權,有壟斷就可能對競爭造成損害。在知識產權法領域,因知識產權的特殊性給人們帶來認識的障礙而且現實中盜版屢禁不止,使得知識產權的正當性在社會公眾面前黯然失色。由此,導致了人們對知識產權保護的正當性的質疑。
在當今世界經濟全球化與知識產權國際保護的趨勢下,知識產權得以不斷強化,最為典型的體現即為知識產權的權力擴張,知識產權的進一步“異化”則會使知識產權因擴張而喪失本來面目。私權的過度膨脹必將損害社會公共利益,最終阻礙科技的創新和進步。這種知識產權保護的合法性危機主要表現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不發達國家之間的沖突以及反壟斷與知識產權保護的沖突。世貿組織的各個成員中,發達國家倡導以高標準保護知識產權,而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相比,根本不在同一競技水平上。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的知識產權法律制度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背離了一定的公平原則。以TRIPS(《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包括假冒商品貿易)協議(草案)》)為代表的現行知識產權保護模式過于保護私有權而忽視公共利益,對發展中國家照顧不夠,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已經偏離了其促進技術創新和維護分配正義的目標。這一問題似乎導致了TRIPS協議的合法性危機,公眾對其的批評與日俱增,要求修改TRIPS協議的呼聲也越來越高。因此,2001年《TRIPS協議與公共健康多哈宣言》應運而生,明確了WTO成員國采取措施保護公共健康的主權權利,原則上同意發展中國家可以為解決公共健康問題在專利保護上施行例外,在這些國家出現公共健康危機時,通過TRIPS提供的靈活性獲得廉價藥品。盡管后TRIPS時代,知識產權的國際保護體現了新的發展趨勢,利益從失衡進一步又體現為再平衡的過程,但對知識產權保護的正當性質疑仍然存在。
知識產權保護的目的在于促進科技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而不僅僅是對知識產權本身和權利人利益的保護。“知識產權的保護和實施應有利于促進技術革新、技術轉讓和技術傳播,有利于生產者和技術知識使用者的相互利益,保護和實施的方式應有利于社會和經濟福利,并有利于權利和義務的平衡。”可是過分強調知識產權保護,便暴露出知識產權的壟斷本性。在歐盟對微軟壟斷案中,由于微軟公司銷售捆綁有Windows Media Player的操作系統而引發,微軟公司的產品windows操作系統在同類的操作系統市場上占有高達90%的市場份額,而且這種市場份額受到極高的進入壁壘的保護。盡管微軟公司聲稱這些信息受專利權保護,但歐盟委員會還是強制要求其以低價或免費方式出讓知識產權。這些充分體現了歐盟在知識產權保護與社會公共利益保護的關系上,認為后者具有更重要的價值,再一次暴露出知識產權保護的正當性問題。
哲學研究是基礎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知識產權法法學研究成熟與否的一個重要標志就在于法哲學基礎的分析。知識產權的本質乃是利益問題。知識產權人所享有的權利本質上就是知識產權法所保護的某種利益,協調知識產權制度中圍繞知識產品所產生的各種利益關系就成為知識產權法調整的核心內容,利益均衡協調和知識產權有限保護業已成為現代知識產權立法的原則和出發點。法律應拋棄對法律形而上學和純粹邏輯實證的分析,而要將法律置于更為廣闊的社會領域中去考察,強調法律在社會中的實際效果和目的。以美國著名法學家羅科斯·龐德(Roscoe Pound)為代表的社會法學派在社會學法學理論為知識產權法的利益平衡原則提供了法哲學上的理論支持。“通過法律的社會控制”是龐德法律思想的核心內容之一。也有學者主張龐德的社會法學的核心思想是社會利益說。[1]按社會法學的觀點,對各種利益的承認或拒絕承認以及劃定那些得到承認的利益的界限,最終都是按照一個確定的價值尺度來進行的。龐德指出“某種法律制度要達到法律秩序的目的,就必須通過(1)承認某些利益,包括個人、公共和社會利益;(2)規定各種界限,在這些界限內,上述各種利益將得到法律的承認,并通過法律規范使之有效;(3)在法律規定的界限內努力保障這些已得到承認的利益。”[2]可見龐德認為法律的目的在于滿足人們的各種要求和愿望,同時還要對各種利益進行協調、分配。這與社會法學理論更多地考慮到人們之間的利益、目的和要求,更注重各種利益之間的均衡與協調的觀點是相一致的。體現在知識產權法領域同樣可以適用。知識產權法實際上是一個分配知識產品利益的制度,只不過在規定各種界限時,這種界限的把握是一個難題,很難有一個行之有效的標準。
作為一種社會控制工具,法律是對經濟生活中經常發生矛盾的利益進行協調、均衡的有效手段。龐德認為文明既對客觀自然界進行控制,也對人類自身進行控制,控制人類自身的支配力是通過社會控制來實現的。“社會控制的主要手段是道德、宗教和法律,在近代世界,法律成了社會控制的主要手段。”[3]利益之間是會產生矛盾的,法律的作用就是要協調這各種利益。在知識產權領域,最為明顯的一對矛盾就是知識產權人的壟斷利益和公眾的社會公共利益之間的矛盾。兩種不同的利益之間無疑會產生矛盾,怎樣在激勵知識創造和確保對知識產品需求的社會公共利益之間的協調,是知識產權法應有的內容。
“知識產權法通過平衡知識產權人和社會公眾的利益關系,最大限度地促進了知識產權法公平、正義社會目標的實現。同時,利益平衡也是知識產權法的價值目標。知識產權法本著這一原則,充分考慮知識產權人與社會公眾的合法權益,協調兩者間的關系,是實現既鼓勵知識創造又促進公眾對知識產品接近的關鍵。知識產權法也只有在對利益平衡目標的不斷追求中,才能實現對社會資源最合理的配置。”[4]知識產權法當然只有對其產生的各種利益進行協調,才能使知識產權創造活動中發生的各種矛盾的利益得以均衡,但是最重要的是在知識產權人的私權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之間的平衡,尋求知識產權保護正當性的合理支持,這就需要深刻理解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哲學基礎。
放眼西方國家,有學者指出,英國現代知識產權法“不再評價在某一特定對象中所體現的勞動,而是集中體現該對象的宏觀經濟價值;集中于它對于知識和進步……”[5]作為知識產權客體的知識產品中凝結著人類的智力創造性勞動,其價值潛能無以窮盡。知識產品在經濟學上被認為是一種典型的公共產品,而公共產品在使用上的最大特點就在于它具有消費上的非競爭性,即公共產品在使用上和消費上不具有排他性,在某一時空條件下它可以為不同的主體所同時使用,而本身卻不受到任何的減損。“知識產品作為一種特殊的商品,具有公共產品的屬性,主要體現在知識產品的生產者很難控制知識創新的成果、知識產品的個人消費并不影響其他個人的消費、知識產品是一種易逝性資產。”[6]這樣,在知識產品的使用上極易導致“外部經濟效應”和“搭便車”現象。“外部經濟效應”是指一個經濟人的行為對另一個福利所產生的效果,可以是正外部效應,也可以是負外部效應。在精神領域,外部負效應會導致智力成果創造者利益最大化行為的無效益,這將損害智力成果創造者的利益。而這種通過損害他人利益的方法來增加自己利益的行為并不符合經濟學的效益原則。“搭便車”是指不支付任何成本而從他人或社會獲得利益的行為。在精神領域,知識產品一旦公開,智力成果創造者很難控制不向其支付費用而享受其產品利益的“搭便車”行為,因此,他們不能通過市場交易得到足夠的收益以補償其成本,從而使他們喪失了創造的積極性。為此,知識產權制度從其誕生時起就具有雙重性:一方面,要賦予知識產權權利人對其權利的專有權,以激勵其創新;但另一方面,這種專有權的獲得與行使是以暫時的、一定程度的限制公眾自由接觸為前提。因此,如果知識產權權利人對知識產品專有的成分太多,勢必會對公眾接近知識產品造成障礙,最終可能影響社會進步與發展;而留給社會公眾的自由接觸空間太大,則不利于對權利人智力投入與經濟投資的保護,無法激勵權利人進一步創造的熱情,最終亦可能影響到社會的進一步快速發展。法律經濟學曾對知識產權的設定提出過一個悖論:一方面,智力成果創造者在沒有法定的壟斷權利的保護下,很難收回創造的對價和回報,這會使他們喪失創造的積極性;另一方面,一旦他們成為壟斷者,可能會濫用其權利以獲取超額利潤,從而阻礙知識產品的傳播和使用,無法實現資源配置的最優效益。即“沒有合法的壟斷就不會有足夠的信息生產出來,但是有了合法的壟斷又不會有太多的信息被使用。”[7]
“從法經濟學的觀點看,法是具有效益的,由法律所賦予的權利同樣具有效益。”[8]專有區域在權利資源中涵蓋面極廣,智力成果創造者是這一領域的“獨占者”。這一區域的設定,帶來智力投資成本的回報,維系智力勞動者的創造激情,因此是有效益的。所以說,在保護智力成果創造者獨占權利的同時對其進行適度的限制,以平衡智力成果創造者和社會公共的利益,具有經濟學上的合理性。
[1]張乃根.西方法哲學史綱[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335.
[2]Pound.In my Philosophy of Law[M].Denver:West Publishing Company,1961:261.
[3]羅斯科·龐德.通過法律的社會控制[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9-10.
[4]馮曉青.利益平衡論:知識產權法的理論基礎[J].知識產權,2003,(6):17.
[5]布拉德·謝爾曼等.現代知識產權法的演進 [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207-208.
[6]吳漢東.關于知識產權基本制度的經濟學思考[J].法學,2000,(4):33-34.
[7]羅伯特·考特,托羅斯·尤倫.法和經濟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185.
[8]曹新明.論知識產權沖突協調原則 [J].法學研究,1999,(3):76.
〔責任編輯:李尊娟〕
D9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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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2341(2010)06-0120-03
2010-11-04
楊健(1978-),男,吉林公主嶺人,講師、博士研究生,從事知識產權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