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一人公司債權人的法律保護

□文/鄧 蕊

論一人公司債權人的法律保護

□文/鄧 蕊

2006年1月1日正式實施的《公司法》借鑒了國外公司立法的經驗，引進了一人公司制度，使其納入到了法律的規制之中。然而，一人公司股東的唯一性和產權結構的單一化對傳統的公司法理論產生了強大的沖擊，對公司法的若干制度形成了嚴峻的挑戰。

一人公司；有限責任；獨立人格；連帶責任

一、一人公司對傳統公司法理論的沖擊

（一）股東唯一性對公司社團性的沖擊。根據傳統公司法，公司是社團法人的一種，它是由二人以上的股東組成的，單獨一人一般不能組成公司，而只能是獨資企業。即公司應當是建立在復數成員基礎之上的。這種安排的初衷是保護債權人利益，因為股東的復數性增加了公司在設立時承擔責任的主體和財產，同時也就增加了債權人債權實現的擔保。傳統公司法排斥一人公司制度的一個重要理由即在于一人公司股東的唯一性對公司的社團性這一基本屬性的否定，以及由此帶來的對傳統公司治理結構下債權人利益保護機制的威脅。

（二）股東唯一性使傳統的公司治理模式無法發揮作用。傳統公司法在股東復數性的前提下為有限責任公司設計了一整套內部權力監督和制衡機制，即“三權分立-制衡”的結構模式。股東會行使決策權，董事會、經理行使經營控制權，監事會行使監督權?！叭龣唷敝g形成相互協調、相互監督、相互制衡的機制，最終使得公司正常運轉，交易安全，在公平、正義的理念下，實現股東、利益相關者（如董事、經理、監事、員工、債權人）及社會公共利益的實現，并最終促進經濟的發展。

然而，一人公司股份的單一化，泯滅了股東會的股權多元化和分散化，并導致有關公司機構設立的簡單化，公司意思形成過程的形式化。換言之，在公司只有一名股東的情況下，公司的股東會、董事會及監事會不可能如一般公司那樣規范設立，其會議的召集和表決、財務會計制度的執行也會因只有一個股東而流于形式。如果該唯一股東又兼任董事和經理時，因一人公司不存在復數股東的相互監督，因而無法及時糾正一人股東的不當行為，公司的法人治理結構也無法起作用。

（三）股東唯一性使公司的獨立人格趨于弱化。公司是依照公司法登記創設的法律主體，擁有獨立于股東個人的法律人格。由于其是一個獨立的法律實體，因此可以獨立地進行起訴和應訴、擁有自己的財產、賬戶和印章、股東承擔有限責任。

公司法中所稱的有限責任是指公司以其全部財產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以其認繳的出資額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東以其認繳的股份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由此，當公司的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時，公司的債權人不得越過公司直接請求股東承擔超出其出資義務的責任。股東利用這一原則把自己的投資風險降到最低限度，而有限責任原則也極大地刺激了投資人的積極性，使公司的規模迅速擴大，適應了社會化大生產和經濟發展的需要，說“有限責任原則是當代最偉大的發明，其產生的意義甚至超過蒸汽機和電的發明”也就不為過了。

然而，我們應當看到有限責任原則的使用應當以公司與股東之間人格和財產上的徹底分離為前提條件。公司的財產來源于股東的投入，當股東將財產投入公司后，則該財產在法律上成為公司所有，只能由公司獨立支配，股東不得象支配其個人財產一樣任意支配公司財產。在對外表現上，股東和公司管理人的身份也應明晰化，不可混淆。當這種分離原則被貫徹執行時，就在股東和債權人之間形成一層面紗，使得債權人不能越過法人直接向股東追究責任，股東可理所當然地享受有限責任而免受公司債權人的直接追索。

但是，在一人公司中，由于一人股東具有股東和管理人的雙重身份，股東的意志就是公司的意志。而且，許多確保貫徹分離原則的規定，諸如資本多數決定原則、董事忠實義務責任、信息公開制度等都將面臨巨大挑戰。股東與公司很難真正地分離，公司的獨立人格趨于弱化甚至名存實亡，有限責任原則行使的基礎也就發生了動搖。

二、我國現行一人公司制度分析評價

（一）對我國現行一人公司制度的分析。由于一人公司畢竟不是典型的公司形式，它是特殊化了的有限公司，因此《公司法》主要通過強制性規定來規范一人公司并保護債權人利益，以期能夠防止交易風險，保證交易安全。

具體來看，《公司法》設立了五道“防火墻”對一人公司加以規范：一是對一人公司實行嚴格的法定資本制，一人有限責任公司的注冊資本不得低于10萬元，并且必須一次足額繳納；二是一人公司的“身份證”即公司營業執照中必須載明自然人獨資或者法人獨資，并予以公示；三是實行“計劃生育”制度，一個自然人只能設立一個一人公司，該一人公司不能再設立新的一人公司；四是對一人公司實行強制審計制度，要求一人公司在每一會計年度終了時編制財務會計報告，并經會計師事務所審計；五是“推定混同”制度，在發生債務糾紛時，一人公司的股東有責任證明公司的財產與股東自己的財產是相互獨立的，如果股東不能證明，則必須對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二）對我國現行一人公司制度的評價?！豆痉ā分嘘P于一人公司的規定增加了公司法的普遍適用性，為防止一人公司的濫設和保護公司交易相對人利益做出了努力。但是，其存在的缺陷也是不容忽視的，具體表現在：

1、對一人股東的出資形式沒有做出特別規定?！豆痉ā冯m然規定了一人公司出資的最低資本限額為人民幣10萬元，但是卻沒有對出資形式做出特別規定。依據《公司法》第58條可知，一人公司沒有特別規定的，適用有限責任公司的一般規定。這樣更加容易造成唯一股東的變相虛假出資，如非貨幣出資遠遠高于貨幣出資，最終的結果是降低了公司的償債能力，加大了債權人的風險。

2、在一人公司的監督方面存在明顯缺陷。如上文所述，一人公司內部缺乏行之有效的監督機制。一人股東集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三大權利于一身，受經濟利益的驅使，難免會做出損害債權人利益的事情，例如混淆公司資產與股東財產，將公司財產充作私用，以公司名義為自己目的的貸款擔保，有計劃地獨占公司財產，或者為了逃避債務而抽逃資產等。《公司法》沒有充分考慮一人公司的特殊性，并為其制定一套有效的監督機制，這樣使得原本就承擔了很大風險的債權人又雪上加霜。

3、對一人公司的資產變動沒有做出特別規定?！豆痉ā穼σ蝗斯镜脑鲑Y、減資、轉投資等方面沒有做出特殊限制，一律適用一般有限責任公司的規定。然而，《公司法》第44條關于“股東會會議做出增加或者減少注冊資本的決議……必須經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股東通過”的規定，對于一人公司可以說是毫無意義?？梢姡Y本變動如此重大的事項在一人公司中卻是空白，公司賴以生存的基礎以及債權人債權實現的擔保處于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最終的受害者依然是股東之外的利益相關人，特別是債權人。

4、公司人格否認難以操作?！豆痉ā分辉诘?0條和第64條對公司人格否認制度作了原則性的規定，這種規定在系統性、完整性和可操作性方面有欠缺之處。如，第64條只是針對一人公司的財產混同問題做了規定，而對其他公司（如與一人公司有關聯交易的公司）的財產混同問題以及其他人格形骸化的行為（如業務混同、組織機構混同等）則沒有規定。再如，《公司法》對其他濫用公司獨立人格的行為，諸如規避法定義務和約定義務的行為等都沒有做出規定。公司法人格否認是一項重要的司法原則，立法者無疑是希望能夠制定配套規范進行規制，由于《公司法》與配套規范不能同時施行，這對于第64條特別是第20條而言，立法價值就大打折扣了。

三、我國一人公司制度完善建議

（一）完善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和其他資本制度。為了保證公司的基本運行，防止股東濫用公司人格和有限責任，保護債權人利益，《公司法》應明確而詳細地規定最低注冊資本制度和出資形式。對于一人公司出資真實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控制：首先，嚴格限制非貨幣的出資比例（該比例應當小于一般有限責任公司70%的規定），防止貨幣出資過少而給公司和債權人帶來不利；其次，以非貨幣形式出資時，必須履行嚴格的評估程序，對于波動幅度大和對公司運作沒有作用的非貨幣出資要嚴加禁止；再次，對于現金出資給予嚴格審查，防止股東混淆自我現金和公司現金，在清償債務時又加以區分而削弱公司的償債能力。

對于其他資本制度的完善，一人公司除了要嚴格貫徹資本三原則外，在增資、減資、轉投資以及公司分立、合并時都應當有更加嚴格的規定，如公司資本發生變動必須向社會公示，否則該變動對債權人不發生效力，以此來防止資本的不當變動。

（二）完善一人有限責任公司治理結構。如上文所述，建立在復數股東基礎之上的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的治理結構很難在一人公司中發揮實效，因此必須從新的角度進行規定。首先，可規定一人公司應當設置不具有股東身份的獨立董事，獨立董事應是具有一定法律知識和財務知識的人員，如注冊會計師或律師，他不參與經營決策，只是起監督的作用，讓一人股東的行為能夠置于監督之下，使其不會因為追求利益而置公司與債權人于不顧；其次，一人公司中應建立監事會進行內部監督，在監事會的組成人員上，禁止股東的近親屬或利害關系人擔任監事，應由職工代表大會選舉3～5名職工代表組成監事會，職工代表必須保持一定的流動性，這樣可減少職工代表被收買的可能性。

（三）在一人公司中建立債務擔保制度。這種制度要求一人公司的股東除了以其出資額為限對外承擔責任外，在公司破產或解散清算時，其財產不足以清償債務的，還應當承擔有限的擔保責任。這種制度主要是為了強化股東個人的責任，當然這種擔保必須來自于股東的自愿，不應是強制性的要求，否則就對抗了股東承擔有限責任的根本框架。設立擔保的目的主要是增加一人公司股東在交易中的信任度，其完全可以向交易對方披露本公司的擔保情況，以加強本公司在市場上的競爭力，從而獲得更多的交易機會。

（四）建立一人公司債權人會議制度。在一人公司中建立債權人會議制度，賦予債權人知情權和監督權。債權人會議由主要的、經常與公司有業務關系的主債權人組成，如開戶銀行、主要供貨單位等。在不影響公司經營的前提下，定期召集所有一人公司的債權人開會，由董事、經理等報告公司的財務狀況和經營狀況，再由會議討論通過關于債權人利益的重要事項。同時，應賦予債權人會議信息披露請求權、業務檢查請求權、損害賠償請求權、申請公司解散權等權利。

（五）完善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股東有限責任被濫用的情形在一人公司尤為嚴重，美國大法官道格拉斯曾慨嘆：“在法律之所有經驗中，沒有比一人公司之類的欺詐案件更多者?！惫P者認為，如果公司與股東在資產、財務、收益、人員、管理方面出現混淆和同一，就意味著公司的獨立人格實際上已經不再存在，就可以適用公司人格否認的法律規定來追究股東的連帶責任?！豆痉ā穼Ψㄈ巳烁穹裾J制度僅做出了原則規定，缺乏可操作性，建議司法部門出臺相關司法解釋對人格否認的構成要件、適用情形等進行說明，以指導司法實踐。

（六）完善股東誠信體系。在《公司法》中明確規定一人公司股東的誠信義務及違反義務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如，規定股東在公司設立、運營、清算等各個階段都負有誠信義務，必須依照法律規定進行操作，堅持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進行交易，履行自己的法定和約定義務，不得違反誠實信用原則，也不得濫用股東權利和公司法人的獨立地位損害第三人的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否則，股東除了對利益受損方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外，還可能承擔行政責任、甚至刑事責任。

[1]趙旭東.公司法學[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6.

[2]朱慈蘊.一人公司對傳統公司法的沖擊[J].中國法學，2002.1.

[3]張穹，趙旭東.新公司法制度設計[M].法律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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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師范大學商學院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