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麗娜
(中山大學,廣東廣州510275)
法國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學研究及其影響
郭麗娜
(中山大學,廣東廣州510275)
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學研究具有明顯的區域特色,它側重于漢族方言和少數民族語言、地方文化尤其是中國西南地區少數民族文化的描述和研究。19世紀之后,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學研究漸趨專業化。盡管這一研究深受傳教會的傳教立場影響,但是它客觀上不僅推動過法國中國學的發展,而且對于我國西南少數民族語言和文化知識體系的重建具有重要的資料價值和參考作用。
巴黎外方傳教會;中國學;中法文化交流
巴黎外方傳教會17世紀末入華傳教,與耶穌會、遣使會并稱三大在華法國天主教傳教組織。傳教期間,巴黎外方傳教會對中國的語言和文化做過大量研究,其學術活動在西方中國學研究史上具有獨特而重要的地位,非常值得關注。然而近年來,國內人文學術界的傳教士中國學研究較多地關注于耶穌會的活動,如閻宗臨的《傳教士與法國早期漢學》、張西平的《傳教士漢學研究》、大象出版社出版的《耶穌會士中國書簡集》和耿升的《法國漢學界對中西文化首次撞擊的研究》等等,談及巴黎外方傳教會的研究成果甚少,僅見許明龍編著的《黃嘉略和早期法國漢學》一書。這一學術研究狀況的形成既有其深刻的歷史原因,也是國內對西方中國學的了解起步不久所致。
筆者認為,耶穌會一言堂的局面其實并不利于我們了解西方中國學的發展,也不利于我們準確地把握“他者”眼中“中國印象”之形成。因此,本文試圖比較系統和全面地總結巴黎外方傳教會考察中國文化的內容和整體狀況,評價傳教會的活動對于中國學發展的影響,希望拋磚引玉,喚起國內學術界對巴黎外方傳教會的重視,加強對其進行研究。
因文化差異之緣故,天主教東傳曾經歷不少曲折。教廷遠東欽使沙勿略(S.Francois-Xavier)為此要求傳教士必須“努力去認識您傳播福音的國家”[1]93,傳信部也訓令傳教士要“適應傳教地的風俗和習慣”[2]74。巴黎外方傳教會進入中國傳教時,其身份是羅馬教廷在華代理人,創始人陸方濟(F.Pallu)和主教閻珰(Ch.Maigrot)分別被教廷任命為中國全國教務總理和副總理[3]60,傳教會地位之重要由此可見一斑。那么研究中國的語言和文化自然是傳教會分內之事,不過傳教會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卻深受其傳教立場的影響。
巴黎外方傳教會是天主教會的極右派,文化取態極端,在傳教過程中,十分強調一神主義原則,拒絕調和基督教文化與其他文化的關系,堅稱必須“到世界所有角落傳播福音:純粹的福音,不摻雜任何迷信和偶像崇拜”[4]66,務必“使教會保持神圣和純潔,不受絲毫玷污和留有缺陷”。[5]111。對于在華傳教涉及的若干文化磨擦問題,傳教會的看法都與采取適應策略的法國耶穌會相左,兩者的分歧在中國禮儀之爭和傳教策略的使用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首先,巴黎外方傳教會否定中國禮儀。其基本觀點是:中國人是無神論者;拜孔是偶像崇拜;祭祖是迷信行為;耶穌會試圖用索隱主義原則來解決禮儀爭端,不但曲解中國典籍,而且違背了天主教的“耶穌是唯一真神”的原則。其次,巴黎外方傳教會嚴厲批評耶穌會的自上而下的傳教路線,認為上層路線旨在迎合中國統治者的喜好,經不起朝代更替和政策變化的考驗,造成了“在華傳教士處境極為不穩定,教會的發展極為脆弱”[6]413的狀況。因此,巴黎外方傳教會力促教廷禁止中國禮儀,主張盡快落實教會本土化和走下層群眾的傳教路線等傳教策略。
我們姑且不評論巴黎外方傳教會的傳教立場,因為這相當復雜,當中涉及到歷史、宗教等若干因素。但是否定中國禮儀是在理論上摒棄中西文化融合的機會,走下層傳教路線則是從實踐上遠離中國的主流文化群體,那么可以肯定,基于這樣的傳教立場,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學研究不是像耶穌會那樣,努力尋找兩種異質文化的交融點,相反,它在某種程度上是為了論證傳教的合法和尋求在下層群眾之中更好地開展傳教而進行的一種批判性研究。
因此,巴黎外方傳教會非常注意考察和研究傳教地的語言和文化狀況,極少直接涉足中國主流文化儒道的經典翻譯工作。傳教會曾關注過宋明理學,主教梁弘仁(A.deLionne)借法國“偶因論”思想家馬勒伯朗士(Malebranche)之手撰寫過《一位基督教哲學家和一位中國哲學家的對話》一文來向歐洲學術界進行介紹。這一文本“在東學西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7]10,成為法國思想界了解中國宋明理學的藍本,但是對于傳教會而言,其實際意義卻是為了糾正中國儒家關于上帝本性的錯誤觀點,指出“中國哲學是無神論”[8]160-166。此外,傳教士德拉馬爾(L.Ch. Delamarre)翻譯過《明史》,但中國主流文化始終不是傳教會的重心和專長,為彌補這一不足,傳教會的檔案館和亞洲教會圖書館收藏了顧賽芬(S. Couvreur)、費賴之(A.Pfister)、戴遂良(L.Wieger)、奧托(H.Otto)、伯希和(P.Pelliot)和考狄(H.Cordier)等漢學家的大量關于中國經典譯本和歷史、文化研究專著。
巴黎外方傳教會入華初期,在閩、浙、贛等省活動。中國禮儀之爭后,清政府的宗教政策發生逆轉,全面禁教,驅逐傳教士。巴黎外方傳教會退縮到中國西南邊陲云貴川三省,并長期盤踞于此。鴉片戰爭后,在法國政府和羅馬教廷的支持下,其勢力進一步擴展到西藏、華北、華南兩廣、海南和臺灣。在某些地區,它的活動甚至持續至今。受傳教策略和活動范圍的影響,巴黎外方傳教會的學術活動區域特色明顯,總體而言,具有如下特點:
(一)漢族方言和少數民族語言的研究成果突出。巴黎外方傳教會的傳教地域多處于中國的邊疆或沿海,特別是其傳統傳教領地云貴川三省,多為少數民族聚居之地,語言和習俗差異很大,即使是漢人聚居地也存在不同方言。由于執行下層群眾的傳教路線,傳教士的接觸對象主要是社會的底層群眾,一般是目不識丁的農民、雇工,甚至是社會的邊緣人物,如乞丐、流浪漢等。要有效地向他們講解教理,誘導他們加入天主教團體,傳教士就必須掌握當地的語言,所以解決語言問題成為巴黎外方傳教會的當務之急。傳教會的章程明確要求“歐洲司鐸必須學習語言”[2]212,任何傳教士被指派到具體地點傳教之前都要接受語言培訓,像進入粵桂的傳教士須事前在澳門或香港學習粵語。為了保證語言培訓工作的順利進行,以滿足長期宣教的需要,語言研究和編撰字典等工作也就相應地提上了日程。
以四川為例。巴黎外方傳教會在蜀經營教務長達兩個多世紀,清代中葉入川的傳教士都必須在蘇家灣附近的雙檬子進行一至數個月的短期語言培訓,方能開展宣教工作。鴉片戰爭之后,傳教活動“合法化”,主教范若瑟(E.Desflèches)和沙得容(M.Chatagnon)先后組織過大型的語言研究工作,著有《漢語音調附西部省份俗語注音》、《五音句子:語音大辭典》、《中國西部官話中法字典附中法詞語對照》等書,傳教士古洛東(E.F. Gourdon)編寫過《口頭官話初探》一書[9]38-39,作為語言教材。
為了便于出版,傳教會在各傳教地均有印刷廠,大量印刷和出版語言書籍,其中最出名的是香港的那扎雷(Nazareth)印刷廠,該廠出版過40多種亞洲語言書籍。1900年,法蘭西遠東學院在河內成立,巴黎外方傳教會也在學院印刷廠出版過詞典和書籍。
據巴黎外方傳教會統計,到1937年為止,不計在法蘭西遠東學院院刊上發表的文章,現存于巴黎外方傳教會檔案館和巴黎外方傳教會亞洲教會圖書館的已出版中文詞典和介紹相關語言文法、句法的圖書和手稿多達144種(未計重復出版),基本是少數民族語言和漢族方言的研究。其中涉及苗、黎、藏、彝、傈僳、滿等少數民族語言的詞典和書籍有50種;涉及漢語的有94種,以粵語、潮州話、客家話、四川話和東北話等方言研究為主。[9]26-561954年之后,巴黎外方傳教會勢力介入臺灣地區傳教,傳教會又陸續出版了臺灣高山地區和東部原住民阿美族、布農族、葛瑪蘭族、太魯閣族、泰雅族等語言的詞典和書籍共計13種。[9]117-119
其中經典性的作品有廣東傳教士奧巴扎克(L.Aubazac)的《粵法詞典》、查爾·雷(Ch.Rey)的《中法詞典:客家方言》、云南傳教士鄧明德(P.Vial)的《法倮詞典》和西藏傳教士高雷(F.Goré)的《法藏詞典》等。重要的語法和熟語書籍有鄧明德的《彝語語法》和《苗語語法》、奧巴扎克的《粵語諺語》和《粵語常用單詞表》、查爾·雷的《客家語言日常對話附語法注解》、高雷的《藏土著語語法概述》和《藏諺語和寓言集》等等。這些詞典和書籍多數一版再版,至今仍為海外中國語言研究界所借鑒和引用。
(二)注重地方文化尤其是中國西南地區少數民族文化的描述和研究。除了語言學習外,熟悉傳教地的歷史、地理和習俗是更好地長期潛伏和順利傳教的另一重要因素。因此不少巴黎外方傳教會士主動接近群眾,對傳教地的文化習俗進行考察,在一定程度上隨鄉入俗,并用文字、素描或攝影等方式形象生動地反映和評述當地的風土民情,為后來者提供參考資料。與語言研究一樣,巴黎外方傳教會的文化研究具有明顯的區域性特征,而且以反映下層民眾的生活狀況為主。其中涉及云貴川的成果最為豐富,因為巴黎外方傳教會在此傳教時間最長,最為了解;另外也因為云貴川臨近傳教會的傳教大本營法屬印度支那(今越南),兩個區域在語言和文化傳統上具有明顯的淵源關系,從而被當為一個整體進行研究,得到重視。
這類研究表現形式多樣,有日記、傳記和專題研究,已出版的書籍多不勝數,如普里阿(E-R.Pourias)的《中國:在云南八年》、維尼倫(L.Vigneron)的《在四川兩年(1872-1873)》、塞爾(J.-M.Serge)的《一個傳教士從巴黎到川東的旅行》、杜貝爾納的(E-J.Dubernard)的《西藏:不可能的傳教活動》和高雷的《在禁地西藏門戶三十年》等等,還有傳教會檔案學家陸南(A.Launey)的云、貴、川、藏、粵傳教史。這些書籍都不僅記述了各地天主教徒和下層群眾如乞丐、盜賊、轎夫、農夫等人群的基本生活情況,而且在不同程度上反映或描述了各地的歷史地理、風土人情、語言文字、人口民族和宗教信仰等狀況。
傳教士的西南地區文化研究活動尤為活躍,其中最著名的是鄧明德、李埃達(Alfred Liétard)和薩維納(F.M.Savina)。鄧明德在云南路南彝區生活30年,學會了彝語,并向當地畢摩學習古彝文,對彝族歷史、文化作過深入細致的研究,造詣頗深,取得了不少成果。除了語言方面外,他的主要著述還有用彝漢兩種文字對照的彝文經典《宇宙源流》(收入了《天地起源》、《洪水泛濫》等彝經)、《倮倮·歷史·宗教·習俗·語言和文字》、《論云南土著文字和語言》、《云南彝族文字研究》、《倮倮人之精神和心靈》等。李埃達1896年進入云南,傳教16年,卒于昭通。他著有《阿西倮倮地區》和《云南倮倮頗——華南的一個土著部族》兩書,詳細地介紹了路南和昭通彝區的語言、風俗和宗教信仰。薩維納長期在越南傳教,他精通天文地理、植物礦物及測繪,用非常專業的方法和手段對東南亞的人種和語言進行整體研究,重要的著作有《傣語-安南語-法語詞典》、《苗法詞典》、《法-儂-漢語詞源詞典》、《法語-僈語詞典》、《傣-法詞匯》、《法屬印度支那語言學導論》、《苗人史》等,甚至還親赴海南考察,著有《海南島志》。
此外,19世紀攝影技術出現,部分傳教士沿著海上絲綢之路經過法屬印度支那進入中國西南傳教,沿途留下了大量珍貴照片。2004年,拉馬爾克(Ph.Lamarque)獲傳教會授權,將其中部分編輯為《絲綢之路:巴黎外方傳教會攝影集》一書在巴黎出版。
(三)研究趨向專業化。傳教會早期關于中國的報道中充斥著大量所謂中國民間習俗的迷信和偶像崇拜的描述,但19世紀之后,研究狀況發生了一些根本性變化。究其原因,首先是不少傳教士與群眾深入接觸后,深切體會到傳教地民風之純樸,正如鄧明德在《倮倮·歷史·宗教·習俗·語言和文字》的序言中所說,“通過向這善良的民族傳播福音而認識并熱愛他們”[10]5;其次是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研究有必要迎合法國政府進行殖民擴張的需要,以獲取法國保教權對傳教的武力支持。因而傳教士分成了三類:第一類仍糾纏于上個世紀的禮儀老問題,如先后卷入四川教案的馬弼樂(F.Mabileau)和余克林(J.Huc)等人,他們還試圖在四川“找到關于中國人的風俗、迷信、信仰和偶像崇拜的細節”[11]126-127;第二類以日記、書信集或傳記等方式比較客觀地傳達一些淺層的文化信息,如上面提到的普里阿和維尼倫;第三類是諸如鄧明德、李埃達和薩維納等的專門的中國學研究者,他們在前人的敘述基礎上,結合自身的實地考察,用人類學和社會學的方法,以嚴謹的科學態度認真地對傳教地區的種族和文化進行研究。這類傳教士的出現使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學研究逐漸趨向理性和客觀,并朝專業化方向發展。
表現之一,一些系統地研究某一區域某個民族的語言和文化的綜合性專著或論文問世,特別是中國西南地區與法屬印度支那被當成一個整體進行研究,研究水平已達到相當的高度,而且這些論著已不再以傳教為最終目的,體現出更多的學術價值。李埃達在《云南倮倮頗——華南的一個土著部族》的前言中就說,“愿這一研究能服務于科學,使我所熱愛的民族更好地為世人所認識。此乃我之唯一希望”[12]前言VIII。
這些著作均獲得相當高的學術評價。《倮倮·歷史·宗教·習俗·語言和文字》一書被西方中國學研究界視為彝族研究的經典之作。鄧明德本人獲得法國文學院授予的文學博士學位,被譽為“第一個系統研究彝族文化,并且是當時最有成就的外國學者之一。他的彝族研究實踐翻開了國際彝學的新篇章”,[13]前言5其學術成就目前也得到我國民族學研究界的肯定和公認。薩維納的《苗人史》成為海外研究中國和東南亞苗人歷史的經典著作,書中觀點直到近年來仍被西方學者引述和闡發。他的另一著作《海南島志》“本字認得很準”,反映出作者深厚的學術素養,學術性極高。薩維納因而被譽為海南島語言研究中成績卓著的先驅之一。[14]
此外,其他傳教士的研究,如高雷的西藏研究和拉馬斯(H.Lamasse)的語言學專著,如《常用漢語小詞典》、《新國文》和《跨方言的拉丁化研究》等,也“至今仍是經典,為學者所利用”[9]9。
表現之二,傳教會與法蘭西遠東學院之間存在緊密的科學研究合作關系,進一步強化了傳教會中國學研究的專業性。20世紀初,法蘭西遠東學院在印度支那政府的支持下開始籌建,意圖從事考古勘察、搜集稿本著作、保護古建筑和研究從印度到日本的所有亞洲文明的歷史和語言文化遺產。當時已是印度支那傳教主力的巴黎外方傳教會引起學院創辦者的注意,不僅傳教會的中國研究被納入學院的研究范圍,而且傳教士卡迪埃爾(L.Cadière)還直接參與學院的籌備工作。卡迪埃爾后來與著名漢學家伯希和合作過,1918-1920年間獲聘為學院成員,對安南語、僈語以及越南的歷史、人種、土著宗教信仰和植物物種進行研究,貢獻卓越,著有《安南歷史淵源初探》、《安南民間哲學:宇宙論》、《安南人類學》等作品,被譽為越南人種學的奠基者之一[15]和20世紀上半葉法國最優秀的越南學家[16]303-320。同樣,薩維納的《海南島志》一書是他1925至1929年應國民政府之邀到海南島當翻譯時,受法國遠東學院之托調查了海南島的民族和語言之后寫成的。
另外,法蘭西遠東學院院刊作為重要的學術交流平臺,也積極吸收巴黎外方傳教會士的研究成果。卡迪埃爾是首刊的撰稿人之一,也是多篇文章的作者。李埃達的《倮倮語法概述》和《倮倮方言注釋》兩篇論文,先后獲得院刊錄用(1909年第二期和第三期)。
評價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學研究,應一分為二。首先傳教會的中國文化解讀活動多服務于傳教,尤其是在傳教早期,為了向歐洲宗教界證實在華傳教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傳教會向歐洲文化界展示了一個所謂迷信和偶像崇拜的負面中國形象,“使歐洲從親華轉變為仇華”,并長期地影響到西方社會對中國的看法[17]45-79。近代西方學者研究中國時所表現出來的種種西方中心論傾向,或多或少地受此影響。但是從歷史和學術的角度上看,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學研究的正面意義也是不容否定的。
(一)西方中國學唯法國之馬首是瞻,即使是二戰之后,美日后來者居上,亦誠如當代法國漢學家戴密微(P.Demiéville)所言,“中國學在西方,在骨子里仍是一門法國的科學”。法國中國學能有此殊榮,應歸功于早期傳教士打下的堅實研究基礎,特別是巴黎外方傳教會與法國耶穌會在中國禮儀問題上的對立以及隨后各自在不同領域上的發展,從不同側面為法國學術界提供了大量不同的中國文化信息,使法國成為歐洲中國學的研究中心。
巴黎外方傳教會介入被視為一場中西文化沖突的中國禮儀之爭,使爭論迅速白熱化,其主觀目的是如何適用傳教策略,但是其客觀后果卻是使東學西傳在量和質上都達到史無前例的程度。以文本為形式進行的爭論,內容已經遠遠超出禮儀本身的范圍,更多地涉及中國的政治體制、文化習俗和倫理道德等內容。據張國剛統計,禮儀爭論的激化使傳教士對中國文學典籍的研究“文本數量無論刊與未刊都處于峰值”,而且研究內容從先秦漢儒學漸擴展至宋明理學,甚至旁及道家和諸子。[18]
在研究內容上,耶穌會注重漢文化主流儒道的研究,巴黎外方傳教會側重地方文化研究,特別是彝學和苗學無人能出其右。兩者互相補充,正如四川傳教士維尼倫所說,“因為人們經常談論中國貴族階層的風貌而忽略了其他人群,……所以我的工作或許因其提供了新的數據而補充了前人所說的事情”[19]前言IX-X。
傳教士對中國不同民族文化的解讀不僅激發了法國學術界研究中國文化的興趣,而且為近代法國中國學發展筑建了扎實的資料基礎,使法國的中國學研究更具多樣性和完整性,能在未來帶動整個西方中國學的發展。
(二)對于我國學術界而言,全面把握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學研究活動,不僅有助于我們理解西方社會為何長期以來不能以正確的態度看待中國文化和中西文化難以在平等的基礎上進行交流這一現實,還有助于國內學術界更完整、更全面地建構西方中國學發展史。更為重要的是,巴黎外方傳教會的研究成果對于豐富我國少數民族語言和文化知識具有非常重要的資料價值和參考作用。
中華文明是由56個民族豐富多彩的文化所構成的多元一體的文化體系,保護少數民族的語言文化是我國的一項長期國策。巴黎外方傳教會關于西南省份的民俗研究成果非常豐富,盡管由于作者的特殊身份、意識形態和來華目的等原因,文章難免帶有個人成見,但是如能加以挖掘和妥善地利用,合理地汲取其知識成果和學習其研究方法,肯定有利于推動我國少數民族學的發展。
巴黎外方傳教會的中國文化研究活動是西方傳教士中國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曾深刻地影響過西方中國學的發展,客觀上也對我國的地方語言和文化研究作過貢獻。我們不能因為巴黎外方傳教會的傳教立場偏差而對其學術研究活動視而不見。
[1]Otto H.Etude sur les classiques chinois[M].Hongkong: imprimerie de la sociétédesMissionsétrangères,1913.
[2]Guennou J.Missionsétrangères de Paris[M].Paris:Le sarment Fayard,1986.
[3]陳方中,江國雄.中梵外交關系史[M].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2003.
[4]Lettre de Madame de Lionne aux jésuites.In Claudia von Collani,Artus de Lionne et la Chine,Echangesculturels et religieux entre la Chine et l’Occident[M].Paris:Institut Ricci,1995.
[5]Ordonnance de M.Maigro.In lettres de Messieurs des missionsétrangères au Pape[M].Acologne,1710.
[6]Descamps B.Histoire générale comparée de Mission[M].Paris:Librairie Plon,1932.
[7]許明龍.黃嘉略與早期法國漢學[M].北京:中華書局,2004.
[8]焦樹安.焦樹安文集[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
[9]Missionsétrangères de Paris.Missionsétrangères et langues orientales,contribution de la Sociétédes Missionsétrangèresàla connaissance de 60 langues d’Asie[M].Paris:Harmattan,1997.
[10]Paul V.Les lolos:histoire,religion,moeurs,langue,écriture[M].Chang-hai:Imprimerie de la Mission,1898.
[11]Blin J.B.N.Vie deM.Jean Hue[M].Typogrphie des celestins,1875.
[12]Liétard A.Au Yun-nan les Lo-Lo P’o:une tribu des aborigènes de la Chinemèridionale[M].Münster:i.W., Aschendorff,1913.
[13]黃建明,燕漢生.保祿·維亞爾文集[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3.
[14]辛世彪.法國人薩維納的臨高語研究[N/OL].[2008-05-07]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d8b29801009g15. htm
[15]Léopold Cadièr[N/OL].http://www.efeo.fr/biographies/ notices/cadiere.htm
[16]藍克利.法國遠東學院簡介[M]//法國漢學:第一輯.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6.
[17]Collani C.V.Artus de Lionne et la China,Colloque international de sinologie[M].Paris:Institut Ricci,1995.
[18]張國剛,吳莉葦.禮儀之爭對中國經典西傳的影響[J].中國社會科學,2003(4):190-203.
[19]Vigneron L.Deux ans au Se-Tchouan[M].Paris:Bray et rétaux,1881.
(責任編輯:李金龍)
book=98,ebook=98
D 322.2
A
1001-4225(2010)04-0072-05
2010-01-08
郭麗娜(1965-),女,史學博士,中山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09YJC85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