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20年股海江湖

文 · 鄭磊

據中證登截至2009年12月底的統計，A股開戶數1.4億戶，其中近90%是活躍賬戶，此外還有3000多萬個基金戶。戶內市值10萬元以內的占80%左右，超過90%的賬戶主人年齡在20-60歲。數據表明，A股市場中活躍著為數眾多的散戶投資者，他們就生活在我們身邊，10人之內、百步之距必有股民，毫不夸張。從不同時期的抽樣調查結果來看，即使在牛市，散戶投資者中獲利人數的比例也很難超過三成，平均只有不到10%的股民收益為正。但股票卻牽動了億萬人跟著主力上上下下、來回“坐電梯”，體驗遽得暴利和慘痛割肉的驚心動魄。

20年股海跌宕起伏，中國股市1990年由零起步，到2009年底，滬深A股市場總市值已達24.27萬億元，超越日本成為名列美國之后的全球第二大市值市場。然而，光環的背后，其實更值得國人反思。

20年過去了，除了股市規模之外，A股市場到底進化了多少？《股市風云20年（1990-2010）》帶著我們重新回顧股市走過的路，這才發現燈火闌珊處，A股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而世界早已桑田變滄海了。

股市教訓了一代人，第一代股民幾乎都已退出股海，而前赴后繼的是不斷加入的新股民。這種世代交替的現象與西方股市的發展規律不同。一般而言，股市由青澀轉為成熟的過程，也是制度不斷完善，投資者由散戶為主變為以機構為主的過程。而A股市場的演進卻很不理想。

A股誕生在改革開放初期，并非為自由經濟而設，實際上成了挽救國有企業的救命稻草，從一開始就不得不接受政府的“百般呵護”，帶著難以磨滅的“政策市”印記。上市企業不具有投資價值，是價值投資無法立足的根本原因。而活躍市場的唯一動力源是以投機性暴利來吸引眼球，吸引投資者進場。從這個角度分析，如果A股不像賭場，反而不正常。任何新生事物在初期難免混亂，不亂則難以快速成長，大亂之后需要大治?！霸啊鄙鲜泄酒墼p案以及“810”大規模群體事件呼喚出中國證監會，出臺了《公司法》、《股票發行和交易管理暫行條例》、《禁止證券欺詐行為暫行辦法》等法規。震驚國際的“327國債期貨”事件之后，又出臺了一大批市場監管指引，開始大范圍清理整頓市場。接著就是億安科技、德隆系、中科系黑莊等大案。股市每次遭遇沖擊都在政策呵護下重新崛起，一浪高過一浪，基金黑幕、銀廣夏造假等的不斷曝光，雖然期間也出臺了體系相當完善的市場運作和監管制度，但實際收效甚微。政府調控手段變化不多，至今也仍然是依靠加征印花稅、個人收入調節稅，設立漲停板，控制新股上市節奏等老辦法，而股民的力量壯大到可跟政府叫板，不給利好政策就猛烈打壓指數，制造市場恐慌的程度。莊家如今不叫“黑莊”，大部分升級為地下私募大軍，主力依然靠“欺負散戶，養個股評，編點題材，糊弄貪官污吏，吃吃喝喝，上下其手，玩點內幕，耍關系，騙貸款，勾結券商，仗著資金實力，胡炒亂作”。陽光私募和公募基金也照樣玩“老鼠倉”和利益輸送，只是手法更加隱蔽高超。散戶們也學乖了，有過幾年嗆水經歷的散戶們不再容易被高位套牢。二級市場上演的主要劇目仍是莊家、散戶、政府之間的博弈游戲。證券市場法律法規不是沒有和缺位，而是漏洞百出的擺設。

當然，苛求只有20年歷史的證券市場達到完善境界并不現實。通過反思我們可以看到，政府指導下的A股市場聰明地躲過了兩次或至少兩次的滅頂之災，這是完全依靠市場自覺的西方股市無法比擬的成就。深滬股市在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和2007年末爆發的世界金融危機之前的幾個月內實現了股市從高位跌入低位的著陸，避免了遭遇更慘烈的迎頭撞擊。這說明政府有能力讓股市發展得更好更健康。其中的弊端是，股市的運行過度依靠政策，這就給決策和執行部門帶來了巨大的尋租利益空間和不愿意盡快改進的惰性。而西方市場則側重于通過良好的制度和法律體系來約束市場各方的行為，固然缺少了必要時的政府強力干預，但絕大多數時間能夠保障各方的合法利益。而且，我們可以看到，歐美政府在該出手時也會果斷出手，挽危機于即倒。

A股還沒有經歷過類似1929年、2008年歐美股市暴跌的慘境，某西方學者認為，股市必須經過血的洗禮，才能走向新生。那是在純粹市場經濟下的無奈。中國股市從出生至今，都是在調控中長大的，如今達到了“大得不能倒”、靠任何人為控制都無法平衡發展的規模，政府必須認識到這一點，適時適度逐步退出，讓法律法規和制度的無形之手來代替政策之手，強化監管和懲治，抑制股市投機，打擊一切侵害中小股東的行為，方能保股海江湖無恙，奠定經濟強國的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