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全鏈條創新推進自主創新

文/胡 衛

以全鏈條創新推進自主創新

文/胡 衛

20世紀90年代以來，為了削減成本，跨國公司爭相把以低附加值的生產模塊轉向發展中國家。在這一潮流當中，中國產業的發展既受益于產業的國際化、模塊化分工，也在一定程度上陷入“分工陷阱”。一方面，跨國公司大量將生產線移往中國，使我國短時期內迅速具備了各類產品模塊的生產和制造能力，并且具備了相對完備的生產鏈和產業集群；但另一方面中國企業普遍擁有的產業控制權只占全球整個產業鏈中很小一部分，而對產業鏈具有更大掌控能力的核心技術、銷售渠道等戰略資源中國企業卻極度缺乏。

跨國公司對產業鏈的控制

跨國公司控制產業鏈采用的是“點線結合”的方法。在“點”上，它們通過掌握核心元件、關鍵材料等重要部件獲取控制權，在“線”上，它們通過技術標準、成套設備等產業生產規則獲取控制權。

核心元件和材料是決定產品根本性能的零件和部件，但它不與市場和終端用戶直接接觸。新的核心元件和材料將改變一個產品的基本面和基本性能。核心元件和材料創新需要很高的技術積累，對技術的要求高，發展中國家的企業要實現核心元件和材料創新是比較困難的，跨國公司往往控制了核心元件和材料技術，在生產鏈上游控制后發國家的企業。

標準是企業生產模塊或產品的規則，也是不同模塊和產品進行互聯互通組成新產品和系統的規則。所有的產品通過統一的標準進行模塊組合就能形成新產品，統一標準下的產品和設備之間則可以通過互聯互通形成系統。標準是一種產業和經濟的秩序，掌控了標準就意味著掌控了產業的制造和生產規則。一個標準的成功不是看標準的技術水平的高低，而是要看標準的市場地位和通用性。

跨國公司控制產業鏈技術標準的組織方式往往是公司的技術戰略聯盟，有時甚至還整合了政府和公共科研機構的力量。技術戰略聯盟中的成員各自掌握某一產品或產業中的部分核心技術專利，當這些企業掌握的核心技術專利還不足以控制整個產業鏈的時候，他們通過覆蓋全產業鏈的聯盟形式合伙構成控制權。他們以一定的方式共享彼此的專利技術，相互之間進行專利交叉許可，共享完成后，就形成了一套覆蓋整個產業鏈的專利群，專利群構成了一套技術標準。原先產業鏈上，各個跨國公司只控制一部分核心技術，當技術戰略聯盟形成時，聯盟就可以控制整個產業鏈。這樣跨國公司以集團形式牢牢掌握了產業鏈的控制權，使中國企業喪失話語權，喪失基本的對等談判地位，只能在標準許可的前提下進行生產活動。

作為全球制造中心，眾多制造業的主要生產環節和模塊都已經從發達國家移至中國。

全鏈條創新與中國企業突圍

中國企業要在全球產業鏈上實現突圍，擺脫受制于人的窘境，就必須進入全鏈條創新階段。即由零部件生產和加工組裝向核心元件和材料、關鍵材料生產突圍；由掌控部分生產模塊的技術和專利向掌控模塊之間成套設備和技術標準、產業標準突破。

以光盤播放技術為例，要擺脫6C聯盟或者3C聯盟的控制，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構建自己的聯盟，依靠本土企業，構建以中國企業為主導的技術聯盟，掌握產業鏈的控制權。全鏈條創新就是通過整合覆蓋產業鏈上各個生產環節上的中國企業，在公共研究機構和政府的支持下進行大規模的、集團式的研發活動，形成與跨國公司實力相當的研發聯盟和整個產業鏈上的自主核心技術、技術標準體系。

全鏈條創新要成功需要兩個基礎條件。一是要具有完備的產業鏈。由于產品越來越復雜，分工越來越細，產業鏈不斷延伸，產業內不同模塊和環節的廠商數目遠遠多于20年前，上下游企業間的技術關聯度也越來越高。一國所能容納的產業鏈越長，越復雜，越完備，則其產業鏈上企業間的交易成本就越低，由此形成較大的比較優勢。二是市場需求規模。全鏈條創新的成果——技術標準的規模商必須依靠市場規模做支撐才有可能成功。一個國家的市場規模越大，其支撐技術標準的能力就越強，其技術標準的話語權就越大，其標準成為主流國際標準的可能性就越強。

中國同時具備上述兩個條件。首先，作為全球制造中心，眾多制造業的主要生產環節和模塊都已經從發達國家移至中國，可以說中國具備世界上最完備的產業鏈。同時，中國地域廣闊，資源品種多，勞動力素質高，科技水平領先于許多發展中國家，足以容納復雜產業鏈和鏈條較長的產業鏈，并且中國多個地區已經形成了具有世界級規模的產業集群。其次，中國具有世界上最大的市場規模。近14億人口構成了龐大的消費群體，隨著經濟高速增長，中國消費水平不斷提高，這一龐大市場必將能夠對全球產品和技術發展產生主導性的影響，成為左右未來技術發展的決定性因素之一。

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的國家是不多的。例如在第三代移動通訊標準（3G）領域，中國就掌握了自主標準TD-WCDMA，這是因為中國目前在移動通信領域已經具備了完備生產鏈，同時持這一標準牌照的運營商中國移動的用戶規模達5億多，這差不多相當于歐盟人口總數或韓國人口的十倍。這樣的市場規模足以支撐中國的下一代（第四代）移動通信標準（4G）成為國際標準。

二戰以來，全球產業分工形成了“歐美研發，亞洲制造”的生產體系，這一體系并沒有因為東亞四小龍的崛起而發生根本性的變化。改革開放之后的中國也沿著日韓的類似路徑融入到這一分工體系中。但是，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中國原先的低成本優勢不斷被削弱，人民幣升值、勞動力價格提高、土地和資源性產品價格上漲，這些因素將促使我國企業進入到產業升級和自主創新的階段。而在這一階段，中國企業要想掌握全球產業鏈的控制權，就必須依靠上述中國兩大優勢進行全鏈條創新。如果說，以前中國的產業發展之路與日本、韓國相似，而在中國進入的全鏈條創新時代，依托中國快速成長的市場規模，中國的產業發展之路將進入與日本和韓國完全不同的上升通道。“歐美研發，亞洲制造”的分工體系將會出現改變，中國將崛起成為世界另一科技中心，成為控制全球技術標準的主導力量之一。

全鏈條創新導向的政策

以全鏈條創新為導向的政策體系，在政策目標上，應當由原來對某幾項技術、產品研發和企業的資助轉為重點對具有較高創新程度的產業核心元件和材料技術、技術標準研發和產學研技術聯盟的資助。單個企業規模小、融資實力弱，較難獨立開發，核心元件和材料技術研究往往難以取得突破。只有通過政府支持技術聯盟，才能依托政府信用和資金集合資源，分擔成本，并且通過成員協議合理地分配研究成果，也只有在政府支持下結成技術聯盟，才有可能實現其自主技術標準的市場主導對抗跨國公司。

因此，我國自主創新的突破口在產業層面，關鍵在于政府通過重大專項使具備條件的產業以全鏈條創新的方式崛起，形成自主技術標準，并將本土技術標準應用實現國際化。我國目前已涌現出多個產業聯盟進行產業核心元件和材料技術研發、產業技術標準的制定，對這些聯盟的研發資助應當成為政府支持企業技術創新的主流。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