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一聲笑

狄霞晨

兩岸一聲笑

狄霞晨

本是同根生的大陸和臺灣喜劇文化，如今已在不同的文化土壤里，各自開出不同的花朵。而若移植去對方的土壤里，卻是一個怒放，一個干癟。

寶島的幽默

臺灣是一方喜劇文化的熱土，行走在寶島，常常會被臺灣人的幽默感染。政治人物被塑成可愛的泥塑玩偶，路上掛著令人捧腹的交通標語，報紙、電視上的新聞也常常充滿了喜劇色彩。

相聲是臺灣喜劇的薄弱環節，離開了其賴以生存發展的土壤，在臺灣一度面臨失傳的危險。國民黨敗退臺灣之后，相聲主要流行于從大陸遷臺的外省人群中。之后，臺灣人則將它與舞臺劇相結合，發展出獨特的相聲劇并帶回大陸。

臺灣相聲最早由1949年后赴臺的相聲大師魏龍豪、吳兆南依據其童年時對相聲的記憶重新改編包裝而成，主要活躍于軍中和眷村，被視為政治宣傳的工具。隨著吳兆南

的離臺，兩岸交流中斷，加上缺乏語言文化環境，臺灣相聲演員紛紛改行，相聲后繼乏人，相聲在臺灣也逐漸衰落，一度瀕臨滅絕。直到1985年話劇導演賴聲川的相聲劇《那一夜，我們說相聲》走紅臺灣，才拯救了臺灣相聲。之后，賴聲川對這出相聲劇不斷改編，推出了《這一夜，誰來說相聲》、《又一夜，他們說相聲》、《千禧夜，我們說相聲》等一系列相聲劇，在島內引發了相聲熱。不僅如此，賴聲川推出了《千禧夜，我們說相聲》的內地版，在京滬上演十余場，廣受好評，也為內地的相聲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如今，臺灣新生代相聲人才侯冠群、宋少卿曾來京學藝，馬季、趙炎、劉偉、王謙祥、李增瑞、韓蘭成、崔琦、姜昆等內地相聲名家都曾赴臺演出，相聲已經成為了兩岸喜劇文化交流的一面旗幟。將相聲與話劇結合，將典型的中國喜劇和西洋喜劇結合起來，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轟動效果，這無疑是臺灣導演賴聲川的獨創。在北京，他的大名恐怕比許多內地話劇導演還要響亮。除了相聲劇以外，他執導的悲喜劇《暗戀桃花源》也成為了這幾年來紅透大陸的著名話劇品牌，賴導親手打造大陸版，四年來在大陸竟然演出了400場之多。《暗戀桃花源》講的是，悲劇《暗戀》和喜劇《桃花源》兩個劇組由于場地問題，不得不在同一個舞臺上輪番上演，最后產生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藝術效果，營造了一個悲喜結合、欲說還休的戲劇氛圍，給觀眾帶來笑聲，也帶來了思考。

不止是賴聲川，近年來靠著喜劇起家的臺灣屏風表演班也開始進軍大陸市場，取得了令人矚目的佳績。2007年，屏風表演班在藝術總監“臺灣莫里哀”李國修的率領之下來京演出經典喜劇《莎姆雷特》，5月11日首演謝幕時，全體觀眾起立鼓掌，掌聲足足維持了8分半。由于兩天的演出票券銷售一空，竟有人開始賣起了比原價整整貴了三倍的黃牛票。2008年1月16到20日，《莎姆雷特》再度受邀進京，在國家大劇院連演五場。2010年7月，李國修又帶著屏風表演班的經典喜劇《三人行不行Ⅰ》來京演出，杜詩梅、郭耀仁、陳家逵三位演員挑戰高難度表演特技，創造了兩男一女共飾30角的紀錄，得到了大陸觀眾的熱烈歡迎。

臺灣話劇為何能在內地取得如此令人矚目的成績？記者在臺半年間，感到話劇在臺灣的生存空間并不是很理想，從各個劇院的演出安排來看，話劇依然是一種小眾藝術，并沒有引起臺灣大眾的熱衷。然而，在高等院校中，話劇藝術依然得到尊重和喜愛。去年，賴聲川被臺灣大學聘為駐校作家，親自為學生指導劇本創作和話劇編導。在臺灣各大高校中，各種話劇團體依然鮮活，話劇依然是學生畢業時最好的獻禮。喜劇話劇在臺灣雖然沒有大紅大紫，卻也擁有固定的觀眾群體和市場份額。臺灣喜劇話劇能夠在大陸創下這番成績，與臺灣本土的喜劇氛圍是分不開的。

臺灣最為內地觀眾所知的喜劇節目無疑是臺灣綜藝節目。臺灣綜藝節目的歷史并不算長。在蔣介石執政期間，臺灣的整個文化氛圍都充滿了政治色彩，純娛樂性的綜藝節目并不多見。

上世紀70年代臺灣經濟開始起飛，老百姓對于娛樂的要求也越來越強烈。餐廳秀、工地秀、歌舞廳秀、紅包場等秀場文化開始興起，是老板為了服務客人或者安撫員工所開展的娛樂活動，它們也是臺灣綜藝的原型。鄧麗君、劉文正、高凌風、張菲等臺灣演藝明星都是從秀場走出來的。上世紀70年代后期，秀場表演開始發生本質性的變化，主持人開始代替節目本身成為秀場的靈魂，以搞笑吸引了大批的觀眾。臺灣北部的張菲與中部的邢峰、南部的豬哥亮，成為當時鼎立的三大秀場天王。

臺灣學者們竟然知道“不差錢”。原來，他們來大陸之后，很快就學會了當時社會上最流行的口頭禪“不差錢”，并借此了解到趙本山和小沈陽等小品演員，然而他們對大陸小品的了解也僅限于此。

臺灣最早的電視綜藝節目是三立影視有限公司于1985年至1989年販售、出租的綜藝節目錄像帶《豬哥亮歌廳秀》。“歌廳秀”將臺灣餐廳秀文化正式搬上錄像帶市場，主要面對的多是游覽車和臺灣中部、南部小家庭市場。豬哥亮的節目以歌舞表演為主，輔之以其尖銳隨性、腥膻不羈的現場訪談，占領了臺灣秀場的大半壁江山，當時甚至有“哪有豬哥亮，哪就生意旺”的說法。豬哥亮的錄像帶被盜版商販賣至福建沿海及東南亞，也將臺灣綜藝節目推向島外。

上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臺灣上百個有線電視臺的相繼開辟，臺灣綜藝節目迎來事業的巔峰。綜藝節目逐漸突破了風格單一、主持拘謹的舊形態，開始求新求變，以搞笑娛樂為主。如今，臺灣收視率最高的綜藝節目非《康熙來了》莫屬，主持人蔡康永和小S，一個穩重知性、掌控大局，一個口齒伶俐、搞笑耍寶。《我猜我猜我猜猜猜》自1996年8月開播以來就一直高居臺灣綜藝節目收視率前幾名，走年輕化路線，被視為臺灣綜藝節目收視率的一個奇跡。《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和《綜藝大哥大》一度被香港鳳凰衛視轉播，因此許多內地的電視觀眾對此也并不陌生。“輕松不下流，八卦不無恥”的娛樂風格，成為了臺灣綜藝節目的制勝法寶。

臺灣綜藝主持人往往語言犀利、搞笑功力深厚、多才多藝，且在大陸觀眾中擁有一定知名度，因此“拿來就可以用”的臺灣綜藝主持人也成了大陸各大電視臺的搶手貨。吳宗憲曾入駐央視主持《中華情情藝在線》，阿雅、歐弟、林志玲等臺灣藝人也紛紛加盟大陸綜藝節目，成為近年來大陸綜藝節目的一個特色。除此以外，大陸的綜藝節目也往往模仿臺灣。江蘇衛視今年新推出的節目《幸福晚點名》就是邀請臺灣著名的制片人王偉忠和詹仁雄聯手打造的。

臺灣喜劇進軍大陸，話劇、相聲和綜藝節目只是冰山一角。臺灣喜劇文化早已滲透進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從茶余飯后的臺灣喜劇影視劇到平時的衣食住行，處處可見臺灣喜劇元素的身影。

大陸喜劇文化赴臺“水土不服”？

比起臺灣綜藝節目在大陸的紅火，大陸喜劇藝術到臺灣可謂姍姍來遲。臺灣人對大陸喜劇有怎樣的期待呢？臺灣民眾的基本娛樂訴求主要是臺灣偶像劇和本土綜藝節目，很少有大陸的喜劇能夠在臺灣立足。電視節目上雖然也頻頻涉及兩岸關系，然而對大陸喜劇節目卻語焉不詳。臺灣的主要媒體《中國時報》、《聯合報》等，娛樂類欄目也主要以臺灣本土的明星為主，偶爾會出現幾個到臺灣做宣傳的大陸明星，極少能看到大陸的喜劇新聞。

小品是大陸春晚的拿手好戲。喜劇小品發跡于上世紀80年代初，它繼承和發展了話劇、相聲、二人轉、小戲等劇目的優點，涌現了以陳佩斯、朱時茂、嚴順開、趙麗蓉、宋丹丹、黃宏、蔡明、郭達、潘長江、趙本山等一批喜劇明星。然而在臺灣，小品則是一個極為陌生的詞語，只有比較熟悉內地喜劇文化的臺灣人才有所了解。記者去年春天曾接觸一批臺灣學者，言談之中發現他們竟然知道“不差錢”，大為詫異。原來，他們來大陸之后，很快就學會了當時社會上最流行的口頭禪“不差錢”，并借此了解到趙本山和小沈陽等小品演員，然而他們對大陸小品的了解也僅限于此。有“春晚小品王”之稱的趙本山這幾年將目光投向了臺灣市場。去年趙家班弟子參加臺灣東風傳媒《綜藝2人傳》節目錄制工作，今年7月初又由趙本山親自帶隊在臺北上演“劉老根大舞臺笑轉臺灣”專場演出。演出雖然“盛況空前”，最后還是收不抵支，趙本山還親自掏了30萬捐給臺灣的慈善機構以兌現之前的承諾。大陸小品以及地方喜劇能否贏得臺灣觀眾的喜愛并在臺灣市場上立足，答案還需要時間來揭曉。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喜劇在兩岸的土壤上也結出了不同的果子，培養了不同口味的觀眾。大陸喜劇進軍臺灣曾有過幾次不太成功的嘗試。早在2006年，臺灣八大電視臺將當時紅透大陸的情景喜劇《武林外傳》引進臺灣，以原音配字幕的方式把該劇放在黃金時間播出，竟然只有0.07%的收視率。電視臺無奈之下，只能拿韓國電視劇《大長今》換下了《武林外傳》。據介紹，臺灣觀眾不喜歡《武林外傳》的原因主要是聽不懂劇中的臺詞，一點也笑不起來。兩岸文化差異導致《武林外傳》在臺遭遇滑鐵盧，臺灣網友還羅列出了一系列能看懂該劇的條件：“通讀金庸、古龍小說；讀過四大名著；熟悉內地電視廣告；有古文底子；知道超級女聲；各地方言懂得較多……”

紅遍上海灘的“海派清口”名家周立波近年來大有紅透全國的勢頭，由他主持的“壹周立波秀”，在今年春節收視率高達7.62%，雄踞同時段節目第一名，刷新了晚間11點深夜節目的收視紀錄。臺灣《聯合報》今年2月22日還刊文說：周立波無疑是大陸今年開春最火的人。他調侃時事，收獲的卻是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的表演提供給觀眾的是有思考的笑。盡管如此，周立波并沒有去臺灣演出過，更談不上開拓臺灣市場。

相聲小品、二人轉、情景喜劇、海派清口……這些紅遍大陸的喜劇文化為何在臺灣遇冷，或是遲遲未能開拓臺灣市場？兩岸當然存在文化隔閡，然而真正民族的文藝一定是全世界的文藝，何況在同根同種的臺灣社會？大陸喜劇文化自身依然存在發展的空間，內容空洞低俗、演員良莠不齊、方言成分過重等因素使得大陸喜劇本身發展受限。目前看似紅火的喜劇文化，其實也醞釀著可怕的內部危機，發展后勁不足，又如何能夠走得出去呢？此外，臺灣的喜劇文化已經相當成熟，每個節目都擁有固定的觀眾群體，外來的喜劇文化如果不夠強勢，很難從臺灣本土喜劇產業中分一杯羹。要想讓大陸喜劇文化真正地走進臺灣，除了精益求精之外，更要有本山大叔“賠錢賺吆喝”的精神，不斷試水臺灣社會，才有可能贏得臺灣觀眾的心。